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不相識的打工醫(yī)生 救了我的命

深圳的陽光燦爛而溫暖，深圳的空氣濕潤而新鮮，深圳的街道整潔而美麗。我愛上了這座年輕美麗的城市，閑暇時躺在溫暖的沙灘上，仰望水天一色的碧藍景觀，我會忘掉一切煩惱……然而，當我被疼痛蜇醒時，眼前全是白色世界：白色的墻，白色的床。刺鼻的來蘇水味使我猛然發(fā)覺自己是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

見我醒來，工友小麗激動地說：\"你終于醒過來了，讓我們好擔心喲！\"小麗的話讓我吃力地回憶起剛剛發(fā)生的那一幕：老板為了趕交貨日期，沒日沒夜地讓我們加班加點，每天的工作時間都在15個小時以上。除了吃飯、上廁所和不足的睡眠外，全部待在車間干活。一個多星期的加班加點，早已使我疲憊不堪，恍惚間，左手中指、無名指和小指被機器軋過，頓時血流如注，我一下子昏倒在地……

聽小麗說，我出事故昏迷過去之后，大家圍了過來，對老板的做法早已不滿的工友們?nèi)呵榧^，紛紛指責他，并讓他拿錢把我送往醫(yī)院治療。誰知老板說：\"她是因為沒有堅守工作崗位才出的事故，與我無關(guān)，你們想怎么辦，隨便！\"說完扭頭就走。望著老板那無情的背影，大家涼到了心底。看著昔日親如姐妹的工友躺在血泊之中，個個心急如焚。大家開始湊錢，好不容易才湊了300多元，把我送到了附近龍崗區(qū)布吉鎮(zhèn)吉康醫(yī)院。

到了這家醫(yī)院之后，工友們七嘴八舌地把我的傷情告訴給一位值班醫(yī)生，央求他讓我住院治療。那位值班醫(yī)生把院長找來，并簡要介紹了我的傷情。最后，院長說：\"這傷在我們醫(yī)院只是一個小手術(shù)，但要預(yù)交一萬元的住院押金。\"一萬元錢對于一個富翁來說不算什么，可對于一個流浪的打工妹來說，那可是一個天文數(shù)字啊。

工友們面面相覷，繼而又不住地哀求，但仍無濟于事。這時與我最要好的工友小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說：\"求求您院長，先治病，錢我們會想辦法，會慢慢給您的……\"小麗用屈辱的方式和淚水再次哀求，其他的工友也都相繼跪下。即使如此，院長仍無動于衷：\"如果下跪能當錢用的話，我也給你們下跪！\"

在這絕望的時刻，那位值班醫(yī)生用低沉而又不容置疑的聲音說： \"院長，救人要緊，花多少錢，記到我頭上！\"\"醫(yī)療費如果泡湯 了，我解雇你！\"\"不用解雇，如果我一年的工資不夠的話，明年我給你做義務(wù)工！\"值班醫(yī)生的話，使院長沒有了退路。

后經(jīng)診斷，我的三個指頭為粉碎性骨折，必須進行手術(shù)。在手術(shù)室里，那位值班醫(yī)生為我做了兩個多小時的手術(shù)。手術(shù)做完后，小麗幫我取藥時才知道那位值班醫(yī)生名叫席文景。聽著小麗的述說，我的淚水模糊了雙眼，想不到在我暈倒之后有這么多讓人終身難忘的事情發(fā)生。

這時，一個身穿白大褂的中年醫(yī)生走進來，小麗忙站起身，說： \"席醫(yī)生，您好！\"又轉(zhuǎn)過頭來向我介紹，\"這就是救你命的席醫(yī)生！\"我忙擦去臉上的淚痕，想坐起來向他問好，他卻上前一步扶住我說：\"不要動彈，躺著對傷口有好處。\"此刻，我仔細地觀察著我的救命恩人：中等身材，眉長額寬，鼻正口方，眼睛深沉而慈祥，說出的普通話夾帶有河南人的濃濃鄉(xiāng)音。

他俯下身子，為我熟練地換藥，輕柔地擦拭著傷口，也許是我心存感激，或許是麻醉藥起了作用，從小就怕傷怕血的我并不感到害怕和疼痛，相反卻有一股暖流直達心窩，又有一股酸楚涌上心頭……

