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惠州警方經(jīng)過一個月的縝密偵查，布下天羅地網(wǎng)，橫跨惠州、揭陽、陸豐、深圳，遠赴河南鄭州，迅速摧毀了一個警惕性高、反偵查能力強、組織嚴密、分工明確、專業(yè)技術高超的家族式智能化制販假幣團伙，有效地維護了國家的金融秩序，維護了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秩序。此案為國內(nèi)公安機關近十年來偵破得最成功的特大制販假幣案。

“山溝里到處都是錢”

——大嵐派出所接警記錄

惠陽大嵐，一個寧靜偏僻的山村小鎮(zhèn)。省道120線即惠（州）紫（金）公路每天川流不息的車輛，似乎更增添了這里祥和安寧的氣氛。

2002年11月25日15點40分，辛勤的養(yǎng)路工謝漢清像平常一樣，正仔細地護理他管區(qū)內(nèi)的那一段公路。從大嵐鎮(zhèn)往紫金方向走，爬上一個長長的山坡，在馬路左邊的排水溝里，他赫然發(fā)現(xiàn)了兩張新版面值為100元的人民幣。他彎下腰，高興地把它們撿起來，仔細撣了撣上面的塵土，小心地放進口袋。養(yǎng)路工謝漢清繼續(xù)往前走。他又發(fā)現(xiàn)了兩張。誰這么不小心呢？正當他蹲下去準備再次撿錢時，一輛呼嘯而過的大客車刮起一陣風，將兩張紙幣掀了起來。謝漢清的目光順著兩張飄起的紙幣往陡峭的護坡下面看去，一張張很大的紙上印滿了100元面值的人民幣。

謝漢清的異常，引起了同伴的注意，同伴從馬路右邊走過來，順著謝漢清的目光望去，他也變得目瞪口呆。

“山溝里到處都是錢，下水溝里、護坡上、鳳尾竹里和灌木叢中，新版的100元人民幣到處都是。”大嵐派出所接警記錄上記述著謝漢清報案時的原話，“好多的錢，紅紅的像火一樣，似乎要把山溝燒起來?！泵窬涗浵聢蟀傅臏蚀_時間及地點：“2002年11月25日15時45分，120省道184公里處，北邊的山溝及護坡，大量的散幣布滿山溝，成袋的包裝共有12袋，成捆的有4個。這里是畬洞村，離紫金縣邊界約700米?！?/p>

大嵐派出所立即派出民警保護現(xiàn)場，并迅速報告給惠陽市公安局。20分鐘后，惠州市公安局經(jīng)偵支隊得到報告，馬上派人前往60公里外的現(xiàn)場。拍照、錄像、提取物證。大嵐派出所出動一半警力進行現(xiàn)場清理，有的去借編織袋，有的下到山溝里去撿拾散幣，進行分類。這些散幣顯然是不合格的印刷品，有的裁切不規(guī)則，有的顏色明顯出現(xiàn)偏差，有的線條不齊，有的圖案不完整，有的面值數(shù)字、人民幣編號、發(fā)行年份缺少。還有一些散落在水溝里的假幣，被雨水浸泡后掉色嚴重?，F(xiàn)場清理完畢，打好包裝后，12個最大的編織袋由于太重，護坡又太陡，十幾個人合作，上面用繩子拉，下面靠人推，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拉到馬路路面。直到26日凌晨1點，400多公斤的假幣和邊角廢料，才分類完畢并打好包裝，總共50多包，裝了半卡車，全部被拉到大嵐派出所。

從邊角料的用量推算，這批被丟棄的假幣，其印刷面值至少達到6000萬元。

民警們急需搞清楚的是：假幣源自哪里？是在大嵐生產(chǎn)，惠陽生產(chǎn)，惠州生產(chǎn)，還是在外地生產(chǎn)？為什么大嵐鎮(zhèn)成為棄鈔地？

“不破此案不收兵”

——一貫處事穩(wěn)重的楊富生，這次讓自己背水一戰(zhàn)

25日下午4時，惠州市公安局會議室，市委副書記葉月堅正在公安局聽取另一宗案件匯報。局長楊富生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惠陽市公安局匯報了發(fā)現(xiàn)假幣的經(jīng)過。楊局長神色逐漸凝重，當即向葉副書記匯報了這起重大案件，葉副書記隨即指示“竭盡全力，精心組織，破此大案”。楊局長率市局經(jīng)偵支隊立刻前往現(xiàn)場，命令惠紫公路沿線五個派出所，迅速組織警力，排查任何可疑線索。此案被命名為“11·25”特大制販假幣案。

26日清早，在相關部門和人員的配合下，大嵐等五個派出所對惠紫公路沿線地區(qū)進行地毯式排查，搜查公路兩側(cè)100米范圍內(nèi)的每個地段，排查轄區(qū)內(nèi)擁有380伏高壓電的工廠和民房，排查轄區(qū)內(nèi)的紙張店，排查印刷業(yè)務人員和技術人員。

隨后幾天內(nèi)，警方對大嵐鎮(zhèn)的徹底排查表明，這個民風淳厚、地勢險要、交通閉塞的山區(qū)小鎮(zhèn)，完全不具備印刷假鈔的條件，假鈔的印刷地不在大嵐鎮(zhèn)。

洗刷了嫌疑的大嵐鎮(zhèn)恢復了固有的寧靜。

假幣的生產(chǎn)地究竟在哪里？

26日，惠州市公安局成立偵辦“11·25”特大制販假幣專案指揮部。局長楊富生親自擔任總指揮，省公安廳經(jīng)偵總隊張彬照副總隊長，惠州市局副局長馮兆洪、鄭則豐，惠陽市局副局長馮志強擔任副總指揮，抽調(diào)市局經(jīng)偵、行動、刑警，惠陽經(jīng)偵民警組成專案組。

總指揮要求專案組所有成員高度保密，24小時值班，每天晚上集中匯報，并通過省公安廳責成周邊地區(qū)全力配合。

總指揮楊富生局長立下軍令狀：“不破此案不收兵。”

一貫處事穩(wěn)重的楊局長，主動把自己推入了背水一戰(zhàn)的境地，沒有給自己留下任何回旋的余地。

“露頭就打，決不姑息”

——肖志恒得到通報時說出的第一句話

惠州，歷史名城，文化古都。兩千多年前，道教大師葛洪在羅浮山煉丹，祈求長生不老；一千多年前，大文豪蘇軾流連沉醉于惠州西湖迷人的風光，留下了許多千古傳誦的奇文。

東江水靜靜地流淌過惠州腹地，見證了惠州的滄海桑田，也目睹惠州今天躋身于世界三大石化基地的凌云壯志。

要實現(xiàn)這次偉大的騰飛，要創(chuàng)造惠州歷史最輝煌的一頁，必須引導人民樹立起與現(xiàn)代化相適應的價值觀念，建立符合現(xiàn)代化要求的政治和經(jīng)濟體制，創(chuàng)造安全穩(wěn)定的社會環(huán)境。市委書記肖志恒冷靜面對偉大機遇，深感責任重大。

11月25日19點，當市委副書記葉月堅將惠陽境內(nèi)發(fā)現(xiàn)大量假幣的情況向市委作匯報時，肖志恒聽完匯報，毫不遲疑地說:“露頭就打，絕不姑息。我們要立場堅定，旗幟鮮明，弘揚正氣，打擊犯罪。讓公安部門組織強有力的隊伍，迅速鏟除這個金融毒瘤，這是黨和人民對我們公安隊伍的考驗?！毙形槌錾淼男ぶ竞銜浝讌栵L行，他特意加重了最后一句話的語氣。

“我們一直以為，這種假幣

源自臺灣……”

——高超的印刷技術，令反假幣偵查員大吃一驚

公安系統(tǒng)英雄多，能人更多。

就反假幣而言，康燕敏、劉勁濤都具有豐富的經(jīng)驗。他們經(jīng)手破獲的假幣案，自然有很多。他們見過的假幣種類，更是不勝枚舉。毫不夸張地說，只要是曾經(jīng)破獲過的假幣案，他們再見到同類型的假幣，馬上就可以指出假幣的來源。他們對所有的假人民幣做過分類和統(tǒng)計，不僅建立了門類齊全的假幣檔案，更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

