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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祿貞血灑石家莊

        2002-04-29 00:00:00
        文史月刊 2002年2期

        一、永平秋操恰逢武昌起義

        中國歷史走到90年前的1911年(農(nóng)歷辛亥年),統(tǒng)治中國260多年的清王朝已經(jīng)風雨飄搖,面臨末日了。

        這年\"三·二九\"廣州起義震動全國,五月掀起的保路風潮,很快席卷湖北、湖南、四川、廣東等省,神州大地遍布干柴。此時清朝統(tǒng)治者也預感滅頂?shù)目耧j巨浪正撲面而來。他們妄想借大規(guī)模軍事演習來炫耀武力,震懾人民。按新建陸軍定制,每三年舉行一次秋操,即全國性的軍事演習。1905年在河北河間一帶舉行了第一次秋操,1908年在安徽太湖舉行了第二次秋操,因熊成基發(fā)動操地起義而被迫中止,這第三次秋操清政府決定1911年10月中旬(農(nóng)歷八月中旬)在河北省永平府(今盧龍縣)一帶舉行。清政府十分重視這次軍事演習,既迫于全國高漲的革命形勢,也由于這是罷斥袁世凱后由皇族親貴統(tǒng)帥新軍的首次軍事演習,所以用了最大的力量來籌備。欽命軍咨府大臣載濤為閱兵大元帥,還不惜銀兩,特地從德國訂購了52挺馬克沁機關(guān)槍和其他新式武器裝備禁衛(wèi)軍。參加這次秋操的軍隊安排是:禁衛(wèi)軍第一、第二、第三混成協(xié)為西路軍,以舒清阿為總指揮官,在開平集結(jié),自通州東進;新軍第一、第四、第六、第二十鎮(zhèn)和第二混成協(xié)有關(guān)協(xié)、標為東路軍,由軍咨使馮國璋為總指揮官,在灤州集結(jié),自秦皇島西進。內(nèi)定西路軍取勝。

        清北洋第六鎮(zhèn)(師)統(tǒng)制(師長)吳祿貞得知第六鎮(zhèn)參加秋操的消息后,精神大振,喜形于色。他認為機會來了,可以效法當年熊成基那樣,把軍事演習變成操地起義。他立即與日本士官學校的同學,傾向革命的第二十鎮(zhèn)統(tǒng)制張紹曾,第二混成協(xié)(旅)協(xié)統(tǒng)(旅長)藍天蔚秘密聯(lián)絡(luò),共同商定,各自所屬新軍私帶子彈,在秋操中相機起義,先消滅禁衛(wèi)軍,然后乘勝直搗北京,一舉推翻清朝統(tǒng)治。

        吳祿貞字綬卿,湖北省云夢縣人,1880年生,18歲時由張之洞保送到日本深造,是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為中方開辦的)第一期畢業(yè)生。吳祿貞成長的年代,正當中華民族處于生死存亡的關(guān)鍵時期,他對瓜分危機有痛切感受,看透了清王朝的腐朽。他在日本結(jié)識了孫中山先生,與黃興等共同發(fā)起組織華興會,并參加了中國同盟會。他回國后,以過人的才干博得了許多政要的賞識。特別是1907年至1909年,他任吉林邊務(wù)幫辦和督辦時,在處理中日\"間島爭端\"中,注重調(diào)查研究,堅持嚴正立場,依靠地方實力和高超的外交才能,徹底粉碎了日本侵吞我國東北神圣領(lǐng)土的陰謀。1910年初,吳祿貞奉調(diào)回京,補授鑲紅旗蒙古副都統(tǒng),被派到德、法兩國去閱操,同年冬回國,12月被任命為北洋新建陸軍第六鎮(zhèn)的統(tǒng)制。在當時全國的革命黨人中,吳祿貞是深入清軍內(nèi)部,取得軍隊職務(wù)最高的一人。吳祿貞有才氣、有膽識、有魄力,能詩能文,他的性格豪爽坦蕩,尚俠義,但鋒茫畢露,往往不分場合,有懷必吐,以為這是英雄本色,不知掩飾,因而引起清廷疑忌,臨時下令停止第六鎮(zhèn)參加秋操。其余部隊包括張紹曾任統(tǒng)制的第二十鎮(zhèn)和藍天蔚任協(xié)統(tǒng)的第二混成協(xié)仍照常集結(jié)。