我出生在湖北省鄖縣唐山鎮(zhèn)，聽爺爺說我是個棄嬰，一生下來就被丟棄在荒崗上。牧羊的爺爺見我還有一絲氣息，就抱我回到家里，用羊奶哺育我。當爺爺臨終時，才把事情的真相告訴我，那時，我正在城里讀高中。惟一的親人死了，我的心空蕩蕩的，對學習也沒有了興趣，就來到深圳打工。沒想到，現(xiàn)在又攤上了這樣一場飛來橫禍。幸虧席醫(yī)生把我從死神手里拉了回來，眼前的席醫(yī)生要是我的父親該有多好啊！我胡思亂想著……

席醫(yī)生見我悶悶不樂的樣子，以為我在發(fā)燒，摸摸我的額頭，就去拿體溫計。從小沒有品嘗過父愛的我不知從哪里來的勇氣，一下子抓住他的手，叫一聲救命\"阿爸\"，撲在他懷里失聲痛哭。許久，席醫(yī)生才推開我，說：\"閨女，咱們都是苦命人，有錢有權(quán)的人誰會出來打工呢，以后叫席醫(yī)生我就知足啦……\"很明顯，席醫(yī)生默認了我這個閨女。

我的血液在\"阿爸\"的 血管里有力地搏動著

兩個月后，在席醫(yī)生的精心治療下，我的傷情基本痊愈。臨出院的前幾天，我偷偷地跑到醫(yī)院財務(wù)室，打聽到席醫(yī)生為我墊支住院費、治療費、藥物費共計7000多元！

出院那天，我找到正在忙碌的席醫(yī)生告別，千言萬語也不能表達我對他的感激之情，不顧在場有其他的病人，我跪在席醫(yī)生跟前說：\"救命'阿爸'，謝謝您，我會經(jīng)常來看您的！\"說完連磕三個響頭，不等他來攙，我就站起來，跑出了醫(yī)院。

出院后，我第一個愿望是多掙錢，早些把席醫(yī)生的錢還上，讓他老人家知道我是個講信用的人。

我離開原來的工廠，在一個老鄉(xiāng)介紹下，到布吉鎮(zhèn)郊區(qū)一家建筑工地做飯。為了增加收入，工作之余，我還幫助民工們洗衣拆被，有時也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兒。

兩個月后，我給\"阿爸\"買了身西服，并把自己打工掙的1500 元錢疊得整整齊齊，用新手絹裹住，來到門診部。我的到來，令\"阿爸\"很高興，特別是那身西服非常合身。但當我把1500元錢給他時，他怎么也不肯收，他不收我不走。最后，\"阿爸\"很無奈地說：\"好吧，這錢我收下，算是你的錢存在我的口袋里……\"

由于我們的工地離市區(qū)較遠，來往不便，一有時間，我就給\"阿爸\"打電話。

2001年農(nóng)歷五月，我終于攢夠了7000元錢，興高采烈地來到門診部，然而一個不幸的消息幾乎把我擊倒。

原來，這段時間，深圳的天氣變化無常，時冷時熱，患感冒的病人特別多，醫(yī)院也特別忙碌。不料，有兩名歹徒趁人多之際偷一個患者的錢。\"阿爸\"發(fā)現(xiàn)后，抓住小偷讓他把錢還給那個病人，這時，另一名歹徒掏出匕首向\"阿爸\"連刺三刀，\"阿爸\"當即暈倒在血泊之中。

當我趕到時，\"阿爸\"正在手術(shù)臺上接受搶救，我徘徊在門外焦急地等待著。傍晚時分，醫(yī)生說\"阿爸\"由于失血過多，血壓下降，急需到血站購血。

我急切地拉著醫(yī)生的手，央求道：\"抽我的血吧，我是O型血！\" 上次住院時，我第一次知道自己是萬能輸血者。\"你剛出院行嗎？\"醫(yī)生疑惑地問。\"我行，你就放心地抽吧！\"救命\"阿爸\"有難，我還有什么不能做呢？

醫(yī)生抽血化驗，證實我確是O型血，經(jīng)過交叉實驗后，帶有我體溫的400毫升血液汩汩地流進了\"阿爸\"的血管里。\"阿爸\"啊，我的命是你救的，但愿我的血液能讓你迅速康復(fù)，我默默地祈禱著……

\"阿爸\"手術(shù)完畢后，推回了病房。征得醫(yī)生同意，我留在他身邊照料他。

\"阿爸\"醒來，見我在旁邊，就問：\"你怎么來啦，我是醫(yī)生，不會有事，你還是回去吧，不能誤了工作。\"\"在你危難的時候，我不照料你，咋配叫你'阿爸'！\"我的眼淚不自覺地流了出來。對于我的精心照料，\"阿爸\"很不好意思，能自己做的事情從不讓我做，只讓我做些買飯洗涮之類的輕活兒。