當然，對假外幣，他們的識別能力也相當強。

當康燕敏第一眼見到這些假幣時，禁不住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我們一直以為，這種假幣源自臺灣?？磥?，我們低估了國內(nèi)制假技術的進展，國內(nèi)假幣印刷水平已經(jīng)上升了一個檔次。這些假幣所反映的印刷技術、制版技術、調(diào)墨技術、印前印后的處理技術已經(jīng)具備了一個相當高的水準。除了一些制假人肯定不可能擁有的專有技術和專有材料外，他們幾乎可以制作出以假亂真的錢來。看來，這個團伙已經(jīng)擁有相當先進的設備，技術能力相當高超，技術人員非常專業(yè)而且成熟。我們推測，這是個成熟的作案團伙?！?/p>

反假幣專家一致認為：“他們的危害性很大，必須盡快破案?！?/p>

“看看這條防偽線，這么逼真?？纯催@些圖案，這么清晰。這還是被丟棄的，那些被留下來的就更逼真了。如果這個團伙近期內(nèi)不迅速打掉，那么從這里流出去的假幣，普通人將很難區(qū)分。”

他們的話讓民警們心頭凜然。

“這是我們見到過的仿制技術最高明的假幣，比臺灣版仿真效果都好。另外，這么大的印制版面我們以前還沒有看到過。”

查案的三條線索

——專業(yè)人士、工業(yè)用電、特殊紙張

沒有人天生就是專家。

如果你愿意學，可以學到很多知識，甚至成為專家。

要想偵破這個假幣案，偵查員必須了解印刷知識，例如印刷流程、印刷用紙、油墨、計算機制版、計算機設計、紙張裁切、印刷品包裝，了解印刷設備及設備安裝所需的各種有關常識。相關知識掌握得越多，破案的可能性就越大。

“我以前只知道印刷前必須有菲林。其實，印刷是一門大學問，掃描、計算機設計、分色、出菲林，每個顏色都要出專版，到印刷廠后要打版、曬版、調(diào)油墨、打樣，然后開機印刷；其后還要裁切、包裝等。為破獲這起案件，我學了不少東西。”

偵查員姚斌高高大大，國字臉，平日少言寡語?！凹埖膶W問也很深，紙也有重量。以前只認識報紙、草稿紙、信紙、廣告紙。哦，還有，手紙也是紙?！彼蛔⌒α?。笑聲低低的，但堅定、爽朗、酣暢。

12月26日晚上，省公安廳反假幣偵查員來講授印刷知識，“11·25”案全體偵查員無一缺席。這是惠州公安局的傳統(tǒng)，學習知識的機會不會放過。

惠州公安局不僅本職工作做得好，公安文化建設也相當不錯。這當然歸功于多年來形成的濃厚的鉆研氣氛。

專家們講述假幣印刷流程、印刷機器的基本情況、安裝機器的電力條件、印刷的特種用紙和特種油墨等，使專案民警懂得印刷假幣必須具備三個條件：

首先，必須有專業(yè)人才；其次，必須采用380伏工業(yè)用電；第三，必須購買特殊用紙。當然，這也是破案的三條線索。但由于人的流動性很大，所以，從查找物（即工業(yè)用電和特殊紙張）的線索入手偵查，顯然要比找人容易。

姚斌的任務是查紙。偵查是在秘密中進行的。他對從事印刷工作的朋友謊稱自己想開印刷廠，接到了一批精美的掛歷業(yè)務單。朋友非常熱心，很快教會他識別各種各樣的紙、紙的生產(chǎn)地、紙的銷售地、惠州境內(nèi)的紙張店，以及惠州境內(nèi)印刷廠的分布和技術水準。姚斌謝過朋友，連續(xù)多日穿行在大街小巷的各個紙張店鋪，一會兒是老板，一會兒是采購員，一會兒是“托”，終于將惠州境內(nèi)每一家可能的銷售點徹底查遍。

“7·1”假幣案

——馮兆洪非常敏銳，明確了偵查范圍

查找紙張線索的情況令人失望。所有的惠州紙行都未曾經(jīng)營過假幣專用紙，也從來沒有任何紙行有過經(jīng)營假幣用紙的記錄。然而在深圳與廣州，經(jīng)營這種紙張的紙行卻難以計數(shù)。國內(nèi)能夠生產(chǎn)這種用紙的廠家也不在少數(shù)，進口特種紙的公司更多。

令人欣慰的是，“11·25”案中紙張技術檢測的結(jié)果顯示，這種紙張肯定是國產(chǎn)紙，來源極可能是四川一帶。通過與從四川方面采來的紙樣對照，這種紙張基本肯定是四川某專用紙廠生產(chǎn)的。查找該廠的發(fā)貨單，發(fā)現(xiàn)廣東地區(qū)的經(jīng)營商在廣州、深圳各有兩家，但市內(nèi)許多紙行都有過進貨記錄。

查找紙張線索進展甚為緩慢。

“從拋棄的方式和方法看，”馮兆洪副局長緩緩地說，“‘11·25’案與‘7·1’案是完全相同的。這一點應該引起同志們的重視，這個線索可以明確偵查范圍?！瘪T兆洪提醒了專案組?！斑@兩個案件可以并案偵查?！?/p>

2002年7月1日，酷暑時節(jié)?；蓐査阪?zhèn)農(nóng)村忙于抗旱，湖濱公園的東湖湖水被抽干。湖底發(fā)現(xiàn)大量被丟棄的包裹，打開后才發(fā)現(xiàn)是假幣?；葜菪叹⒓闯鰟?，共打撈出5621袋假幣，合計7000萬元人民幣。由于被湖水浸泡時間過長，現(xiàn)場沒有找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但“7·1”假幣案始終縈繞在馮兆洪副局長的腦海里。

專案組達成共識：這兩個案子應當是同一團伙所為。

破案后的結(jié)論證實了馮兆洪的預感。

直覺來自經(jīng)驗。

準確的判斷大大減少了破案的盲目性。

專案民警的目光，很快盯住了水口鎮(zhèn)。

能否高度保密關系到我們能否成功

——黃聞堅的偵查經(jīng)驗

專案組終于發(fā)現(xiàn)另外一個顯示制假地的有價值的線索，在大嵐鎮(zhèn)拋棄的假鈔包裝紙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特快專遞的郵寄單。郵寄單的郵寄地是陸豐，收件人住在惠州市金沙俊園。這條線索的價值的確是巨大的：犯罪嫌疑人應當是住在惠州的陸豐人或者住在陸豐的惠州人。

破案的范圍似乎一下子就縮小了許多。

然而，從查人的線索中得到的消息不容樂觀。

現(xiàn)場雖然提取了大量指紋，然而在茫茫人海里，從何處找到這些指紋的主人呢？

現(xiàn)場留下十多個民潤超市的購物袋，民潤超市僅在惠州就有好幾家，周邊地區(qū)更多。何況，人人都可以去超市買東西。

紙張上的合格證沒有工廠名。就算查出生產(chǎn)廠家，又怎么判斷嫌疑人呢？

退一步考慮，包裝用的編織袋完全可能是從廢品店里收購來的，是犯罪嫌疑人故意拿來迷惑警方的。

各種各樣的可能性都被專案組分析到。民警絕對不可以草率行事。煙霧繚繞的會議室里，大家都在抓耳撓腮，絞盡腦汁。指揮部拍板，由面到點，秘密清查惠州市范圍內(nèi)所有的工業(yè)用電戶。這是工作量最大也最穩(wěn)妥的辦法。

“一定要保密，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發(fā)覺。這個犯罪團伙非常警覺，一旦他們察覺我們在行動，他們立即會消失。能否高度保密關系到我們能否成功。”支隊長黃聞堅反復強調(diào)“保密”兩個字，“任何犯罪活動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只要他們是在惠州作案，我們就一定要把他們揪出來?！?/p>

一定要有工業(yè)用電

——怎樣才能揪住露出來的狐貍尾巴

在查找水口鎮(zhèn)工業(yè)用電用戶時，龍津新區(qū)姚某的用電引起了警方的注意。姚某在2002年7月11日申請報裝工業(yè)用電。從9月份開始，用電量大幅上升。

偵查人員立即前往龍津新區(qū)秘密觀察姚某家。這是一幢三層的出租樓房，每層約90平方米。姚某對外聲稱租房人在那里經(jīng)營彩色印刷廠，專門印刷商標、掛歷等高檔印刷品。