        10月8日(農(nóng)歷八月十七日)演習開始,駐北京的各國使館武官、各省代表和一批新聞記者應邀觀操。演習進行到第三天,載濤正耀武揚威,神氣活現(xiàn)地檢閱各路大軍時,突然傳來武昌起義的消息,載濤頓時嚇得面如土灰,帶著幾個高級官員倉皇上馬飛奔車站回京,緊接著下達了停止秋操,集結(jié)在灤州的新軍各回原來防地的命令,但張紹曾、藍天蔚拒絕回防奉天(沈陽),并要求朝廷立即實行君主立憲。

        武昌起義爆發(fā)后,清廷調(diào)第六鎮(zhèn)十一協(xié)李純部隨蔭昌南下武漢鎮(zhèn)壓革命軍,10月29日(農(nóng)歷九月八日)太原新軍起義,宣布獨立。清廷又調(diào)駐保定的第六鎮(zhèn)第十二協(xié)開赴石家莊,進逼山西革命軍,同時,命吳祿貞親赴灤州\"勸導\"張、藍,緩和矛盾。就是這個關(guān)鍵的當口,吳祿貞的副官長,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第五期畢業(yè)生,同盟會會員王孝縝向吳祿貞推薦了他的福建同鄉(xiāng),新近代表廣西來參加永平秋操的同盟會會員何遂。

        二、吳祿貞命何遂拖住隊伍

        何遂字敘甫,1888年生,1907年在保定陸軍隨營軍官學堂就學時參加了中國同盟會,1909年畢業(yè),恰逢同鄉(xiāng)好友王孝縝受廣西巡撫張鳴歧委托到北方來約請訓練新軍的人才,便隨一批青年志士遠赴廣西,成為同盟會廣西支部的創(chuàng)建人之一。1911年8月,時任廣西巡撫的沈秉派何遂作為廣西代表赴北京參加永平秋操,剛好遇上了武昌起義。

        北京是天子腳下,戒備森嚴。何遂只好四處訪友,聯(lián)絡(luò)同志,打聽消息。他陸續(xù)聽到:清廷派陸軍大臣蔭昌率北洋新軍南下進攻湖北革命軍,卻指揮不靈,戰(zhàn)事不利,遂起用被罷黜的袁世凱為湖廣總督,袁又托病不出的消息;湖南、陜西起義宣布獨立的消息;又聽到清廷授袁世凱為欽差大臣,有權(quán)調(diào)遣節(jié)制所有進剿革命軍的陸海各軍,袁世凱已從彰德赴孝感督師的消息。何遂正像熱鍋螞蟻,懊惱自己偏在此時離開廣西,乍到北京,有力氣用不上。10月30日(農(nóng)歷九月九日)王孝縝突然來訪,何遂知道王孝縝當時是北洋第六鎮(zhèn)統(tǒng)制吳祿貞的副官長。王見面就說:\"敘甫,綬卿要見你,請你走一趟。\"

        何遂久聞吳祿貞的大名,知道他是\"中央革命論\"(主張在清政府的心臟北方地區(qū)發(fā)動起義)的倡導者,特別對他在主持處理中日\"間島爭端\"時表現(xiàn)的凜然正氣和機智果斷十分景仰,聽說吳祿貞找他,便立即跟王孝縝來到東城大方家胡同吳宅。吳祿貞身穿黃呢軍服,胸前佩一顆八角雙龍寶星徽章,氣宇軒昂,見面就給人一種坦蕩的印象。他親切熱情地招呼何遂說:\"我早就聽勇公(王孝縝)談起你,你來得正好,馬上有事托你。\"何遂問:\"什么事情?\"吳祿貞說:\"昨天山西新軍起義,宣告獨立。軍咨府已直接下令調(diào)我第六鎮(zhèn)駐保定的十二協(xié)到石家莊去鎮(zhèn)壓山西起義。我現(xiàn)在派你擔任十二協(xié)的參謀,立即動身到保定報到,跟隊伍出發(fā),你要盡力控制隊伍,拖住它,不要真的和山西革命黨打起來。\"何遂問:\"十二協(xié)的統(tǒng)領(lǐng)是誰?\"吳祿貞說:\"署理協(xié)統(tǒng)吳鴻昌,聽說你和他是同學。\"何遂說:\"不錯,我們是保定軍官學堂的同窗。他帶的是什么兵?\"吳祿貞說:\"一標是第六鎮(zhèn)的,另一標是禁衛(wèi)軍(滿州旗兵),是派來監(jiān)視我的。\"何遂問:\"你不能隨軍出發(fā)嗎?\"吳祿貞笑道:\"濤貝勒(載濤)偏在這時差我到灤州去‘撫慰‘張紹曾和藍天蔚。我知道,他們既想利用我和張、藍的關(guān)系緩和矛盾;又想讓我離開部隊??墒牵麄儧]料到,我正需要灤州之行。所以,你刻不容緩,辦公文來不及了,立即帶我的手令到保定去吧。\"何遂說:\"遵命!你放心,我有辦法。\"等王孝縝送他走出吳宅,何遂才覺得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地這樣回答,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辦法,只是心里有一種必勝的愿望,根本就沒有想到失敗。

