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香火綿延：“隊長”兒子淪為階下囚

1964年8月15日，湖北嘉魚縣官橋鎮(zhèn)，一對遠近有名的盲人夫妻的家里洋溢著喜慶和歡樂，盲人妻子劉春紅又生了個兒子，取名周承華。

轉眼18年過去了，1982年10月，周承華報名參軍被順利錄取，3年的軍旅生涯，周承華練了幾手絕活，在部隊一次電工技術比武中奪得第二名。1985年，周承學轉業(yè)回家，憑著手中的絕活，村里安排他當上了電工，不久就相中鄰村漂亮的妹子陳玲。1986年10月，父母拿出所有積蓄為他辦了個熱鬧的婚禮。兩年之后，由于周承華干活踏實，深得領導賞識，不久就被任命為村長，成了村里有名的大能人。

正當周承華春風得意之時，1990年，周承華第二個女兒降生。因為只準生兩胎，在這個素有重男輕女傳統的小山村，不啻一聲驚雷炸開了鍋，一些平時對周承華不滿的人幸災樂禍：“斷子絕孫的周承華肯定再也牛不起來了?！辈恍⒂腥瑹o后為大，從不服輸的周承華不服氣，為了生個兒子，1991年大年初二，周承華帶著妻子跑到200里外的黃石市東方山寺廟里住了一夜。父母聞訊后勸兒子：“承華??！你這個當干部的也信迷信，再說你即使生了個男娃，老百姓也戳你的脊梁骨呀！”周承華根本聽不進父母的話，滿腦子都是兒子。幾個月后，老婆的肚子大了起來，村里的老百姓議論紛紛，有的還寫信到鄉(xiāng)里告狀，引起鄉(xiāng)黨委領導的高度重視，派人調查核實后，周承華不但被免去村長職務，還被處以5000元的罰款。

從此，債務如山的周承華意氣消沉，一次乘車到縣城，他順手牽羊偷了一個中年婦女的錢包，回家打開一看，竟有400元大鈔，這偶然的收益使周承華又驚又喜。為了早日還清罰款，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伙同其哥周承學多次偷割鄉(xiāng)里的電纜設備。多行不義必自斃，1996年10月，兩兄弟因偷鄰村的耕牛被警方抓捕，被法院依法判處有期徒刑7年，在湖北襄南監(jiān)獄服刑。

滔滔洪水：難擋兩兒媳拋家棄子的腳步

自兩個兒子被警車帶走后，這對一輩子愛面子的盲人夫妻便臥床不起。法院宣判的當天，兩位老人強撐虛弱的身體來到法庭，當兒子被法警帶著的時候，兩位老人“撲通”一聲跪在兒子面前：“兒子呀，到牢里，要好好聽干部的話，好好地改造，爭取減刑早日回家??！”兒子走后，兩位老人終日以淚洗面，每晚臨睡前，劉春紅都要在墻上畫“正”字，數著兩個兒子在監(jiān)獄里服刑的天數，盼著兒子回家的那一天。

自兩個兒子坐牢后，家里沒有了主心骨，兩個兒媳自然要挑起生活的重擔。子不教，父之過，兩位老人覺得是自己對不住媳婦，事事遷就著她們，只要媳婦在家里，二老走路都怕出聲，說話也輕言細語。為減輕媳婦的負擔，已近古稀之年的老人每天一大早也爬起來，強撐著身體下地干活。盡管如此，繁重的農活還是搞得兩個兒媳疲憊不堪。

一天晚上，大兒媳突然對婆婆劉春紅說：“娘！我想去南方打工?！?/p>

劉春紅不自覺地摸著身邊5歲的孫女和2歲的孫子，不禁心里一酸，她說：“秋蓮，孩子還小，你走了，我和你爸爸身體不好，你這個家可怎么辦！”

秋蓮哀求起來：“我受不了成天守活寡的日子，娘，你就讓我走吧！”