12月12日，姚某出租房異乎尋常的耗電量使警方懷疑這里可能是印刷生產(chǎn)點。惠陽公安局立即派出六名民警，在離姚某家300米遠的一幢六層樓上，租下整層樓，24小時不間斷地觀察。

與寧靜的大嵐鎮(zhèn)完全不同，水口鎮(zhèn)極其喧囂。與封閉的大嵐鎮(zhèn)不同，水口鎮(zhèn)交通非常發(fā)達。水口鎮(zhèn)是一個正在崛起的現(xiàn)代工業(yè)生產(chǎn)基地。

1994年，惠州市成功偵破第一起制造冰毒案。吸取制造冰毒案的教訓，市公安局曾經(jīng)要求各派出所造冊登記轄區(qū)內(nèi)所有工業(yè)用電（380伏電壓）的用戶。姚某報裝380伏電壓，引起了水口派出所的注意。派出所就致電業(yè)主，問他報裝工業(yè)用電的用途。姚某詢問租房人，并提出到現(xiàn)場看一看。租房人推說這兩天正在調(diào)試機器設備，不便查看，約房東過兩天再來。兩天后姚某如期而至，看到的是一些掛歷和商標。姚某立即向派出所匯報自己親眼所見。姚的身份是國家公務員，派出所便認可了他的報告。租房人給姚某和派出所演了一出戲，那些掛歷和商標都是他們從外面買來的。

姚某的輕信使他自己付出了高昂的代價。

“別查了，別查了”

——余習強絕不讓警方的行動有任何泄露的可能

余習強是惠陽市經(jīng)偵大隊副大隊長，從警二十多年，頭發(fā)已有些斑白，精明強干，典型的偵查員形象。水口鎮(zhèn)嫌疑最大，需要最有經(jīng)驗的偵查員親自出馬。余習強接受了在水口鎮(zhèn)檢查工業(yè)用電的任務。

好鋼一定要用在刀刃上。

余習強整理好偵查思路。第一原則是保密，他決定自己的行動不通知水口派出所，也不讓任何水口鎮(zhèn)的熟人知道；第二原則是偵查時只對事不對人，查出線索后也不驚動相關人員，不能讓他們有任何察覺。

從指揮部出來，他一邊走一邊悉心揣摩，假幣印刷廠肯定開工很少，也許幾個月才開機一次，那么，耗電量的變化值就會很大；印刷點經(jīng)常轉(zhuǎn)移，新開用戶的可能性大于老用戶。

余習強認準這兩個特征。然而怎么去查呢？千萬不可莽撞。憑經(jīng)驗判斷，對手很狡猾，很警覺，一有風吹草動就將溜之大吉。

余習強想了一個萬全之策：先請熟人出面邀請水口供電局的經(jīng)理出來坐坐，以其他名義查用電檔案。

余習強來到供電局檔案室。從耗電量和新開戶這些特征著手，他發(fā)現(xiàn)了姚某。他詳細記錄下姚某的個人資料，正準備離開，檔案員小聲嘀咕：派出所剛剛查過，他又來查，什么意思嘛！老民警余習強記住了這聲嘀咕。他迅速趕到龍津新區(qū)，查到那幢三層樓房。發(fā)現(xiàn)里面有人，沒有機器聲，也看不到耗電的設備，沒有空調(diào)。他明白了十之八九，馬上叫人過來，嚴密觀察。

余習強從側(cè)面入手，弄清姚的基本情況：姚某是水口鎮(zhèn)政府的干部，喜歡打籃球。而“11·25”案現(xiàn)場遺棄物中也有運動服。余習強有點激動，預感到他終于找到了明確的破案線索。當晚，老偵查員回憶供電局檔案員的抱怨，琢磨了一個晚上，總感到哪里存有漏洞。

11月27日清早，他向黃聞堅和指揮部匯報：“別查了，別查了。拉網(wǎng)式調(diào)查容易暴露我們的行動。我敢肯定，龍津新區(qū)就是生產(chǎn)點。千萬別打草驚蛇?！?/p>

指揮部從善如流。

余習強帶著幾名民警，身著便裝，不斷變換車輛，圍著姚某的房子晝夜不停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他們很辛苦，暴露目標的風險也很大。四天后，余習強建議把樓房租下來，建立固定觀察點，外圍也派流動偵查員，內(nèi)外結(jié)合，織成天羅地網(wǎng)。

“領導的視角與一線偵查員的不同，主要是從面上著手，由面到點，沒有遺漏；一線偵查員往往由點到面。領導采納我們的意見，這也是破案迅速的關鍵?！?/p>

“誰是內(nèi)線”

——江木舜無法相信惠州民警這么有能耐

“誰是內(nèi)線？”

這是江木舜在訊問中問得最多的問題。

惠州警方這么迅捷、干凈、徹底地破獲了由他江木舜精心組織，作案十年之久，橫跨汕頭、揭陽、深圳、惠州、鄭州等兩省五地的職業(yè)家族犯罪團伙，怎么可能會沒有“自己人”出賣呢？

“我們八人中誰是警方的內(nèi)線？”他反復詢問訊問他的惠州經(jīng)偵支隊副支隊長鄒運章。

“沒有內(nèi)線?！?/p>

“沒有？佩服，佩服！”江木舜滿臉狐疑。

也許江木舜的狐疑不無道理。由他和弟弟江木串、妻弟蔡水庭組成的全部制販人員都是陸豐家族成員的犯罪團伙，十多年來橫行粵東，并且多次逃脫警方的追捕，已經(jīng)積累了相當豐富的反偵查經(jīng)驗，怎么這次在警方偵查僅一個多月的情況下，居然毫無察覺地栽了大跟斗呢？

也許邪不勝正。

也許多行不義必自斃。

也許他低估了警方的能力。

從龍津新區(qū)的出租房被惠陽民警不分晝夜秘密偵查那一刻起，“11·25”特大制販假幣團伙已經(jīng)注定了覆滅的命運。警方布下天羅地網(wǎng)，絕不讓任何一個犯罪團伙成員逃脫。

在距龍津路姚某出租屋300米遠的六層樓上，六名惠陽經(jīng)偵民警以某公司的名義租住了一層樓，使用各種先進的儀器，24小時注視出租屋的一舉一動。

經(jīng)過五天的艱苦偵查，房屋承租人的身份、年齡、籍貫、住址和職業(yè)特征等已經(jīng)被警方完全掌握。

正是競爭上崗時

——蹲點民警：只要破了此案，競爭不上也無憾

當六名偵查員進入觀察點時，惠陽市公安局中層干部競爭上崗進行得如火如荼，筆試、演講答辯、群眾評議、組織考核全面展開。出于嚴格保密的考慮，所有專案組成員一律不得與外界聯(lián)絡，手機等通訊工具被收繳，只能和專案組主管領導單線聯(lián)絡，未經(jīng)批準不可外出。進入秘密觀察點的六名民警不得不面臨這樣一種尷尬境地：評議時自己不能到場參加，可能影響自己的評議成績。蹲點民警表示，只要破了此案，哪怕競爭不上也無憾。另一個困難則是，由于不準外出，他們每天都以面包、方便面和餅干為主食，洗漱用品也不齊。31天后收網(wǎng)行動開始，六名偵查員平均瘦了十斤，胡子一大把，雙眼深凹。在抓捕江明升時，民警李潤梧突然昏倒。十多分鐘后，李潤梧蘇醒過來又馬上投入了抓捕行動中。

蹲點民警的近距離觀察給破案提供了極大的幫助。12月1日，專案組發(fā)現(xiàn)江氏制假團伙的一輛面包車多次往返于另一個地方。警方跟蹤面包車到水口鎮(zhèn)龍湖路，位于水口鎮(zhèn)龍湖路的另一個制假窩點赫然出現(xiàn)。

“我們要放長線，釣大魚”

——鄭則豐：打擊犯罪務必斬草除根，該案要爭取一網(wǎng)打盡

發(fā)現(xiàn)龍湖點，令專案組非常興奮，偵查取得了突破性進展。

年輕的民警陳國強、黃志強以某廠中層管理人員的身份，12月3日在龍湖點對面租下一套住房。為了讓戲演得逼真，陳國強還特意去買了電視機、床墊等生活用品，在窗簾的掩護下，兩個民警24小時全程觀察。

