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金山是一個美麗之城,任何一位旅人拜訪過后,都會喜愛上它。我印象特別深刻的是,在柏克萊的電報街上,有一間叫柯笛的“連體嬰”——一家由兩個四方形套合而成的“回”字型書店咖啡屋——里面的四方小格,是書店;外面四方大格,則是香氣四溢的咖啡屋。書店和咖啡屋有許多相通的門,喝完咖啡,可進(jìn)書店買書,買了書也可立刻坐在四周長廊式的咖啡屋邊讀邊喝飲料。由于隔間全是透明玻璃,所以,喝咖啡的人啜飲一口之后,忍不住會瞧瞧書店里的人群,而翻著書的人,也會偶爾抬頭,對那些正悠閑喝著咖啡的人,生出一種羨慕的眼神。
臺北有這樣迷人可愛的咖啡屋嗎?我們可有書店和咖啡屋合而為一的地方?
新學(xué)友曾努力過,類似書香園的咖啡屋,幾乎全省都有。只是慢慢演變,有點(diǎn)像圖書室咖啡屋,日子一久,書架上新書少,舊雜志多,減少了最初的光彩。重慶南路的“金橋”和“東華”,也一度光華四射。但后來看書的人,和喝咖啡或去吃飯的人,似乎河水井水沒有交融。久而久之,書變成了點(diǎn)綴。甚至餐廳的人聲鼎沸、杯盤交錯,更增加了書籍的冷清、落寞。
各地誠品書店有各類咖啡屋,但和書店有無交集,我一時也無法說清楚。如果請一個愛喝咖啡的人,重新設(shè)計一番,在咖啡吧臺上賣書,我猜會有一種書香和咖啡香混合的情調(diào)出來……(想想看,吧臺上喝咖啡的人,人手一冊,是何等的elite?。。?/p>
隨著社會的千變?nèi)f化,臺北的咖啡屋也一直走在時代的前端。記憶里的老式咖啡屋,除了播放古典音樂,燈光總是暗暗的,情人和情人在火車座式的沙發(fā)椅上輕嗔細(xì)語?,F(xiàn)在,情人們另有去處,所以,咖啡館的燈光明亮,隔間式的或遮蔽形的,如今都不流行了。新的咖啡店,講究的是線條美,一種流暢的氣質(zhì)彌漫全室??Х纫悖魳芬p,一點(diǎn)也馬虎不得。即使是35元一杯的咖啡屋,也都裝潢得清新氣派??Х?,已經(jīng)和氣氛劃上等號。沒有特色的咖啡店想在臺北長久地占一席之地,已明顯地成為一種不可能。(盥洗室尤其重要。把拖把或其他雜物堆放在廁所里的時代,早已過去了。如果還有這樣的咖啡館,遲早等著關(guān)門吧!)