劉春紅說：“秋蓮，娘倒是有個辦法，你看行不行？明天我讓你爸到鎮(zhèn)里去買兩頭豬，我和你爸幫你們帶孩子，另外再飼養(yǎng)幾頭豬，到了年終把豬賣了，掙的錢都算你和二媳婦的，你和二兒媳就一心忙田里的活，這樣我們苦幾年，等你們的男人回來，咱家不就好起來了嗎？”大兒媳見婆婆說得有道理，只好點頭同意。

第二天一大早，劉春紅就和丈夫到鎮(zhèn)里的集市，中午，兩位老人牽捉著豬崽一前一后往家趕。村里的人勸他們：“都這把年紀了還養(yǎng)豬，別累壞了身子。”兩位老人有苦難言。

沒想到，剛剛“安頓”好大兒媳，二兒媳又給劉春紅出了一道難題。一天晚上，劉春紅正在床頭畫“正”字，小兒媳走進來說：“娘！我怕堅持不住了，你要是真的為我好，就同意我跟承華離婚吧！”劉春紅心頭不禁一緊，她輕輕從床上起來，顫顫微微地拉著二媳婦的手說：“娘對不住你，我兒子糊涂，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可千萬不能糊涂??！”

1998年8月，一場罕見的水災肆虐全國。防洪要塞的嘉魚牌洲灣，兇猛的洪水從這里破堤而出而震驚全國。離牌洲灣不到1公里的官橋鎮(zhèn)隨即被淹沒在汪洋大海之中，劉春紅一家幸虧有武警官兵的救助，才幸免于難。當洪水退去，兩位老人帶著兩個媳婦和孫子、孫女們回家時，原來的家已被洪水沖得無影無蹤，辛辛苦苦養(yǎng)的兩頭大肥豬、糧食和桌椅板凳全被洪水沖走。當二兒媳再次提出離婚時，劉春紅無言以對。遠在監(jiān)獄服刑的周承華在苦苦挽留無效之后，只好含淚簽了離婚協議書。

見二媳婦走了，大兒媳也開始動搖。2000年大年初三凌晨3點多鐘，大兒媳秋蓮悄悄地收拾好行李，噙著淚水在兩個熟睡兒子的臉上親了又親，然后躡手躡腳地跑出門，狠心地拋家棄子，登上了開往廣州的列車。第二天，當兩位老人起床時，發(fā)現了桌上大兒媳留下的一張便條，便知道了他們最后一點依靠也瞬間成了泡影。

徒步千里探監(jiān)救子 婚姻潰退母愛如山

屋漏偏逢連夜雨。不久，兩位老人收到了一封寄自監(jiān)獄的信。信中說：“你們的兒子周承華、周承學近來因婚姻失敗和家庭遭災等原因，現在改造情緒十分低落，性情比較反常，多次做出不理智的愚蠢舉動，幸被干警及時發(fā)現制止，我們希望您們能抽空來監(jiān)獄看看，給他們一點親情的溫暖，配合我們做些挽救工作?！?/p>

“兒子萬一有個閃失，那么這個家就徹底完了，我們都是快進黃土的人，可四個孫子該怎么辦？”劉春紅一夜之間，頭發(fā)急得全白了。“不行，一定要在我們死之前，去見兒子一面，救救兒子，4個孫子現在沒有了媽媽，可不能再沒有爸爸啊！”

2002年春節(jié)一過，劉春紅拄著拐杖來到孫子讀書的學校，聲淚俱下地給村小學的領導講述了他們的身世，校領導了解情況后，非常同情孩子的遭遇，破例讓3個孩子免費上學，為了支持兩位老人探監(jiān)的義舉，還專門派幾位老師照看這3個孩子。