12月4日，龍湖觀察點差點被水口派出所警員強行檢查。由于專案組處于完全保密狀態(tài)，水口派出所并不知道有“11·25”案。該樓觀察點人員活動與普通公司的活動不太一樣。他們的行蹤引起水口派出所的警覺。當晚6時多，四名民警爬上六樓，要求入室檢查。觀察點民警都是外地人，身著便服，出于保密的需要自然拒絕派出所同志入內(nèi)。這更引起派出所警員的警惕和懷疑。雙方僵持不下。

分管經(jīng)偵工作、出差剛回來的鄭則豐副局長接到電話報告，心中一驚，此事萬萬不能暴露，否則前功盡棄。他當即打電話給惠陽市局領導，要求其指示派出所停止行動。次日，鄭局還不放心，一早趕到惠陽市局，請邱建國局長出面，給水口派出所打電話，告訴對方“六樓幾個人是我的親戚，在水口做生意，不要再去查了”。邱局長的電話果真起了作用。

這個意外的小插曲提醒了專案指揮部，于是以公安局的名義，要求水口一帶的派出所暫停對出租屋的檢查。

這個“邱局長徇私案”直至2003年元月8日，才由葉愛民書記在全市派出所所長大會上，予以平反昭雪。

龍湖觀察點發(fā)現(xiàn)了七名犯罪嫌疑人。從5日開始，兩個觀察點都發(fā)現(xiàn)被控人員加緊活動，深圳牌照的東風卡車連續(xù)出入。

龍湖點只看見面包車的運輸情況，有時用紙箱包裝，有時用尼龍袋包裝。這伙人進進出出，始終保持著很高的警惕性。

他們一般分成兩組，三個人或四個人為一組行動。每次貨物裝卸前，總是由司機先下車觀察，然后再裝卸。裝卸完閉，司機也要先觀察一下，兩三分鐘后才進入房屋或開車離去。

尼龍袋里裝的是紙還是假幣呢？陳國強決定要弄個清楚。他從別處弄來一些破衣服穿上，穿上拖鞋，把頭發(fā)弄得亂蓬蓬的，把褲腳卷起來，臉上也涂了些灰，直到自己覺得完全像一個打工者，他才溜出房間，裝出一副急于找工作的樣子，接近這伙人。

12月7日，膽大心細的陳國強終于第一次靠近犯罪嫌疑人的倉庫，看到了他們運輸?shù)挠屑賻牛灿屑垙垺?/p>

龍湖觀察點的情況令專案指揮部作出了這樣的判斷：制販假幣團伙準備在龍湖房內(nèi)印刷假幣。

他們?yōu)槭裁匆D(zhuǎn)移生產(chǎn)點呢？

原來，姚某的房子旁邊準備施工建房。印刷機的聲音、氣味完全可能被建筑工人發(fā)覺。為了安全起見，該團伙決定轉(zhuǎn)移生產(chǎn)點。如果在龍湖點生產(chǎn)，他們必須報裝三相電源。外圍民警查詢供電局的用電檔案，該出租屋并未申請使用三相電源。

電力來自何方，抑或我方判斷有誤？重任又一次落到陳國強身上。

12月9日，陳國強再次靠近倉庫。發(fā)現(xiàn)對方已經(jīng)將門窗全部堵死，在一樓另開一個側(cè)門，房間內(nèi)被分成三進式，每進都裝上了門。原來他們已經(jīng)和隔壁工廠達成協(xié)議，拉接好三相電源，并騰出了安裝印刷機、曬版機等設備的位置。

當晚，在每天晚上的專案例行會議上，鄭則豐副局長強調(diào)：“我們要放長線，釣大魚。等他們開機印刷的時候，再一網(wǎng)打盡?！庇谑牵瑢０钢笓]部“長線經(jīng)營，適時破案”的原則，就這樣確定下來。

新修的水泥路把警方嚇了一跳

——保密，保密，再保密

12月6日，在龍津出租屋旁，突然開始修建一條水泥路。

在修水泥路的同時，大量的磚石水泥被運進房子里。水泥路的盡頭開了一個小側(cè)門。靠近工地的窗戶用磚封死。前面的兩個拉閘門后面也用磚封住。房子里面被分隔成四個空間，大功率空調(diào)和烘干機都被拉入房子內(nèi)。

面包車來回跑，把龍湖出租屋的紙張運回龍津。

種種跡象表明，江木舜已經(jīng)決定繼續(xù)在龍津印刷，因為他考慮到印刷機體積笨重巨大，安裝不便。龍湖的三相電源線雖然已經(jīng)拉接好，畢竟電力供應沒有保障。且龍湖是個新點，不如老點安全。

看到這20多米長的水泥路剛剛鋪設時，指揮部的領導嚇了一跳，莫非我方保密工作出了問題，他們準備跑了？現(xiàn)在抓捕時機和準備都不成熟！

偵查員經(jīng)過仔細偵查才揭開謎底：原來，江木舜為了方便汽車出入，就鋪了這20米的水泥路。

指揮部領導的心，也安定下來。

“珍藏”的判決書

——江木舜把聰明用在了錯誤的地方

江木舜胖胖的，平日待人熱情豪爽，對陌生人顯得謙卑，善解人意，出手闊綽，很有老板的風度。

江木舜曾經(jīng)參加過對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自稱立過功。復員后回到陸豐，看到別人大把大把掙錢，曾經(jīng)要為人民服務、建功立業(yè)的理想開始動搖。

江木舜有兩個弟弟，一個叫江木表，一個叫江木串。江木表膽子很大，很會掙錢。江木舜很佩服江木表?？上?，江木表因為制造假人民幣1000萬元被判處無期徒刑，至今仍在監(jiān)獄里服刑。

江木表的判決對江家影響很大，判決書至今仍放在陸豐老家。江木表的下場引起江家所有人的反思。

江木舜總結(jié)江木表的教訓，認為弟弟犯了幾個錯誤，才被公安民警抓獲的：假幣印刷質(zhì)量不過關，民警很容易就發(fā)現(xiàn)印刷地；組織不嚴密，有外人參與；產(chǎn)、供、銷各個環(huán)節(jié)相互串通，民警只要擊破一環(huán)就全線崩潰；缺乏反偵查的經(jīng)驗；沒有遵守“狡兔三窟”的原則等。他仗著自己當過兵，見多識廣，認為如果自己動手干，絕對可以逃脫懲罰。

1991年，江木舜接過弟弟的造假“事業(yè)”，繼續(xù)從事假幣印刷。

令人惋惜的是，江木舜把聰明用在了錯誤的地方。

從一個英雄蛻變?yōu)橐粋€囚徒，距離并不很遙遠。

“你老婆的病好了沒有”

——江木舜的攻心術非常有效

1995年，江木舜在河南認識了宋相貴。宋相貴是河南某印刷廠維修工，具有非常優(yōu)秀的維修技術，印刷廠的電子分色機據(jù)說只有他才能維修好。當惠州警方在河南工廠將他逮捕時，車間主任甚至嘆了口氣：“今年的印刷任務怎么完成呢？”

江木舜與宋相貴的交往一直維持在普通朋友的層面上，吃吃飯，喝喝酒。江還經(jīng)常仿佛不經(jīng)意地向宋請教一些印刷技術上的問題，對宋師傅的技術總能恰到好處地表示出自己的敬佩，但絕不暴露自己的真實意圖。宋相貴認為江老板很夠義氣。兩年前，江木舜聽人無意中說，宋相貴老婆有婦科病。他趕緊買了烏雞白鳳丸，托人送給宋相貴。此后江木舜經(jīng)常寄藥過去，但從來都是悄悄做。宋相貴隱隱覺得好心人會是江木舜，但不敢肯定，因為江木舜從來不提起這件事。

12月1日，江木舜給宋相貴打電話。宋馬上聽出是江木舜的聲音：“你老婆的病好了沒有？”

“原來是江老板送的藥？謝謝你，已經(jīng)好了，已經(jīng)好了?！?/p>

江木舜馬上把自己的要求告訴宋相貴：“我要一套100元的新版，60萬怎樣？”

宋相貴還來不及細想，就立刻答應下來：“什么時候來拿？”