早期的咖啡屋,大都均附簡餐,起碼也供應(yīng)三明治。這幾年,真正的咖啡館終于一家一家開起來了。起先是以“小”為號召的“阿諾瑪”,五家連鎖店,好像每家都是13個座位。擠進(jìn)13個人,整個咖啡店就“爆滿”,溫暖、熱鬧兼而有之。就怕客人中有癮君子,如有多人同時抽煙,整間咖啡屋頓時成了煙囪。
東區(qū)位于仁愛路和忠孝東路之間的名人巷里,有一家名叫“綠光”的咖啡屋,卡布基諾一等一。在臺北,能喝到鮮奶油上另加檸檬絲皮正宗卡布基諾得碰運(yùn)氣。在敦化南路SOGO4樓的“曼心”咖啡屋可以喝到巴黎的美心咖啡,卡布基諾也很地道。
汀州路細(xì)細(xì)長長,一條看起來紊亂而且有點(diǎn)落后的街道。然而到了臺大附近,卻又變得花樣多起來。小街小店,小鼻子小眼睛,倒也呈現(xiàn)出自己的一番風(fēng)情。在幾條拐來彎去的小弄堂里,常常別有洞天。其中一家叫“愛丁堡”的咖啡店設(shè)在二三樓上。上樓第一件事,就是脫鞋。喝咖啡之前先要脫鞋,實(shí)在夠“鮮”。不過,去過一回之后,可能還會再去。實(shí)在是一個安靜的好地方,適合沉思冥想;帶一支筆寫作,會有好成績。(最近一次和貴真走過“愛丁堡”,發(fā)現(xiàn)招牌已改。如今的名字是“24街”,仍然是一家需要脫鞋的咖啡店。)
臺大靠羅斯福路的巷道里,不定期有一家也可閱讀和寫作的咖啡館,名字富北國氣息,叫“挪威的森林”。屋頂高,坐在里面神清氣爽。如果能種一棵大樹,墻上再貼一張大森林海報,會吸引更多的咖啡客。
師大附近的“布拉格”咖啡館,也頗詩意美化,是一家安靜的咖啡屋,下午二時開始營業(yè),特別強(qiáng)調(diào)濾泡式煮法。而南門市場附近的“三槐堂”,最讓我難忘的是他們的芝士蛋糕。手藝傳自希臘老太太,當(dāng)然不同凡響。而主人堅持的“不可吸煙”,尤其讓我這個不吸煙的咖啡人拍手叫好。
杭州南中睡醒吾大樓左右兩翼,各藏有價錢便宜卻充滿神韻的咖啡室。坐在里面運(yùn)氣好的時候,還可以看云的走動,“天光云影共徘徊”。三五詩友,沒有事的下午,在這家名叫“金履”的咖啡屋里談詩論詩朗誦詩,詩與咖啡對話,這樣的臺北,不也是一個浪漫的城市?
作家喻麗清有兩句詩:
現(xiàn)實(shí)是人類的牢籠,
幻想是人類的兩翼。
“要是你想張開天真的兩翼,飛出現(xiàn)實(shí)的牢籠”,請到這間可以看云的咖啡館,喝杯讓身體飛翔的好咖啡吧!
在國外,差不多的美術(shù)館,里面均附設(shè)有品位的咖啡屋。很榮幸我們的市立美術(shù)館對面,也有一間很不錯的藝術(shù)家咖啡屋。找一天比較不忙的時間,先到各樓層欣賞中外大師的作品,一番心靈盛宴之后,再和三五個好友到咖啡室輕松地聊聊,人生豈不美好?
國立歷史博物館,等于設(shè)在植物園內(nèi),占天時之利,室外的庭院咖啡館和每層樓面靠荷花池的走廊,可設(shè)走廊咖啡屋,喝咖啡又可賞荷,何等雅事?
仁愛路巷子里的“普羅”咖啡館,已經(jīng)從“小”走出來,成為一家中型咖啡屋。店主人信心十足,不供餐,完全硬碰硬地賣咖啡??Х认愦迹簿桶俜种俚谋厝涣?。50個左右的座位,經(jīng)常座無虛席。惟一遺憾的是,座位和座位之間隔得不夠開。一不小心,就聽到了隔壁桌客人的私密情事。這其實(shí)不是“普羅”的問題,是臺北所有咖啡館的問題。房租高昂,一杯咖啡,從35元到200元,客人再多,一天下來,能賣到多少錢?所以臺北怎么可能出現(xiàn)座位不擠的咖啡館?若想在空間寬敞的場地喝咖啡,看來,只有遠(yuǎn)征臺中,那兒有氣勢完全不同的庭園咖啡屋。
