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 明
帝國和帝國主義是一個久違的話題,但讀過這本剛剛面世的《新美利堅帝國》,你會有一個悚然心驚的發(fā)現(xiàn):帝國并沒有成為文物,而是依然在21世紀的舞臺上大步行進。今天世界上一切的悲劇和喜劇,似乎都可以從這個帝國身上找到答案。
作為當今世界最強大的國家,美國近年來一再宣告自己已是人類最后的惟一帝國。正當此一話題在西方世界開始成為焦點之際,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年1月及時推出《新美利堅帝國》,對這一帝國話題作了最有力度的透視,揭示出美國的“帝國化”及其掀起的“新帝國主義”浪潮越來越深刻地影響著世界格局的種種動向。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員張西明博士,作為高級訪問學者于2002年再度赴美國進行客座研究,通過大量第一手的資料和親身的參與觀察,他對美國日益抬頭的“帝國化”傾向作了全面的分析。這個惟一的帝國將何去何從,與帝國相處的整個世界又將如何因應,對于任何國家都無法回避的這些迫切問題,作者以敏銳的觀察、對典型事例的獨到發(fā)掘和直指事物本質的勇氣,在《新美利堅帝國》中刻畫出了一幅21世紀的“帝國天下圖”。
身處全球化時代的我們,平常似乎對美國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但看到《新美利堅帝國》中躍然跳出的許多聞所未聞的事實與觀點,才感到自己對美國一些最重要的變化及其影響人類和平與未來的“帝國化”傾向所知并不多。伴隨著“美利堅帝國”難以阻擋的腳步,世界形勢已是山雨欲來、危機四伏,不了解這些情況,就難以確定我們在未來全球變局中的方向與方位。恰在這樣的時刻,信息量大、翔實生動、分析犀利的《新美利堅帝國》到來了。
帝國主義曾在20世紀后半葉人人喊打,為什么到21世紀美國卻要重新高舉這面旗幟?真的會有“美好的帝國”或“美好的帝國主義”嗎?西方戰(zhàn)略家何以放言“帝國意味著秩序,只有在帝國的疆域內才有秩序、和平與文明,帝國之外只有野蠻、混亂和糾紛”?很多讀者就此可能提出的一個問題是:新美利堅帝國與過去的美帝國主義有什么區(qū)別。從《新美利堅帝國》展現(xiàn)出來的脈絡看,近年來美國越來越多的重量級人物感到一個威加四海的“美利堅帝國”(AmericanEmpire)已蔚然大觀,甚至有美國的輿論精英嘲笑歐洲的老牌帝國雖然渴望與美國“并肩戰(zhàn)斗”,但他們挺直了腰板也只能夠得到美國的“腳脖子”,已經(jīng)無法與美國“肩并肩”地共同行動了(見該書第五章)。而歐洲盡管徒喚奈何但也承認了這個難以否認的現(xiàn)實,他們爭議的只是今天的“美利堅帝國”更像200年前的大英帝國還是2000年前的羅馬帝國。具有理性自覺的美國戰(zhàn)略思想家和政治家們對此卻小心翼翼,他們只承認對羅馬帝國的尊崇而對同文同源的大英帝國閉口不談。
并非只是由于羅馬帝國前后綿延七八百年而讓美國人心儀它的“萬壽無疆”,美國“認祖歸宗”直追羅馬帝國的重要原因乃在于:羅馬帝國是“好的帝國”,而其他帝國是“不好的帝國”或“壞的帝國”。在美國戰(zhàn)略設計師們的眼中,羅馬帝國不僅持續(xù)時間長,也不僅有凱撒時期軍事和經(jīng)濟上的全盛及奧古斯都時期拉丁文學的繁榮,更重要的是羅馬帝國奠定了基督教在社會生活中精神核心的地位,而且在自由、平等這些從希臘文明發(fā)展而來的法律與權利的觀念之下,羅馬帝國征戰(zhàn)與統(tǒng)治的旗幟始終是追求和平與正義:它所以發(fā)動戰(zhàn)爭是為了正義與和平,它所以統(tǒng)治被征服者是要為他們提供公正的保障。這樣的高尚是近現(xiàn)代西方帝國所不具備的。以堅船利炮開拓海外市場、從殖民地搜刮劫掠的大英帝國自不必說,后來有滑鐵盧之敗的拿破侖法蘭西帝國不僅與英帝國同樣缺少高尚而且結局悲慘令美國無法接受,挑起了兩次世界大戰(zhàn)的德意志第二、第三帝國則更是被避之唯恐不及,而西方基督教文明以外的諸如蒙古帝國、阿拉伯帝國則根本無法進入美國人的視野。
所以說,在美國戰(zhàn)略宏圖設計者的心目中,今天“美利堅帝國”的崛起,既非對大英帝國的回歸,也不是自己19世紀“門羅主義”與西方列強爭雄的新興帝國和20世紀被第三世界國家群起攻之的“美帝國主義”的簡單重復,而是跨越千年對羅馬帝國的“復興”。猶如歐洲文藝復興是借古希臘羅馬的自由精魂高揚起了精神解放的旗幟一樣,今天美國的“帝國復興”,也力圖昭示天下自己是羅馬帝國和平與正義夢想的繼承者和光復者,所以才有“人權高于主權”、作“解放者而不是征服者”等高尚的旗號。不管這些說詞及其背后的軍事行動引來多少爭議,今天這個被其領導人反復強調“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強大”的美利堅帝國,再也不會用“美洲是美國的美洲”或“強權即公理”之類直言不諱的告白予取予求,取而代之的是民主、自由、人權、全球化等等。
但事物的發(fā)展證明“新帝國主義”只是變換包裝的文字游戲,“美好的帝國”今天實行的不過是昔日“胡蘿卜加大棒”政策的翻版,核心目的仍然是最大限度地謀取本國乃至本國某些利益集團的私利。如同《新美利堅帝國》一書作者在自序中所指出:在美國為什么會在此時有帝國話題的勃興,它是忽然間的心血來潮,還是水到渠成的自然流露?美國公開以帝國自居對世界意味著什么,國際社會對這個久違的話題又將作何感想,對其種種現(xiàn)實效應又將如何反應?今天的“美利堅帝國”與一代人之前的“美帝國主義”有何異同,真的有“好的帝國主義”與“壞的帝國主義”的區(qū)別么?等等,貫穿始終本書力圖對此有所回答,但最終的結論顯然不是一句“今天已不是帝國的時代”可以窮盡。這是一個開放的話題,一個正在進行中的話題,最后的結果絕不止于理論的探討,更是許許多多現(xiàn)實選擇的綜合。換而言之“帝國”問題的結論,不僅取決于隨心所欲的美利堅帝國,也取決于整個世界如何面對這個惟一的帝國:以理智和勇氣作出正確的抉擇,或可柳暗花明;偏執(zhí)自私又心存僥幸,人類在這個世紀蒙受的災難可能將超出我們的想像。
《新美利堅帝國》張西明著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