“你準備好東西等我來?！苯舅床粫屓魏稳酥浪拇_切行蹤。

通話完畢，江木舜馬上安排卓木駝乘坐面包車回深圳訂紙，給他預訂13日飛往鄭州的飛機票。

惠州警方跟蹤來到深圳寶安。偵查員想方設法得到了江木舜團伙成員的住址、籍貫、姓名、年齡、家庭的基本情況，以及主要社會關系。到12月22日，犯罪團伙八個成員的身份得到確認，他們祖籍大多為陸豐人，常住地是深圳寶安，暫住地是惠州金沙俊園，龍津路是印刷點，龍湖路是倉庫。所有情況已全部摸清。

1號犯罪嫌疑人江木舜，偽幣版聯(lián)系人，實際指揮者。曾參與過汽車走私，犯罪集團的核心，狡詐多疑，深藏不露，警方從未察覺過他的犯罪活動。

2號犯罪嫌疑人江木串，江木舜的弟弟，外號“阿頭”，銷售負責人。曾參與汽車走私，是網(wǎng)上通緝犯，多次逃過警方的追捕。

3號犯罪嫌疑人蔡水庭，江木舜妻弟，與汕尾購買者林平聯(lián)系，曾參與汽車走私，是網(wǎng)上通緝犯。

4號犯罪嫌疑人江明升，江木舜堂弟，負責生產(chǎn)管理、印版沖洗，外號“瘦子”。

5號犯罪嫌疑人鐘偉強，河源紫金縣人，負責印刷，調(diào)墨師，有豐富的印刷經(jīng)驗，外號“胖子”。經(jīng)人介紹，江木舜許下重金，聘請他為印刷師傅。惟一的非家族成員。

6號犯罪嫌疑人薛國仁，司機，內(nèi)務，后勤，倉庫保管。

7號犯罪嫌疑人蔡木群，蔡水庭弟弟，江木舜妻弟，搬運，包裝。

8號犯罪嫌疑人卓木駝，江木舜姑表兄弟，負責購買紙張和印刷耗材。

江氏家族制販假幣團伙成員受教育程度在小學三年級以下，大多數(shù)是法盲。他們漠視法律，不以坐牢為恥。除1號、2號、3號犯罪嫌疑人外，他們認為制假販假只是生意的一種，與擺攤掙錢沒有別的不同。這種生意要罰款；只要給出足夠的錢，什么都可以被收買。這是他們的真實想法。

“你要幾百斤”

——江湖黑話，幾人能懂？

觀察點將八個犯罪嫌疑人控制起來。這伙人很狡猾，他們說陸豐鄉(xiāng)下的方言。專案民警幾乎沒有人可以聽懂。

“這是我們的規(guī)矩，說行話，說家鄉(xiāng)話?！苯敬粩嗵舆^民警的追捕，經(jīng)驗越來越豐富，教訓越來越多，“我沒想到，惠州民警這么厲害?！?/p>

“雙方斗智斗勇，我們技高一籌。”鄒運章在訊問過程中也與江木串斗智斗勇?！?2月10日后，我們已經(jīng)掌握了你們的情況?！?/p>

從那天起專案組的工作輕松了。這純粹是一場貓捉老鼠的游戲。笑容回到了專案民警“陰”了許多天的臉上。

可那些“老鼠”還在自以為是。

12月13日，江木舜從深圳乘飛機前往河南鄭州。中原大霧驟起，機場能見度很低，航班改降武漢天河機場。江木舜被迫乘火車前往鄭州，與宋相貴會面。

計算機行家、菲林制作者曹鵬飛也露面了。曹鵬飛畢業(yè)于武漢某高校，精通精密機械。他見到了久仰的廣東大老板江木舜。12月16日下午，江木舜攜菲林返回深圳，第二天清早回到龍津。18日、19日、20日，印刷點開始曬制PS版，試驗新的菲林。這是臺雙色對開的大印刷機，每次印刷要經(jīng)過12道工序。

外號“胖子”的鐘偉強有十多年的調(diào)墨經(jīng)驗，曾在深圳一個印刷廠工作了十年。雖然技術精湛，但收入有限。經(jīng)朋友介紹，他認識了江木舜。江木舜許以高薪，鐘偉強無法拒絕高薪誘惑，稍微猶豫了幾天，最后還是加入進來。

“胖子”對這批菲林很滿意，在調(diào)色時感覺也很好，色彩非常準確。試制時發(fā)現(xiàn)只有兩張不合格，“頭像”中的頭發(fā)比較粗，“人民大會堂”樓頂?shù)闹本€條相互的平行位置不夠準確。

“胖子”記憶猶新：在2002年，他開工四次，兩次都失敗了。5月份那次，由于買來的油墨不過關，調(diào)出的顏色偏差太大，賣不出去，只好扔到了湖里。11月試版，菲林與油墨都不理想，只好扔到山溝里。

這次完全不同，菲林好，油墨也沒問題，加上自己良好的感覺，技術專家鐘偉強對這次很有信心。

“胖子”將這些情況報告給江木舜。江木舜非常開心。他要求鄭州方面修改菲林。曹鵬飛詳細詢問了所有技術細節(jié)后，保證在兩天內(nèi)解決所有問題。

12月24日，曹鵬飛從鄭州飛到深圳嘉豪酒店。所有印前準備全部完成，假幣印刷水平將有一個質(zhì)的飛躍，江木串、蔡水庭喜形于色。

專案指揮部此時卻遇到了另一個麻煩。按照廣東人的習慣，冬至這個節(jié)日非常隆重，除非特殊情況，一家人一定要團聚，吃一頓飯，聊聊天。那些實在回不了家的人至少也要給家里打個電話報平安。所有參戰(zhàn)民警，對家人的借口是出差。但這次“出差”將近一個月了，家人得不到一點消息。家人紛紛致電單位，詢問出差情況。情感壓力轉(zhuǎn)到了專案組的領導身上。情感的壓力必須服從于工作的壓力，領導們沒有選擇。這種不能選擇的選擇也許多少有點不近人情。

蹲點民警除了承受情感的壓力，還有一個更實際的困難難以克服：流行性感冒。

當他們進入觀察點時，氣溫在20度以上。12月9日，天氣突然大幅度降溫。單薄的衣服對抗寒流的結(jié)果，流感如期降臨到每個人身上。盡管第二天防寒服與抗感冒藥已送到他們手中，但感冒已經(jīng)蔓延開來，好幾個人發(fā)高燒，應當輸液、住院治療。秘偵時住院治病是一種奢侈的享受。但沒有人愿意這么奢侈。

鄒運章副支隊長的小孩被流感擊倒，引發(fā)高燒，一夜中兩次送到醫(yī)院。送小孩去醫(yī)院的卻不是他鄒運章，而是鄰居。鄒運章的妻子氣得叫他再也不要回家了。其實，鄒支隊的心情更難受。

“20日晚上，我嚇了一跳?！标悋鴱娦挠杏嗉?。

“從下午6點到晚上10點，對面沒有人出入，沒有車輛來往。我忍不住穿上那身舊衣服，沖出門去，到了出租屋。屋門緊鎖，里面一點聲音都沒有，靜得怕人。難道我們的偵查活動被對方發(fā)覺了，他們都跑了？”陳國強貼著門聽房里的動靜，寒冷的陣風不時把地上的塑料袋刮上天空，“回到房里后，我突然想起，他們可能回家過節(jié)、吃團圓飯去了，我松了口氣?！?/p>

陳國強也應該想到，15日是他辦結(jié)婚酒的日子，自從12月3日他對新娘宣稱“出差”后，一直沒有與新娘通過話。“她不會埋怨我。她很通情達理的?！?/p>

陳國強這樣寬慰自己。

假幣購買者比制版人露面稍晚。最先露頭的是揭陽的吳文瑞和吳錦成。他倆是外號“阿頭”的江木串的客戶，汕尾的李漢洲與林平是蔡水庭的老關系?！鞍㈩^”與蔡水庭各管各的客戶，絕對不會去打聽對方的情況。這是團伙的紀律。

12月16日，要貨人林平下榻聯(lián)誼酒店。

蔡水庭聽到期待已久的問話：“你要幾百斤？”