有趣的還是臺北的咖啡屋,為了應(yīng)付高房價,咖啡業(yè)者想盡辦法變通。這些年,我曾坐在畫廊喝咖啡,坐在服飾店喝咖啡,坐在花店喝咖啡,坐在古董店里喝咖啡,也曾坐在汽車賣場喝咖啡。原來,把咖啡屋引進(jìn)另一個行業(yè),也是大勢所趨,好處是房租可以分?jǐn)?,客人也可以互相照顧生意?/p>
敦化南路上,還有一家洋囡囡咖啡店,賣咖啡,也賣洋囡囡。坐在洋囡囡堆里喝著咖啡,誰都會覺得幸福感流滿全身。
有品位的咖啡屋,其實(shí)是寫不完的,新生南路上的“老樹”,咖啡以濃烈出名,而忠孝東路上的“老圃”,咖啡香醇正宗,都是咖啡老饕愛聚集的場所。陽明山的“品山”餐廳,有令人難忘的“下午茶”咖啡??Х群?,配咖啡的蛋糕更好,而繞進(jìn)青山路,樹林里面還有秘密花園,以及“秘密花園咖啡屋”;景美興隆路上的“聯(lián)禾咖啡”,咖啡和裝潢,都不輸給臺北市許多有特色的咖啡屋;忠孝東路“明曜”百貨后面的四方廣場,擁有一系列的族群咖啡屋,如“咖啡茵”(CAFEINN)、“香草市場街”、“爵士盛會”、“陽光空氣花和水”、“思德克”、“外匯花園”、“兩可”、“曼維”、“斯圖嘉”、“向日葵”、“ROMA”等十?dāng)?shù)家非比尋常。
長春路長春戲院以及學(xué)者電影院后巷里有一家“城市天堂”咖啡屋,以及新中街的“馬爾地夫”,都屬另類咖啡屋。貝殼以及碎石子,仿佛來到海灘。椅子全是秋千架,坐在上面晃啊晃的,咖啡并不講究,然而搖晃著喝著咖啡,另有一番情趣。可惜抽煙的咖啡客太多,把煙蒂直接丟在碎石子里,破壞了視覺。其中的馬爾地夫已經(jīng)貼出房屋招租廣告。臺北的咖啡屋開開關(guān)關(guān),像天空的云,飄來飄去。沒有歷史長久的咖啡屋,是一個城市的遺憾;也有些咖啡屋,雖然招牌沒有改變,然而盤來盤去,店主不停地更換,最初引人的一些氣質(zhì),到了后來全走了樣,是另一種令人遺憾的失望。還有一些咖啡屋,稍稍做出點(diǎn)名,就把咖啡價格一調(diào)再調(diào),居然還訂出最低消費(fèi)額。高昂的價格,幾近荒唐,把喝咖啡的雅興一掃而光。
金華街永康公園附近最近出現(xiàn)一排很有意思的店,其中賣咖啡的“永康階”,女主人親自調(diào)配加上一片新鮮紫蘇葉的“山草咖啡”別有風(fēng)味;而忠孝東路四段巷子里的“山家小鋪”,出名的雖是花茶,而我喜歡喝他們的“山家特調(diào)咖啡”。此外,“山家小鋪”的玫瑰蛋糕、玫瑰面包以及玫瑰小餅,更是口感十足。它的魅力無窮,可以吸引我從廈門街家里特地趕著路去買回來。我還為此寫過一首題為《玫瑰花餅》的詩:
出門的路
回家的路
一條簡單的路
原先歡喜地出門
為了要買想吃的玫瑰花餅
讓生命增添一些甜滋味
怎么在回家的路上
走過牯嶺街——
一條年少時候始終走著的路
無端地悲從心生
黑發(fā)的腳步
走成白發(fā)的蹣跚
我還能來回走多少路?
仍然是出門的路
回家的路
一條簡單的路
如果有一天,棺材店也賣起咖啡來多好。至少,西班牙大導(dǎo)演布紐爾會來光顧。他曾希望每隔十年能從墳?zāi)估锱莱鰜?,買份報紙讀讀,以便知道新的世界變成如何一種面貌。他一輩子愛喝咖啡,在未買報紙之前,當(dāng)然要先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