從嘉魚官橋鎮(zhèn)到襄南監(jiān)獄，有1000多里的路程。老伴勸劉春紅借錢搭車去監(jiān)獄，但她說：“還是走吧，我們就是要讓兒子知道我們的心啊！”3月10日，一輩子沒有出過遠門的兩位老人帶上簡單的衣物和干糧，拄著拐杖，背起4歲多的孫女，踏上了千里探監(jiān)的征程，他們想以徒步千里探監(jiān)的壯舉，來感化正在服刑的兩個兒子。

一路上，兩位老人腿腳不方便，走走歇歇、歇歇走走，干糧吃完了，就向路邊人家討碗飯吃；渴了，就到河溝邊捧水喝。困了，就在別人的屋檐下和衣而睡。走了四天四夜之后，還沒有走100里，劉春紅夫婦帶的干糧全部吃完，已是彈盡糧絕。

第五天中午，在一家餐館門前，望著里面正在吃飯的叔叔阿姨，早上沒吃飯的小孫女站在那兒死活不走了，口水不由自主地流下來，爺爺正要抱她走，沒想到孫女在那里大哭了起來。好心的店老板見孩子餓得不行，就給她端了一碗飯菜，孫女連謝都沒說就狼吞虎咽起來。老板聽完兩位老人的訴說，深深地被老人徒步救子的大義之舉打動。臨走前，老板塞給老人40元錢。兩位老人感激地跪下來連連磕頭表示感謝。盡管有了錢，但劉春紅一路上舍不得花一分錢，她想著要給在監(jiān)獄的兩個兒子帶點好吃的東西。

3月14日中午，劉春紅夫婦到了湖北省安陸市。三人早上沒吃飯，孫女餓得直哭，兩位老人拿著碗剛到一家小吃店，沒想到，店里走出來一個40歲多歲的壯漢，飛起一腳踢飛了兩位老人手中的瓷碗，瓷碗在空中飛舞，“咣當”一聲，在十米多遠的地方摔了個粉粹。那個壯漢罵罵咧咧：“媽的！老子生意不好，都是你們這些要飯的害的?！睂O女從沒有見過這種陣勢，“哇”的一聲嚇得大哭起來。劉春紅趕緊抱起小孫女：“別怕！別怕！爸爸媽媽馬上就來接我們了?！眱晌焕先艘宦曇膊豢裕虻粞篮椭亲永锿?。只要兒子能活下來，他們遭再大的孽，吃再大的苦都無怨無悔?。?/p>

一家三口吃盡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苦難，經過整整16天的長途跋涉，終于到了襄樊宜城。在宜城，當他們聽別人說到襄南監(jiān)獄只有30多里，一天可以走到時，劉春紅激動得暈倒在地。當手忙腳亂的周庚強把劉春紅背到附近的宜城醫(yī)院時，自己也一頭栽倒在地起不來了，經醫(yī)生檢查，兩位老人倒下的原因是因為吃了有毒的野菜。當醫(yī)院知道老人的來歷后，在場的醫(yī)生、護士都感動得淚流滿面，醫(yī)院當即決定免掉他們的醫(yī)療費，還給他們準備了路上的干糧。

“吉尼斯”效應：“贏”了兒子也喚回萬里兒媳心

4月5日上午11時，在崎嶇的山路上，當兩位老人遠遠地看到了監(jiān)獄時，竟感到它是那樣的親切，激動的淚水順頰而下。當他們出現在監(jiān)獄值班室，值班干警起初以為他們是收破爛的，當聽完兩位老人的來歷后，干警被驚得目瞪口呆，立即操起電話向監(jiān)獄管教科報告，科領導獲悉后，一邊迅速指示干警以最快速度安排會見，一邊親自一路小跑趕了過來。

在監(jiān)獄車間，周承華、周承學聽到干警叫他們去看父母，都以為是自己的耳朵聽錯了，張了張嘴竟說不出話。當兩兄弟隨干警走到會見室，真的見到衣衫襤縷、瘦削不堪的父母和一臉灰土，面黃肌瘦的的孩子時，兩位七尺男兒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撲通”一聲跪在父母面前，聲淚俱下：“娘啊！兒子不孝，是我們把你們害苦了。”