這是“行話”。在販假鈔的行業(yè)中，一斤是指一萬面值，一百斤當然是指一百萬。

“你的貨多重？”林平顯然是個大買家。

“你要多重我給你多重?！辈趟サ目跉獠恍?，“我們的貨，成色非常好?！?/p>

“成色好，價錢好商量?！?/p>

這個制販假幣團伙的大多數(shù)成員認為，假幣只是一種買賣，與買賣服裝、糧油甚至蔬菜，并沒有多少區(qū)別?？赡芰P款會多一點，也可能會坐牢。他們大多曾進過班房，對監(jiān)獄的情形，絕對不會感到陌生。江木串、江木舜、蔡水庭非常清楚印制假鈔的后果。江木表因為印刷一千萬元假鈔而被判處無期徒刑的判決書，一直放在陸豐老家保存著。那張無期徒刑的判決書提醒江木舜要警覺，再警覺。

為此，他們內(nèi)部有一條規(guī)定，只要相互間半小時聯(lián)絡不上，家庭財產(chǎn)立即轉(zhuǎn)移。

買賣雙方貨物的交接也很謹慎。都是單線聯(lián)系，買賣雙方的其他人是不會見面的。

“不能再等了，收網(wǎng)”

——26日下午，總指揮終于下定決心

江木舜以銷定產(chǎn)，有多少訂單就生產(chǎn)多少假幣。一般情況下，他是不會比訂單數(shù)目多印刷很多的。看來，他也懂得一些經(jīng)濟學原理。

揭陽和汕尾的買家，這次下了大單，兩次的印刷量，合計一億一千萬。他們每次開機，一般印刷兩回，每回12000多張，約為3600萬，合計7200萬。包裝形式，每10萬為一捆，20捆為一箱，每箱200萬。按照行話，每箱200斤。

已經(jīng)盯了二十多天的惠州民警們沒日沒夜工作，大家都很疲勞。由于擔心暴露，偵查員高度緊張。天氣也變得格外冷。好多年以來，廣東從未出現(xiàn)過如此寒冷的天氣。各種因素綜合到一起，民警經(jīng)受著嚴峻考驗。

最害怕的是走漏風聲。偵查期這么長，暗訪了那么多人，誰能保證哪個環(huán)節(jié)就不會出問題？

專案民警的心提到嗓子眼了！

12月23日，專案組在惠州再次開會研究分析案情，省公安廳經(jīng)偵總隊、行動技術總隊，惠州、深圳市局經(jīng)偵支隊、行動技術支隊領導及專案組成員，在認真分析案情的基礎上，對偵查工作做出了更加詳細的部署和安排，并確定了明確的行動時機。

12月25日，江木舜終于開機印刷。按照這次訂單，他們要印刷兩次，大約需要四至五天時間。

什么時候動手，要不要等對方全部印刷完畢？指揮部面臨很大的壓力：動手早了，怕證據(jù)不足；動手晚了，怕夜長夢多。

當然，最好的結(jié)局是，等江木舜全部印刷完畢后民警才動手。

總指揮楊富生面臨艱難的抉擇。

12月26日，專案組發(fā)現(xiàn)該團伙已重新開始生產(chǎn)制造假幣，并且主要犯罪嫌疑人均在生產(chǎn)窩點，鑒于犯罪團伙網(wǎng)絡已基本清楚，主要證據(jù)已充分掌握，指揮部迅速將此情況向省公安廳報告，并提議采取收網(wǎng)行動。接到報告后，省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公安廳廳長梁國聚，副廳長鄭少東確認破案時機已經(jīng)成熟，決定收網(wǎng)，并親自坐鎮(zhèn)省廳指揮和部署。省經(jīng)偵總隊楊江華總隊長、行動總隊龍水波總隊長迅速傳達了廳領導的指示并對行動提出了具體要求。按照既定行動方案，由惠州市局經(jīng)偵、行動、刑警、巡警、武警、消防，惠陽經(jīng)偵等部門人員組成的6個行動組同時做好行動準備工作。

17點50分，就在隊伍聽到“惠州、深圳、揭陽、汕尾、鄭州18點30分同時行動，將犯罪嫌疑人一網(wǎng)打盡”的命令的時候，陰云密布的天空開始下雨，天色變得格外昏暗，抓捕小組撲向各自的目標。

收網(wǎng)，在2002年最寒冷的一天

——中巴上，兩個同伙被捕時江木舜鎮(zhèn)定自若

當天，在羅浮山上，有人看到了雪花。羅浮山氣溫記錄為零度。

羅浮山五十公里外的水口鎮(zhèn)，緊挨著東江。東江碧波蕩漾。

從江面上吹到水口鎮(zhèn)的北風，透著刺骨的寒意，把很多人刮進家里，不敢出門。

江木舜有點怕冷，整天躲在龍津的工廠內(nèi)，看著花花的假鈔滾滾流動。他很善于掩飾自己真實的心情，從外表判斷不出他的喜怒哀樂。他很冷靜地看著同伙興高采烈，溢于言表。他甚至不時納悶，這次怎么會這么順利呢？紙張、油墨、菲林、PS版、印刷流程、銷售環(huán)節(jié)，各方面順利得令人驚奇。也許上帝讓我發(fā)大財吧，江木舜壓下心頭一閃而過的擔憂。

他自信地認為在陸豐老家，江氏家族的財產(chǎn)，沒人敢小視。

有時江木舜回憶走私汽車的日子，很艱難，很危險，而且越來越難。那些走私的同伙，有的走上不歸路，有的坐牢，有的衰落了。他找到一條更賺錢的路。他有點慶幸，也有點得意。

他不是沒考慮過收手。但收手的具體日子究竟在哪一天，他拿不定主意。他有四個孩子，最小的是男孩，才九歲，應該為他多賺錢，多存錢。

欲望是個無底洞，永遠沒有止境。

江木舜陷入自己的欲望里，永遠沒有自己主動罷手不干的一天。所有罪犯都如此，逃不出這個規(guī)律。

心潮起伏的江木舜這時候感到有點餓。18點12分，他站起來，叫蔡木群、薛國仁和自己出去吃飯。雖然自己有本田汽車，但他從不開到印刷廠來，避免招人注目。

他邁出房門，寒冷的北風撲了他一臉，不禁打了個寒噤。這次太順利了，江木舜往馬路上走，心里還在掂量著，機警地觀察四周。走了十來米，在西邊草地上發(fā)現(xiàn)兩個男人在走動，距離保持不變；往北邊看，三三兩兩有好幾伙男人，距離也相對固定。

他們是民警！我們被民警包圍了！

江木舜定了定神，馬上撥通深圳寶安家的電話。接電話的是老婆。馬上轉(zhuǎn)移，民警發(fā)現(xiàn)我們了！

他掛了電話，加快步伐。果然有四五伙人隨他們移動。蔡木群、薛國仁快步跟上來，三人走到馬路邊，鉆進正好路過的中巴。乘客很少。三人分散坐下。

專案組在龍津部署了兩道防線，第一道防線控制出租屋及十米內(nèi)范圍，第二道防線控制三百米范圍。江木舜三人出門時，天色已經(jīng)很暗，部署在西邊的偵查員看不清出門的人數(shù)，想上前清點，結(jié)果被警覺的江木舜發(fā)現(xiàn)。當江木舜沖出第一道防線時，偵查員告訴第二道防線，1號、6號、7號三個人出來了。

第二道防線的六名民警攔住已經(jīng)發(fā)動的中巴，沖上去，逮捕了蔡木群和薛國仁。江木舜靠窗坐著，鎮(zhèn)定自若，神情與普通乘客沒有一點區(qū)別。還有一個是誰呢？民警巡視整個車廂后露出質(zhì)疑的眼神。

“就是他?！币呀?jīng)在暗中多次監(jiān)視江木舜的民警指著靠窗的一個乘客。

18時14分，江木舜落入法網(wǎng)。

“買假鈔，外面去”

——鐘偉強右手往后面一揮，民警順勢給他戴上手銬

對江木舜犯罪團伙，專案指揮部強調(diào)一定要干凈、徹底地一鍋端。河南的制版犯罪嫌疑人、揭陽和汕尾的銷售人在20日之前已全部落入警方的控制中，犯罪團伙在深圳、惠州、陸豐的銀行賬號也被警方掌握。萬事俱備，只欠他們開機印刷了。