        北洋第六鎮(zhèn)本是袁世凱多年經(jīng)營豢養(yǎng)的一支忠于袁氏個人的反動武裝,從上到下遍布袁世凱的心腹爪牙。它的原任統(tǒng)制是段祺瑞,1910年段祺瑞升署江北提督,位置空缺,載濤、良弼等年輕親貴想用日本士官派來抵制袁士凱的軍隊勢力,吳祿貞又賄通了慶親王奕劻,才于那年12月獲任第六鎮(zhèn)統(tǒng)制。吳祿貞到任后,雖然堅決以\"煙癮甚深,行同盜賊\"為由,撤掉了第十二協(xié)統(tǒng)周符麟的職,但陸軍部不同意用吳推薦的人繼任,而調(diào)二十四標標統(tǒng)吳鴻昌來署理。第六鎮(zhèn)的袁氏爪牙,視吳祿貞為眼中釘,處處掣肘;吳祿貞到任不久尚難駕馭。此時,清廷企圖架空吳祿貞,但不敢動他,怕激起事變。何遂正是在這種背景下銜命趕到保定,會見了吳鴻昌。何遂是保定軍校成績優(yōu)異的高材生,吳鴻昌對這位老同學倒很熱情,他說:\"你來得正好,我們馬上就要出發(fā)了。\"何遂說:\"我的公文還沒到哩!\"吳鴻昌急忙說:\"不用啦,現(xiàn)在局勢很緊張,你跟我走吧。\"1911年11月2日(農(nóng)歷九月十二日)吳鴻昌率協(xié)司令部向石家莊進發(fā)。吳鴻昌是北洋系一手培養(yǎng)起來的軍官,他是忠于袁世凱堅決反革命的;但這個人優(yōu)柔寡斷,膽子很小。他一路上對何遂大獻殷勤,說什么同學兩年,今天在一起要同生死共患難。何遂說:\"你放心,我聽你的吩咐,你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吳鴻昌說:\"國家到了這步田地,我們食君之祿,也應該真正拿出些辦法來才對。\"何遂順著他的口氣說:\"當然,當然,早些把革命黨打平就好啦。\"

        當晚,部隊抵達石家莊。駐石家莊車站司令瞿壽堤畢業(yè)于保定速成學堂,是革命同志,站司令部參謀劉文錦也是同盟會員。當天深夜,吳鴻昌召集瞿壽堤、正太鐵路總辦丁某和幾個法國工程人員一起商議如何接通與山西接界處的鐵路。忽然得到報告:山西內(nèi)部兵力空虛。標統(tǒng)曹進主張急攻,何遂暗吃一驚。

        三、娘子關(guān)前巧施緩兵計

        原來山西過去只有一個混成協(xié),3000多人,下屬八十五、八十六兩標,起義由八十五標發(fā)動,打死了山西巡撫陸鐘琦和混成協(xié)協(xié)統(tǒng)譚振德,推舉八十六標標統(tǒng)閻錫山當山西軍政府都督。起義后,軍隊走散了不少,派到娘子關(guān)來防守的隊伍很有限。得知這些情況,標統(tǒng)曹進親自帶著三等參謀方本仁跑步到井陘縣(今井南鎮(zhèn))與山西接界的南峪村去視察,第二天一早就打電話回來說,娘子關(guān)防衛(wèi)單薄,催促隊伍迅速前進。禁衛(wèi)軍一標都是旗人,平日只知道擺架子,作威作福,這時早就嚇破了膽,不敢前進。吳鴻昌只好和何遂率第六鎮(zhèn)的三營人出發(fā)。

