陳凱星　徐宜軍　葛　華

“槍手”，這是一個半新不舊的新名詞。說它是“半新”，是因為那時的所謂槍手也就是打槍之人。如今的“槍手”，具有特定含義，它是指為他人“代寫”文章、“代考”科目之類，流行既久，并不新奇。如今“槍手”的身影頻頻出沒于各類場所，考試雇“槍手”，聽課也雇“槍手”，做畢業(yè)論文還雇“槍手”，聽起來還真像配套一條龍。每每臨近名目繁多的考試時期，高校里面，大街小巷，網絡論壇，關于尋找“槍手”的廣告比比皆是。究竟是誰“制造”了數(shù)量如此之多的“槍手”，又是什么原因造成目前“槍手”市場的空前繁榮？“槍手”究竟在害誰？從下面當事人的自白中也許可以看出點什么。

一名“槍手”的自白

說句實在話，我應該算是一名入道很深的“老槍”了，從初中三年級開始我就替別人考試。在讀大學的四年里，當“槍手”的次數(shù)更加頻繁，先后參加過20多次各類考試。前兩天，我剛剛接了一份活兒，準備替一家公司的負責人參加2002年度同等學歷申請碩士學位考試，已用那個人的名字填完報名表。我對成人高考、自學考試等各種各樣的考試十分熟悉，每次都能順利避險，高分過關，從未失過手，所以找我替考的人一直未斷。

做“槍手”的直接原因是可觀的經濟收入?？忌线@所大學之后，每年僅學費一項就要交6000元，加上其它花銷，至少要上萬元，我因此走上了“槍手”這條路，把自己的知識轉化為“金錢”。在這些考試中，風險越大，難度越高，得到的報酬也越多。我記得獲得報酬最多的一次是替別人參加“自學專升本”考試，考一科400元，我一共參加了15科考試，總共賺了6000元，一下子解決了一年的學費。單科考試獲利最多的是研究生班的結業(yè)考試，每科能掙2000元。此外，其它考試的大致情況是成人高考1000元，專升本考試1200元，職稱考試1500元……除了考試之外，還可以寫論文，每篇也有上百元的報酬。大學四年間，每當社會上各種考試相對集中的時候，也是我大顯身手的時候。我因此獲得總計21800元的收入，這使我能夠順利完成學業(yè)。

當“槍手”總要面對一定的風險，開始的時候我還有點緊張、害怕，但每一次雇主都能把監(jiān)考老師等有關人員打點好，我們都能順利過關，到后來就習以為常了，有時還伴有一點點的驕傲和自豪，因為這也是一種“能力”的體現(xiàn)。

一般來說，雇主找到了，價格談妥了，最關鍵的就是如何蒙混過關。通常采用的辦法是做假身份證，除了照片是“槍手”的，身份證上其它信息都是雇主的，報名時交的也是“槍手”的照片。當然和所有考試一樣，考試時監(jiān)考老師要檢查考生身份證照片、準考證照片和手里的資料照片是否吻合，但三張照片其實都是“槍手”的，一般看不出漏洞。上考場前，一般雇主會教給我們緊急避險的措施，比如考場中某某是我們的人，一旦露餡兒應該找誰，應該怎么說、怎么做等等。在其他環(huán)節(jié)上，雇主會在相關部門事先打點好，比如將來如何將“槍手”考的成績換成雇主的，將“槍手”的照片換成雇主的照片從而取得畢業(yè)證書，那都是雇主自己的事了，我們做“槍手”的也從來不打聽。

2001年10月參加的中級經濟師考試是我替考經歷中最險的一次?？荚囍虚g，我覺得有個人影在桌前停了好半天，我知道那肯定是監(jiān)考老師，嚇得大氣都不敢出。監(jiān)考老師拿起桌上的準考證看了一會兒，又端詳了我很長時間，然后說：“同學，請站起來！”我心想這次肯定在劫難逃了！“你比較年輕，是在校學生吧？”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但接下來監(jiān)考老師的話卻令我始料未及——“你趕快答，然后把答案抄一份給我！”走出考場之后，我立即上了來時乘坐的轎車，這時轎車里的人已經準備好了手提電腦和手機，無線上網發(fā)送我謄寫的答案。

我算是幸運的，從未失過手，但也有一些“槍手”考場被抓，結果會很慘，甚至前程盡毀。所以我替考也講原則，絕不參加高考、研究生考試那樣風險大的考試，而首選社會上舉行的考試，比如成人高考、自學考試、職稱考試和黨政機關舉行的各類考試等，這些考試對“槍手”的需求量大，風險小，價錢也比較理想。

作為一名學生干部和黨員，我對“注水”文憑深惡痛絕，但同時我也感謝他們給我的“幫助”。我深知自己的行為嚴重破壞了考試的嚴肅性，深感自責，只是替考次數(shù)多了，我已麻木了，更何況我需要賺錢來維持學業(yè)。有時，我真的希望有關部門能夠管一管這件事，但面對這快捷的賺錢方式，我又不知道到底應該怎么辦。有時，我也安慰自己，如果我不當“槍手”，別人同樣也會去當，我們班的很多同學都當過“槍手”，只不過是替考的次數(shù)不同罷了。