因為楊富生總指揮強調(diào)嚴格遵守已定程序，一定要有鐵證，要人贓俱獲，否則絕不輕易出手。

總指揮的原則，居然得到了犯罪嫌疑人的欽佩。落網(wǎng)后的江木舜說：“你們像美國大片中的警察，證據(jù)清楚，我還有什么可抵賴的?！?/p>

高高興興過完節(jié)的犯罪團伙成員25日返回惠州龍津生產(chǎn)點，采用曹鵬飛帶來的修正過的菲林，正式開機印刷。新版果然大大提高了印刷質(zhì)量。令他們興奮的是，他們成功地在一張對開的紙上印刷了35張百元面值，此前最多只能印上30張。印刷機飛轉(zhuǎn)，機聲隆隆。他們沉醉在悅耳的聲音里。他們曾經(jīng)在這種聲音中攫取了巨額社會財富，妄想依靠這種聲音過上紙醉金迷、榮華富貴的日子。這種聲音迷醉了他們的法律意識、道德意識和最起碼的做人良知。迷醉中他們沒有想到，正義馬上就會鏟除這個罪惡的淵藪。

狡猾的江木舜選擇龍津出租屋是頗具眼光的。這是一幢三層樓房，東西北三面都很開闊，前臨馬路，背靠工廠，四周300米內(nèi)沒有高樓，非常便于觀察外面的動靜，也有利于犯罪嫌疑人緊急情況下順利撤離。印刷廠安排在一樓，人住在二三樓，樓頂24小時有人觀察周圍動靜。這種地形非常不利于警方的抓捕行動。但優(yōu)越的地形也使犯罪嫌疑人放松了警惕。江木舜三人外出吃飯，現(xiàn)場只留下江明升和鐘偉強。江明升守在曬版房里，一邊欣賞精美的菲林，一邊計算這次的利潤分成。大斧頭破門的聲音驚動了他。當他還沒想清楚到底發(fā)生什么事時，蜂擁而至的民警已將他按倒在地。

轟隆隆的機器聲掩蓋了警方的破門聲，技術主管鐘偉強在最里面的印刷車間里，一邊吃飯一邊看著印刷機飛快地工作著。沖進印刷房的民警用手拍了拍看得入神的鐘偉強的右肩。

鐘偉強頭也不抬：“干什么？”

“來買假幣?！睅ь^沖入的經(jīng)偵支隊長黃聞堅非常幽默地回答。

“買假幣，外面去！”鐘偉強舉起右手往后面用力一揮，很不耐煩。

語音未落，锃亮的手銬銬住了他的雙手。

沒有休止符的樂曲

——“慶祝活動提前結(jié)束，立即配合惠州警方行動”

12月25日，赴河南抓捕組第一站趕到廣州，到公安廳辦理出省手續(xù)，聯(lián)系河南省公安廳。26日下午，追捕組一行五人飛往鄭州。豫粵警方聯(lián)手，追查宋相貴、曹鵬飛的下落。

曹鵬飛行蹤飄忽，直到27日下午才被抓獲。曹很快說出了宋相貴的工作單位，并交待自己與宋相貴、秦樹信合開了“河南眾成彩印制版廠”，秦樹信是總經(jīng)理。曹鵬飛的坦白令抓捕組喜出望外，此前惠州警方不知道還有秦樹信這個犯罪嫌疑人。在河南警方的全力配合下，民警們以參觀工廠的名義進入河南某印刷廠。

宋相貴非常熱情地陪著民警們參觀了整個印刷車間，詳細講解印刷流程。當廣東警方逮捕宋相貴時，廠內(nèi)許多干部工人都無法相信平時的好好先生居然是個犯罪嫌疑人。車間主任嘆氣道：“今年的生產(chǎn)任務怎么完成呢？”因為宋相貴是廠里惟一會修電子分色機的人。

宋相貴坦白地承認了自己的罪惡交易，并交待此前他還制作過一張50元面值的版。他配合警方給秦樹信打電話。28日早上，在聯(lián)系制版業(yè)務的名義下，自稱“秦總”的秦樹信落入法網(wǎng)。

26日18時，當專案民警趕到深圳市公安局行動支隊時，他們正在舉行建隊十周年慶祝大會。深圳市局領導當即宣布：“建隊十周年慶?；顒犹崆敖Y(jié)束，配合惠州同志的行動。”并現(xiàn)場點將27名骨干民警，兩地警方在犯罪嫌疑人的六個住處同時行動，當場抓獲主要犯罪嫌疑人卓木駝、江木串和蔡水庭，以及其他涉案人員16人。

“局長放心，我們行動了”

——鄒運章回頭，盯著一臉茫然的蔡水庭

林平是個大商人，每年的營業(yè)額驚人。他賺了很多錢，修建了漂亮的小別墅，別墅外有矮矮的圍墻。在潮汕地區(qū)，這是富有的標志。

奉命抓捕林平的方少宏26日趕到陸豐，尋求當?shù)鼐降闹С?。連續(xù)八天林平?jīng)]有露面。方少宏非常擔心林平已經(jīng)得到犯罪集團的內(nèi)部消息，但鄭則豐副局長肯定林平?jīng)]有離開。方少宏日夜守候，不敢有絲毫松懈。2003年１月３日清早，一直躲藏在房子中的林平終于出現(xiàn)了，起床后在院內(nèi)走動。方少宏帶著抓捕組悄悄靠近。敲門。林平半開門，探出頭來，見來者面生，轉(zhuǎn)身關門就逃。方少洪舍身撲過去，抱住林平，兩人抱團往墻上倒去。他們都使出全身力氣，這股合力太大，矮墻轟然倒塌，緊跟其后的民警一擁而上，林平終于被擒獲。

蔡水庭與江木串都住在深圳寶安，同一單元，相互照應。這給抓捕帶來難題。所幸江木串下午６點鐘出去買菜，民警比較順利地將其抓住。

蔡水庭知道自己是網(wǎng)上通緝犯，平時格外警惕，他把貓眼裝在應答器的揚聲器內(nèi)，非常隱蔽。經(jīng)偵支隊副支隊長鄒運章敲門。蔡水庭透過貓眼，看見好多陌生面孔緊貼著墻，眼睛盯著自家的門，頓感大事不妙，明白大難臨頭，一步一步退回去。

鄒運章貼門聽到了腳步聲，知道對方肯定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行動。鄒運章仔細觀察，發(fā)現(xiàn)了應答器里的秘密。他讓另一名民警站在貓眼的死角，其余人踏步離開，輕輕地回到貓眼視線外，埋伏待命。

蔡水庭在室內(nèi)焦急地用手機聯(lián)系，通知同伙，不料他們的手機全部關閉。他一邊匆忙收拾行李，一邊仔細聆聽外面的動靜。他的兩個小孩也幫著收拾，知道爸爸又要出去工作了。一切收拾完畢，時間也大約過了二十分鐘，蔡水庭透過貓眼確信民警已經(jīng)離開，于是開門。

鄒運章聞聲用力沖開門，另一名民警攔腰抱住蔡水庭，埋伏的人全部沖了過來。

鄒運章立即向鄭則豐匯報，鄭則豐問：“情況如何？我們抓了1號、4號、5號、6號?！?/p>

“局長放心，我們行動了。2號已經(jīng)抓住，3號就在我身邊?！编u運章回頭，盯著一臉茫然的蔡水庭說，“我們盯你們已經(jīng)一個月了，3號。”

蔡水庭簡單的行囊中裝了一萬七千元現(xiàn)金。

帶走蔡水庭時，他的兩個天真的小孩抱著民警大哭：“我爸爸是好人，不要抓他?！?/p>

“怎么一到惠州就栽了”

——江木舜等冥思苦想，不得其解

和蔡水庭一樣，江木串也是網(wǎng)上通緝犯。他們倆有很多相似之處。走私、制造假幣、被民警通緝、對家庭成員很負責、受教育程度低、警惕性高。入戶深圳，江木串填寫的是假名字，蔡水庭卻使用真名，所以，蔡水庭在門框上裝了很隱蔽的貓眼，平時的活動也小心翼翼。正是憑借這份謹慎，江木串和蔡水庭多次逃過陸豐等地民警的追捕。私下里，他倆常為此而得意。

在深圳，他們過著富裕人家的生活，出入有私家車，住寬敞的商品樓，小孩上最好的學校。他們以總經(jīng)理或老板的身份出現(xiàn)，生活檢點，不與當?shù)夭环ǚ肿觼硗?。他們家庭和睦，所到之處受到他人尊重。蔡水庭的妻子常常對人說，丈夫能掙錢，不包“二奶”，對自己很好，愛孩子，真的很知足。蔡水庭疼愛孩子，父子夫妻間，感情融洽。在孩子的心里，蔡水庭是個好爸爸。