        從石家莊沿正太鐵路到山西省的娘子關(guān)不過只有70多公里的路程,但已由平原轉(zhuǎn)入險峻山區(qū)。部隊登上火車,搖搖晃晃地向前駛進。何遂心想,吳綬卿交待要拖住隊伍,不能打山西革命黨。吳統(tǒng)制正在聯(lián)合張、藍,準備合擊北京,他自己的隊伍去打革命黨豈不成了笑話,再說,山西兵力空虛,一沖進娘子關(guān),就可以一直打到太原,山西革命就算完了。怎么才能阻止這次進攻呢?何遂情急智生,對吳鴻昌說:\"新田,行軍切忌冒進。你是指揮官,隊伍是你的,不能專聽曹進的話。我們應該親自到前面去看看。\"吳鴻昌同意了,于是他們改乘一輛花車,率第一營前進。

        火車過了獲鹿縣,漸漸進入太行山,兩側(cè)峰巒起伏,車身歪來斜去地顛簸得很厲害。吳鴻昌心里害怕,一路滴嘀咕咕。到了頭天門,何遂說:\"這個地方,一夫當關(guān),萬夫莫開,我們穩(wěn)當一點好不好?\"吳鴻昌連說:\"好,好,要穩(wěn)當,要穩(wěn)當。\"何遂說:\"部隊是你的,你是指揮官,打敗仗是你的責任,不能好大喜功。你看這地勢,車行于峽谷之間,萬一旁邊插出一支敵人來,我們怎么應付?還是停下來搜一搜吧。\"吳鴻昌立即命令停車,派隊伍兩翼搜索。何遂又說:\"頭天門是個險要的據(jù)點,如果被敵人控制,我們想回頭都無路可退。\"吳鴻昌斟酌再三,說:\"那么應該留下一營人來守衛(wèi)。\"何遂說:\"穩(wěn)扎穩(wěn)打是為上策。\"于是吳鴻昌命第一營留在了頭天門。吳、何等繼續(xù)前進,到二天門、三天門各留下一營。再前進過了微水(今井陘縣),山勢更兇險了?;疖嚭龆@進漆黑的山洞,忽而行進在陡崖與湍急的綿河之間,忽而兩側(cè)俱是峭壁,側(cè)身昂頭只能看見一線天光,前面的鐵軌被兩側(cè)的山巖擠得好像沒有了。吳鴻昌下車看了又看,徘徊道旁,進退失據(jù)。曹進又打電話來,催促隊伍前進,吳鴻昌怒罵了他一頓,曹進說:\"戰(zhàn)機不可失呀!我馬上回來報告。\"何遂對吳鴻昌說:\"綬卿不在,你現(xiàn)在是獨當一面的司令官,責任重大,應該經(jīng)常和北京、武漢方面保持通訊聯(lián)系。你看駐在什么地方最合適?\"吳鴻昌說:\"當然是石家莊嘍!\"何說:\"一點也不錯。這里的地形如此復雜,你又帶著一標旗兵,這些旗兵是吃糧不辦事的,你支使他們還得小心一點?,F(xiàn)在北京、漢口都看著我們,關(guān)系太重大了。我們只許成功,不能失敗。因此頭一條要穩(wěn),千萬不可急攻。部隊一丟,你就完了。\"吳鴻昌說:\"對,咱們還是回石家莊吧。\"就這樣,留下了三營人,吳鴻昌和何遂又坐花車回了石家莊。

        在路上,吳鴻昌對何遂說:\"這一次多虧了你。別看我們在軍官學堂學了那么多,我是頭一次上戰(zhàn)場,實在是覺得毫無辦法。\"何遂懇切地說:\"我再給你出個主意,上諭不是叫你‘剿撫兼施‘嗎?我們是不是先撫一撫,告訴山西方面大兵壓境,趁早投降。要能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如果不撫就打,萬一打不過怎么辦?北京還能派多少人給你?\"吳鴻昌說:\"誰敢去撫?革命黨是要殺人的。\"何遂說:\"我們既是同窗,又是患難之交,我愿意去走一趟。\"吳鴻昌很是躊躇,說:\"我們回石家莊再從長計議吧。\"