一個月后，\"阿爸\"的身體康復(fù)了，他又能像以前一樣為病人治病了。但是通過這次劫難之后，\"阿爸\"明顯消瘦，整日悶悶不樂。一次，我試探著問他：\"你是不是對這件事有點后怕，萬一……\" \"閨女，我并不怕死，但是我現(xiàn)在不能死……現(xiàn)在我最想做的事是回老家看看……\"\"阿爸\"語無倫次的話使我如墜云霧。

那次探親之旅才讓我知道\"阿爸\"是世界上 最不幸的人

2002年元月，\"阿爸\"請假探親，出于對他身體的考慮我辭工同他一起返鄉(xiāng)。那天上午，我高興地和他一起登上了深圳發(fā)往鄭州的列車。

隨后我們又轉(zhuǎn)汽車，一路顛簸，終于到了\"阿爸\"的家鄉(xiāng)方城縣城。\"阿爸\"的大女兒席紅英和一雙7歲孿生姐弟在一起生活，卻沒有見到不曾謀面的\"阿媽\"。晚上，我同阿妹席紅英同宿，在阿妹悲凄的泣訴中我了解了\"阿爸\"的苦難人生。原來，他才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

\"阿爸\"高中畢業(yè)后，回鄉(xiāng)務(wù)農(nóng)，后同鄰村姑娘劉毅豐結(jié)婚。當女兒9歲時，妻子不幸患肝癌身亡，遭受沉痛打擊的他發(fā)誓要學醫(yī)濟世。于是，他把女兒留給母親，自費到南陽參加張仲景國醫(yī)大脫產(chǎn)函授學習。畢業(yè)后，他應(yīng)聘到陽城醫(yī)院當醫(yī)生，由于他為人和氣，醫(yī)術(shù)精湛，醫(yī)治好了不少疑難雜癥，受到患者稱贊。后來，在一位熱心人的牽線下， \"阿爸\"又與一位俊俏的姑娘結(jié)合。

剛開始，兩人相親相愛，很快有了愛情的結(jié)晶--一雙龍鳳胎， \"阿爸\"欣喜萬分，拼命地工作掙錢，養(yǎng)家糊口，發(fā)誓要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誰知，后來事情的變故，險些使\"阿爸\"成為殺人犯。原來，\"阿爸\"常年在縣城行醫(yī)，很少回家照料他們妻兒。備受勞作之苦和長夜寂寞的妻子移情別戀，與同族侄子一同私奔，撇下一雙嗷嗷待哺的嬰兒。遭受如此沉重打擊的\"阿爸\"無心行醫(yī)，開始不斷打聽負情妻子的下落。

經(jīng)過一年多的打探，\"阿爸\"得知了他們在北京昌平打工的詳細地址。滿腔的怒火促使他踏上了復(fù)仇的旅途，他的行囊里給他們準備了一件禮物--一把磨得鋒利的尖刀。

一個星期后的那個傍晚，\"阿爸\"終于找到了妻子在北京的出租屋，他的到來使兩個私奔的人大驚失色。\"阿爸\"掏出利刃不容分說朝喪失人倫的近族侄子刺去，那個女人突然抱著\"阿爸\"的腿跪地求饒：\"文景，我錯了，我對不起你，你就饒我們一次吧，我回去跟你好好過日子……\"侄子卻乘機而逃。

妻子回來后，著實安穩(wěn)了一段日子。然而，好景不常，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再次與人私奔。\"阿爸\"的心徹底涼了，再次把她尋回后，盡管她涕淚乞求，還是毅然與她辦理了離婚手續(xù)。

\"阿爸\"中年喪妻，實屬不幸，再婚后由于妻子對愛情的不忠，他遭受了沉重的打擊。在痛苦的掙扎中，1998年秋天，\"阿爸\"又不得不拋家別子來到深圳打工，掙錢養(yǎng)活三個苦命的孩子。

晃動的燭光為我們的 忘年戀證婚

一個月的探親之旅結(jié)束后，我和\"阿爸\"又踏上了南下的征程。一到火車上，憂愁和勞累使\"阿爸\"酣然入睡。為了能讓\"阿爸\" 睡個好覺，我把他擁在懷里，讓他的頭枕在我柔軟的臂彎里。