江木舜反復告誡他們，千萬不能禍起蕭墻，在深圳與惠州，絕對不可以找小姐，也不能去不干凈的場所。江木舜向兩個弟弟灌輸：“只能去沒有業(yè)務的地方玩。那些地方才安全。記住，安全第一，安全是最重要的?！?/p>

在警方的檔案中，江木舜沒有前科，因為他善于偽裝。民警好多次端過他的生產(chǎn)窩點，其他人都暴露過，但真正的“大老板”總能僥幸躲藏起來。只要江木舜沒被抓走，江氏集團就不會銷聲匿跡，江氏集團就會改頭換面，東山再起。雖然他一直都是這個集團的首腦，但他很少拋頭露面。他很少到生產(chǎn)點和倉庫去。從深圳到惠州，他從不開自己的那臺本田車，每次都坐中巴。坐車時，他讓同行者坐前面，自己在后面靠窗的位置上。他從不輕易相信別人。曹鵬飛直到24日才知道老板的名字；秦樹信直到被捕還不知道老板的真實姓名。喜歡出去玩的鐘偉強，沐足時認識了一個小姐，小姐告訴鐘她想回去讀書，鐘偉強很同情，打算給錢幫助，鐘偉強受到大家的嘲笑；傳到江木舜的耳朵里，江木舜越來越不信任他。而鐘偉強至今都以為，江木舜真名叫“張偉”。

“怎么一到惠州就栽了？”江木舜、蔡水庭、江木串冥思苦想，不斷試探著向訊問民警要答案。

在經(jīng)濟上搞垮

——鄭則豐性格嫉惡如仇的真實寫照

江木舜自知罪孽深重，被捕后幾次伺機自殺，以頭撞墻撞地。鄭則豐召集訊問人員，集體研究訊問思路。他提出“先易后難，各個擊破”的訊問原則，逐一分析所有涉案人員，決定選擇鐘偉強作為突破點，充分利用掌握的證據(jù)，斗智斗勇。

“老板很信任你，是吧？”

“老板對我好，我的工資是最高的。”鐘偉強沒說假話。

“打工的才領工資，老板會領工資嗎？”

“江明升工資比我少?！辩妭娊?jīng)常為此得意。

訊問人員朗聲大笑，讓鐘偉強莫名其妙?！八看味加蟹旨t。他的工資只是給你看的?！?/p>

鐘偉強低著頭，很不以為然。

“去花仙子沐足，是你一個人吧？”

“老板不準他們出去玩。只有我可以出去玩。有時老板還給我買單?！辩妭姾茏院馈?/p>

“只有你？一個人？”訊問民警給他一根煙，幫他點著，“怎么一回去就有人提起你要幫小姐讀書的事？”

鐘偉強貪婪地吸煙，非常享受的樣子。

“他們派了人跟蹤你。你是紫金的，他們都是陸豐的?！?/p>

鐘偉強大口大口吸煙。

“陸豐人才是自己人。”訊問民警看出鐘偉強內(nèi)心不平靜。“你受了多少委屈，你自己最清楚?！?/p>

“老板待我好?！辩妭娢俗詈笠豢跓煟瑧賾俨簧?。

“你拿了5000元回扣，老板很惱火?！庇崋柮窬瘨伋鲋匕跽◤棧袄习逡恢痹谡胰颂娲?。”

2002年6月，鐘偉強與江木舜去順德買回那臺二手海德堡雙色大對開機時，做了一些手腳。鐘偉強自以為天衣無縫。

鐘偉強雙手顫抖，他盯著訊問民警手中的香煙。

“你講義氣，別人不一定講義氣。”訊問民警噴出一個煙圈，看著煙圈緩緩地消失，“不然，5000塊錢，我們怎么會知道？”

鐘偉強看著煙圈裊裊。他不敢正視訊問民警。

“老板的弟弟叫江木串，老板怎么會叫張偉？”訊問民警提高嗓門，“替這種老板背黑鍋，你傻不傻？”

“給我煙。”

鐘偉強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交待了2002年5月以來在惠州作案的事實。

江木舜非常頑固，拒不開口，連續(xù)三天不吃不喝，而且不拉不撒。訊問工作陷入困境。

鄭則豐準確地分析了江木舜的心理，親自出馬，來到訊問室。江木舜沒有任何反應。鄭則豐問：“你是陸豐人吧？陸豐的情況我比較了解，我在陸豐工作過?！?/p>

江木舜一聽，停止了撞墻，抬起頭來，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開口與鄭則豐套近乎。這是江木舜第一次在訊問室講話。

沒有人不想活命，哪怕他是江洋大盜，哪怕他是亡命之徒。

從案發(fā)的那一刻起，鄭則豐就以高度的政治責任感和緊迫感投入到案件的偵查中。在偵破這起特大制販假幣案件的過程中，他始終保持了高昂的斗志和高度的敬業(yè)精神，多次與專案組研究分析案情，與偵查人員一樣不分白天黑夜地工作。當晚抓捕行動結(jié)束后，他不顧疲勞，連夜部署對抓獲的犯罪嫌疑人進行訊問。他身先士卒，親自對主犯進行審訊，和專案民警一起，通宵戰(zhàn)斗，同甘共苦，使專案組民警大受鼓舞，為案件的盡早突破打下良好的基礎。鄭則豐連續(xù)四天未休息，坐鎮(zhèn)經(jīng)偵支隊研究對每一個犯罪嫌疑人的訊問方案和策略，指揮民警如何與犯罪嫌疑人斗智斗勇，打心理戰(zhàn)。

早在偵查階段，鄭則豐就把犯罪集團的財產(chǎn)、銀行戶頭和賬號、投資行為等經(jīng)濟往來賬目弄得一清二楚。在抓捕行動當晚，他果斷出擊，正確指揮，查封、扣押了犯罪所得，在經(jīng)濟上將其徹底搞垮。鄭則豐要將“11·25”案辦成鐵案。

后來江木舜多次要求見鄭則豐，希望可以花錢擺平，花多少都不在乎。結(jié)果不言而喻。

江木舜心服口服地說：“如果都像你們這樣工作，沒有什么案件破不了?！?/p>

“惠州決不容忍任何形式的制假販假活動”

——柳錦州義正詞嚴，代表了惠州人民的心聲

“寒風行動”一舉端掉了這個特大制販假幣團伙，抓獲主要犯罪嫌疑人18名（已經(jīng)批捕14人），繳獲第五套百元面值假人民幣1.16億元(其中成品7400萬，半成品4200萬)，用于假幣設計的專用設備、用于假幣印刷的印刷設備、印前印后處理設備等作案工具一整套，繳獲、扣押、凍結(jié)贓款贓物折合人民幣近1000萬元，徹底、完整地摧毀了這個能夠獨立設計制作膠片、曬制PS版、完成假幣印刷全過程、可獨立銷售的特大型高技能的犯罪團伙。

“11·25”特大制販假幣案的成功偵破，有力打擊了犯罪分子的囂張氣焰，遏制了粵東地區(qū)制販假幣活動向惠州蔓延的苗頭，是惠州歷史上第一次查獲假幣印制窩點，也是第一次偵破由粵豫兩省犯罪分子聯(lián)合制造販賣假人民幣的案件，社會反響強烈。

廣東省公安廳對此予以充分肯定:“寒風行動”取得重大戰(zhàn)果，再次重創(chuàng)了粵東制販假幣犯罪分子，這是近年來廣東省破獲得最為成功的假幣案件。

12月27日，公安部發(fā)來賀電:“江木舜特大假幣犯罪集團的徹底摧毀，是全體參戰(zhàn)民警團結(jié)拼搏、頑強奮戰(zhàn)，省公安廳領導高度重視、親自指揮，各警種密切配合、攻艱克難的豐碩成果……有力維護了國家金融秩序和經(jīng)濟安全?！?/p>

“惠州人民勤勞上進，知法守法。我們政府一定能夠把惠州建設成為高度民主高度文明的法治社會?！笔虚L柳錦州在聽取案情匯報后說，“偵破這個特大假幣案向所有人表明市委和市政府反對制假販假活動的決心。不管是假幣，還是假煙、假酒、假藥、假食品、假電器，惠州決不容忍任何形式的制假販假活動！”

責任編輯·楊桂峰

攝 影·惠 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