時下“槍手”日盛，大有泛濫之勢。根據觀察，特點有三：

一是“公開化”。不是偷偷摸摸地進行，不是“地下交易”，而是公開操作?！皹屖謴V告”張貼在大庭廣眾之下，有的干脆就貼在大學的“公告欄”內。聘請者與“槍手”均毫不心跳地留下“聯(lián)系方式”，如電話或手機號碼、電子郵件地址。特別需要強調的是，人們不要以為這種公開化趨勢僅僅局限于低層次的或名不見經傳的二三流院校，就是在人所共知的名牌高校、“一流大學”也是“槍手”大顯其能的場所，槍手廣告也是堂而皇之地貼在其“公告欄”內。

二是“職業(yè)化”。在一些大學生中，“知識就是財富”已經深入骨髓。在一些高校，有些大學生十分樂意將此作為“創(chuàng)收手段”，“槍手”成為大學校園里一種“新興職業(yè)”（人民網/聯(lián)報網/科學教育，2002.04.19）?！皹屖帧眱r格，各地不一，差異較大。在北京，有的槍手“報價”為：托福6000元、研究生英語3000元、六級1000元、四級800元（北京青年報，2002.10.14）；在廣州，碩士論文200元、博士論文300元（中國校園網，2001.11.26）。值得注意的是， 這里的“職業(yè)化”不僅僅是個體行為，而且具有組織性質。如在長沙，“新篇章書社學術傳播公司”，其營業(yè)范圍比較專一，即論文寫作與發(fā)表“一條龍服務”；寫論文一般500-5000元/篇，發(fā)表論文一般100元/篇（新華社，2002.04.23）?？傊?，正如北京的一名記者調查了多所高校后所說，“槍手”“已經成為一種產業(yè)”（中國校園網，2001.12.27）。

三是“網絡化”?，F(xiàn)在網絡上已經有大量的“論文網站”存在，這些網站以出售學術論文為己任；某論文網站招收會員的細則說，購買價格為20元人民幣/篇（正義網，2002.7.26）。許多“槍手”是老師和學生作為中間人互相介紹的，一些碩士生導師也參與為雇主介紹“槍手”。有的“家教中介”也可以幫助聯(lián)系“槍手”，有的“中介機構”胸有成竹地說，“我們這里替考的學生非常多，針對什么樣的考試，我們就有什么專業(yè)的學生”（新華社哈爾濱4月18日電稿）。經過訓練的有組織、有秩序、集團化作業(yè)的某“考研專業(yè)公司”稱，他們目前在冊的工作人員有三四十人，都是研究生，男女都有，分散在全國各大高校（中國校園網，2001.12.17）。

至于“槍手”的危害性，還需要說嗎？我總是這樣想，盡管我們已經把“科教興國”作為既定的基本國策寫進正式文件中，盡管我們的教育經費投入年年在增加，盡管我們的一些大學正在把爭當國內乃至世界“一流大學”作為自己孜孜以求的奮斗目標而喊得很響，等等，但我認為，如果我們不能認真地解決普遍存在的不良學風，不能有效地遏制包括“槍手”泛濫在內的學界腐敗問題，一切都將是空話。

要解決業(yè)已存在并盛行的“槍手”問題，一是嚴格教育。首先是堅持“教育者先受教育”的原則，充分認識“教育腐敗”對社會的影響最壞、危害最大，不可小視。少辦或不辦名目繁多的“創(chuàng)收班”、不發(fā)或少發(fā)“摻水文憑”（此類事對學生有直接或間接影響）。對學生的教育，學校責無旁貸。“為人師表”者要做好樣子，至少不懶惰、不抄襲、不剽竊。家庭與社會也有責任，都要積極地配合，使在全社會形成勤奮治學、積極向上的學習環(huán)境和學術氣氛。

二是嚴格管理。重點是管好考場。有人說，不好管，“假證件”手段高明，以假亂真，給檢查帶來困難，——我不相信，只要不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認真核查對照，沒有清查不出來的。其次，教師要嚴格審查學生作業(yè)、論文（特別是研究生的學位論文）。再次，建立“學生個人信用檔案”制度——凡是當過“槍手”的，或雇用過“槍手”的，一律載入個人信用檔案，伴隨終生。

三是嚴肅處理。教育并非萬能，嚴厲懲罰，決不姑息。有的高校已經開始嚴懲學生考試作弊和論文抄襲現(xiàn)象，規(guī)定本科生如在考試時使用手機，則該門課程零分；兩次作弊，則開除學籍；畢業(yè)論文、設計有剽竊抄襲或偽造數(shù)據行為者，成績零分并取消授予學士學位資格。武漢大學已處罰73名上學期考試違紀的學生，其中開除和勒令退學者47人、留校察看者26人（人民日報，2002.09.27）。對此等做法，本人極表贊成。

總而言之，治理之妙方，一個字：“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