看著\"阿爸\"那慈祥、棱角分明的臉龐，我的心緒久久不能平靜，我想起了自己不幸的身世，回憶著\"阿爸\"的大義之舉，一股同命相憐的酸楚涌上心頭。

\"阿爸\"在我的臂彎里漸漸熟睡，他的呼吸伴隨著我的心不停地跳動著，一種透入骨髓的震撼遍布我的全身，此刻，我想用一個吻來表達內(nèi)心的情感。當我用滾燙的雙唇吻他的一剎那間，突然又涌出了要嫁給他的念頭，這是我平生第一次對異性產(chǎn)生依戀和愛慕。\"阿爸\"被我的舉動弄醒，他瞪大了眼睛很是驚愕，然而我激情的目光又使他低下了頭。

回到深圳一個多月，我們互相沒有聯(lián)系，但我對他的思念越來越強烈，滿腦子凈是\"阿爸\"的影子。我知道，我正在忍受著初戀時刻那痛苦而甜美的煎熬。

終于，我再也無法忍耐下去，在一個周末的上午，激情迫使我來到了\"阿爸\"住的地方。一見到他，我不由得一驚：\"阿爸\"瘦了一圈，面容更加憔悴和蒼老，雙鬢的白發(fā)明顯增多，看上去讓人心痛。

\"阿爸……\"我鼻子一酸撲倒在他懷里，淚水汩汩而流。我伏在他寬厚的肩頭，心里涌滿了千言萬語，卻找不到恰當?shù)脑~語來表達，但我還是鼓了勇氣說：\"阿爸，我們結(jié)婚吧！\"盡管我的聲音不大，但一下子把\"阿爸\"驚呆了，他猛然把我推開：\"傻話，我比你大20 多歲，玉梅，你是個好姑娘，如果我能年輕20歲，我一定會高興成瘋子，但是當我經(jīng)歷兩次不幸婚姻之后，對婚姻已沒有了興致。\"\"我對你的愛絕不是一時沖動，也不是感情用事，通過這么長時間的接觸，我認為你是我可以托付終身的人！\"我堅定地說。\"如果你嫁給我，我對你的愛心救助，對你的友情不就變味了嗎，況且我家中還有三個孩子，這些你都考慮了嗎？\" \"阿爸\"有點慍怒。\"我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我的身子我當家，不怕別人說三道四，如果真心愛一個人，那么就能包容他的一切，年齡差距不是愛情不可逾越的鴻溝。如果嫁一個沒有感情的人，就是廝守一輩子又有什么意義？嫁給一個知熱知冷知心的人就是生活一天也心甘情愿！\"我仍然十分固執(zhí)。

那天我們不歡而散，我的真情吐露沒有結(jié)果，但我明顯感受到， \"阿爸\"不是對愛情沒有渴望，而是他經(jīng)歷了太多的不幸。

以后的日子，盡管我一次次向他表白，\"阿爸\"始終沒有答應(yīng)，但我仍然沒有放棄嫁給他的決心，我自信總有一天我對他的愛會出現(xiàn)奇跡。

2002年端午節(jié)晚上，我再次來到\"阿爸\" 住的地方，我特意買了一瓶干紅葡萄酒，同\"阿爸\"共度傳統(tǒng)的節(jié)日。那天\"阿爸\"顯然很高興，做了四個可口的菜肴，我們相對而坐。為了營造氛圍我拉滅電燈，點燃了早已準備好的兩枝紅蠟燭。同是天涯淪落人，我們開懷暢飲，相互傾訴著……

那一夜我沒有離開，搖曳的紅燭為我們作證，在醉眼蒙目龍之中我把一切交給了自己心愛的人……

第二天醒來，席醫(yī)生像做了什么壞事一樣不敢直視我，而我則極力表現(xiàn)出非常高興的樣子。不久，我把行囊搬到了\"阿爸\" 那里。面對\"阿爸\"無奈的樣子，我說：\"說心里話，如果不嫁給你，我會后悔一輩子的；世上沒有賣后悔藥的，不如趁早做出選擇！\"事已至此， \"阿爸\"還能說些什么呢？

日子一天天過去，而我們的愛情隨著歲月的推移也越來越成熟。在我與他同居以后，席醫(yī)生終于被我熾熱的誠心所熔化，最近我們商定回河南老家舉辦簡樸的婚禮，使我們的愛情故事有一個美好的結(jié)局。（涉及當事人隱私，文中人物為化名）■

（責任編輯/子 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