“只要你們好好改造，不要我們擔心，爭取減刑早點回家，我們就心滿意足了?！敝芨龔姀娙讨鴾I水說，“這次你媽一定要來，整整走了25天，吃盡了人間苦頭，為的是能使你們兩個早點醒悟，爭取早日減刑回家，你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怎對得起你們的媽媽，還有每天都在盼著你們回來的兒女啊！”

“爸爸，你可要早點回家！到那個時候，就沒有人再敢欺負爺爺、奶奶啦！”孫女在一旁說。周承華摟住女兒：“女兒，爸爸對不住你，爸爸再不做蠢事了，一定要好好改造，早點回家與你們團聚?！迸畠和悬c陌生的爸爸，使勁地點點頭。

監(jiān)獄九監(jiān)區(qū)黨委書記張心爽路過會見室，見到這感人肺腑的一幕，禁不住潸然淚下，他掏出100元錢，交給兩位老人，并吩咐值班干警對兩位老人食宿做妥善安排。七旬盲夫妻徒步千里探監(jiān)的消息在監(jiān)獄里不逕而走，干警們自發(fā)地從自己微薄的工資中拿出20元、50元、100元……愛心匯成洪流，當天下午，當九監(jiān)區(qū)副政委劉漢平將干警們的680元捐款送到老人手中時，兩位老人跪下來要給干警磕頭，周承華、周承學兩兄弟禁不住放聲大哭。

4月8日，兩位老人回家時，監(jiān)區(qū)黨委安排了專車，委派兩位干警一路護送。汽車在路途中行駛了整整16個多小時，直到晚上10點多鐘才到達官橋鎮(zhèn)。第二天，兩名干警又風塵仆仆地趕到嘉魚縣政府，代表監(jiān)獄向縣領導反映了周承華、周承學家里的情況，希望政府能給予照顧。第二天，縣政府有關部門就作出決定：減免周家“三提五統”和4個孩子義務教育的所有學費；縣政府每年向兩位老人資助500元；公安局盡快與廣東警方取得聯系，采取各種辦法將周家情況告之已經南下打工的大兒媳，希望她能盡快回家。

4月18日，周承華、周承學兩兄弟拿起筆，他們決心把父母之愛，監(jiān)獄的關懷變成改造的行動寫進《改造決心書》里，他們寫呀，寫呀，一直從早上6點起床寫到晚上深夜，一稿不行，兩稿，兩稿不行，就寫三稿，兩兄弟在一次又一次的寫作中，堅定了迎戰(zhàn)婚姻決堤、積極改造的信心和勇氣。當《改造決心書》送到九監(jiān)區(qū)副政委劉漢平手中時，這位在改造崗位中工作了20多年的老警察感慨地說：“字里行間，斑斑悔淚啊！”去年7月，兩兄弟在一次突擊任務中表現十分突出，周承學被減刑一年，周承華被提前釋放。

當在東莞打工的大兒媳秋蓮得知公婆為了兒子徒步千里，自己的一雙兒女已經得到政府悉心關照，丈夫在監(jiān)獄里因改造突出已經減刑釋放時，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當著廠里的姐妹放聲大哭。這幾年，秋蓮盡管在外頭打工，可沒有一天停止過思念自己的寶貝兒女！她感到自己無依無靠，漂泊孤獨，官橋鎮(zhèn)那個家才是她最終的歸宿??！

春節(jié)前夕，當在外打工了多年的秋蓮出現在丈夫和一雙兒女面前時，這個破爛的家立刻被歡樂的淚水淹沒了，站在一旁的劉春紅和周庚強含著眼淚笑了。大難來臨時，是他們的大義之舉情震大江南北，也終于挽回了自己兒子幸福的家。

（編輯/魏小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