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初春的清晨,來我家串門的海拉爾親屬,抱來一頭比貓大些的小牛犢兒,好像剛出生不久,站還站不穩(wěn),常似臥樣的呆著,十分弱小的樣子。母親動了惻隱之心,像待孩子似的,一勺粥一勺水地把它喂活了??粗惶焯扉L大的樣子,母親常掛著慈祥的微笑。
小牛已初長成了小而尖的角,那黑白分明的毛色,美麗亮澤,毛絨絨、水靈靈的一雙大眼睛含情脈脈的。貼近它會感覺到那柔情的嘴巴和溫馨的鼻息。尤其惹人愛的是它牛性十足的倔強的稟性。
我放學回家經(jīng)過小牛偏居的走廊時,若善待了它,禮貌而過,或輕撫它一下,它就會加倍地善待我,用小嘴巴輕碰著我,用細軟的舌輕舐我的手,這是我們之間的友誼和默契。然而,人總是喜怒無常的,當我本性兇惡地粗暴待它,它就會一連數(shù)日不理睬我,偶爾還用那小而尖的角拉開架勢沖著我,每逢此,妥協(xié)是我惟一的辦法。
記得那年夏季的一日,我和母親領(lǐng)著小牛來到大草甸子。那里有清香的碧草,潺潺流動的溪水和溫暖的陽光,想是小牛天性的樂園吧!
大草甸子里,小牛不像別的牛那樣忙著啃嚙,倒像頑皮的孩子似的東跑西顛著。起先還警惕般地不離我們太遠,后來膽子就大了,東張西望地混到了成群的同類中去了。
夕陽已籠罩了整個大草甸了,遼寂的空曠和靜謐里,成群的牛羊已漸漸歸去了。
任憑我們怎么呼喚,蒼茫里就是不見小牛的蹤跡。無奈,母親領(lǐng)著我回家了。夕陽的余輝里,老遠就能感受到“紅房子”家(肇東縣鐵東一居民區(qū))的暖意了。然而,我卻有一種失去朋友的感覺。
進了“紅房子”街巷口,忽聽得淳厚而倍感親切的“哞”聲!我急忙奔到自家的走廊:啊,小牛?!我抱住小牛貼著它汗涔涔的臉頰,激動地喊:“媽媽,小牛自己回的家!”
想小牛頭一回出遠門,能從茫茫草甸子里穿林過橋,走街串巷找回了家,可謂“神牛”了。
難忘那年的秋天,那是小牛永遠離我們而去的日子。城郊的新民大隊派人來看了小牛。不幾日,那人領(lǐng)來了大隊書記,做我母親的工作,說小牛是難得的黑白亮澤的良種,買回去便于發(fā)展優(yōu)質(zhì)奶牛業(yè)。
小牛依依不肯離去,母親眼圈濕潤著,我也哭了。然而,小牛還是被領(lǐng)走了。
父親用賣小牛的錢,買了一臺17英寸的“三洋”牌黑白電視機。大家擁在電視前,開心地看著那扣人心弦的連續(xù)劇《霍元甲》,我們家的生活像是上了一個檔次。而我卻時常覺得那黑白的世界里,似是小牛在回頭遙望著……
記得1980年的炎炎夏日,我背起書包去二中補習班時,母親告訴我說:“老兒子,你能繼續(xù)上學,能交上200元學費,這可是賣小牛的錢啊!”
母親只念過幾天私塾,卻懂得有文化、求發(fā)展的意義,強烈要求我們當兒女的上學念書。她那諄諄教誨望子成龍的慈母之心和無私的奉獻精神,永遠是我人生路上溫暖的依靠和后盾。
一晃20幾年過去了,那臺黑白電視機已經(jīng)成了“老古董”,沒人去問津了,而那黑白亮澤的小牛的樣子,卻深深地鏤刻在我的心底,難以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