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延學
那是許多年以前的事情。
曾有一段日子,我和妻子的生活陷入了困境。那時,我的工資收入只有72元,而妻子沒有工作。最不知深淺的要算妻子肚子里的寶寶了,他已茁壯地長到了八個月,在我們的日子最缺少色彩的時候,他強大的胎音使我們義無反顧地握緊了生活的畫筆。
在朋友們的幫助下,我和妻子開了一個小書店。
說我們的書店小,一點也不夸張,因為它只有5平方米,靠墻放了一個書架之后,余下的地方只允許我們再擺放一張小學生用的課桌。
我們請了一個幫工。
她叫阿純。
阿純在一家中專讀書。我們開書店的時候,阿純正好放假,她不想回家了,就主動提出要來給我們幫忙,并講好,她只想借此機會多讀一點書,工錢她是不要的。
我和妻子都不答應。但阿純堅持己見。
最后,妻子和她講定,暫時不拿工錢也行,搬過來和我們一起吃住,多少可以節(jié)省一點。
阿純想了想,點頭答應了。
說實話,我和妻子覺得,在這種時候,不但我們的小書店真的需要一個人幫忙,似乎連我們的生活也應該出現一個“幫工”了。阿純的進駐,使我們的小家增添了許多笑聲。
阿純是一個愛笑的女孩,我和妻子都懷疑她的嗓子眼兒里是不是掛了銅鈴。
阿純總和妻子說悄悄話,有時,她倆一邊說,一邊有意地提防著我。
聽妻子說,阿純和她的悄悄話大多是談論女人的化妝、穿戴,并沒有什么秘密。
阿純總對妻子說:“商店里有一種百合花布,你做連衣裙一定好看?!?/p>
妻子看著自己一天大似一天的肚子,笑著搖搖頭。
阿純說:“等生完寶寶再穿嘛!”
阿純用很美麗的語言形容那些比她的語言美麗的百合花。
她說:“不信你去看一看?!?/p>
禁不住阿純的一再誘惑,妻子挺著大肚子去商店了。她看到了那種百合花布后怦然心動。她在柜臺前站立了許久,但她的手沒有伸進口袋。她低下頭,匆匆地離開商店,一語不發(fā)地回家了。
一個下午,妻子也不多說話。
阿純好像自己犯了什么錯誤,不知怎么安慰妻子才好。
做一身連衣裙的布料價錢,等同于我們一個月的生活費,妻子的選擇再簡單不過了。
妻子說:“也許有更好的呢,等孩子生下來再說吧?!?/p>
阿純看看我,輕輕地轉過頭去。
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了,阿純要回校上課了,妻子也要臨產,小書店剛撐起門面,就面臨停業(yè)了。經過盤點,這一個月我們竟收入了182元錢!
我和妻子堅持拿出91元錢給阿純,算她的工錢。阿純推辭再三,收下了。她小心地把錢裝進一個信封,又把信封夾在書里,然后把書放到書包的最里層。
我們的日子又相對平靜。
轉眼20天過去了,妻子住進了婦產醫(yī)院,有一天,我回家取東西,門衛(wèi)室的大爺攔住了我,他交給我一個小包袱,說,是一個女孩送來的,讓我交給我妻子。
妻子打開小包袱,里面是那塊百合花布和一個小手鈴。
阿純在信里說:“大姐,我要去秦皇島基地實習了,這塊百合花布是用我自己的‘工錢買來的,送給你,希望你收下。天空灰暗的時候,沒有人會發(fā)現百合花美麗,但陽光一出來,滿坡的百合花最鮮艷!祝你生一個健康的、又白又胖的寶寶!”
我發(fā)現妻子坐在那兒,眼淚一滴一滴地滲入疊得十分整齊的花布里。
(摘自《中外書摘》,于德北 文,有刪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