        四、吳祿貞三路直搗北京的雄圖

        回到石家莊,何遂一走進車站司令部,瞿壽堤就指著他罵道:\"你是怎么搞的,把隊伍弄得一塌糊涂!\"何遂向他使了一個眼色,笑道:\"這還不好么,你傻極啦!\"瞿壽堤哦了一聲,恍然大悟。說:\"你搬到我這兒住下,有事好商量。\"于是何遂搬到瞿壽堤隔壁的房里住下,離站長室有五個房間。

        當天下午,吳祿貞抵達石家莊。立即與參謀官張世膺在站長室召見吳鴻昌和旗兵標統(tǒng)宮長貴談話。

        何遂找到吳的副官周維楨,周維楨字干臣,與吳祿貞既是湖北同鄉(xiāng)又是心腹好友,從\"間島問題\"對日交涉起就長期共事。周問何部隊情況,何遂說:\"我做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至少兩三天打不起仗來。\"周問詳情,何遂便將山西兵力空虛,他如何利用吳鴻昌首鼠兩端的心事,故意把隊伍分散駐扎的情況說了一遍。周維楨說:\"你做得很好,要是打起來就糟了。你知道不知道,統(tǒng)制現(xiàn)在是危險得很。\"何遂問緣故,周維楨告訴他,永平秋操中止后,清廷命令所有集中的軍隊退回原駐防地,而駐軍灤州的第二十鎮(zhèn)統(tǒng)制張紹曾和第二混成協(xié)協(xié)統(tǒng)藍天蔚拒絕撤回奉天(今沈陽),又拒絕南下武漢,并于10月29日(農(nóng)歷九月八日)向朝廷提出了立即實行君主立憲的十二條改革條件,還扣壓了清廷從歐洲購買由西伯利亞經(jīng)京奉鐵路運往漢口前線的大宗軍火。變生肘腋,清廷震驚。張紹曾和吳祿貞都是日本士官學校第一期的同學,藍天蔚是第二期的,他們素稱\"士官三杰\",交誼甚密。所以清廷派吳祿貞到灤州去\"宣慰\"、\"勸導\"。同時也想把吳調(diào)離軍隊。11月2日(農(nóng)歷九月二日)吳祿貞由北京赴灤州,同行的有軍諮府第三廳廳長陳其采。吳祿貞以為陳其采是陳其美的胞兄,陳其美已經(jīng)在上海宣布獨立,陳其采一定也是革命黨,而且陳又是他日本士官學校第一期的同學,所以在路上便推心置腹地把自己的意圖合盤告訴了陳其采,還攤開地圖指點著說:\"這次去灤州,聯(lián)合了張、藍,加上我石家莊的隊伍,會師北京綽有余力,光復之功,唾手可得。\"火車到了灤州,張紹曾、藍天蔚親自來迎接,隨即召開了軍官會議,吳祿貞慷慨陳詞說:\"蔭昌傾北京精銳之師南征武昌,諸位如果和我一起倒戈,進攻兵備空虛的北京,可以兵不血刃而定天下。然后綏靖士民,易置帝政,而傳檄東南,釋甲寢兵,天下事即可大定,何必去搞什么君主立憲呢!\"在場的將士齊聲歡呼,擁護吳的主張。吳祿貞、藍天蔚是早期的同盟會員,張紹曾是傾向革命的,所以一拍即合。會后議定:以第二十鎮(zhèn)為第一軍,從灤州西進;藍天蔚的第二混成協(xié)為第二軍,作為后援進行策應;吳祿貞率第六鎮(zhèn)為第三軍,由保定北上,形成兩路夾攻之勢,一舉占領(lǐng)北京。會后用飯,才發(fā)現(xiàn)陳其采早就溜了,而且,停在灤州車站上的所有車皮全部開跑了。原來陳其采是清廷特地派來監(jiān)視吳祿貞的奸細,他得知吳的真實意圖后,下了火車,乘人不備,就溜回北京,告了密。清廷立即加強京畿防衛(wèi)并調(diào)回了灤州全部車皮。吳祿貞知道出了問題,當晚又接到清廷急令他赴石家莊督師進剿山西革命黨的命令,才退到石家莊來。周維楨講完,連稱:\"危險!危險!\"此時,他和吳祿貞哪里知道,第二十鎮(zhèn)第四十協(xié)統(tǒng)領(lǐng)潘矩楹聽了吳祿貞在灤州的講話后,立即密報已被任命為總理大臣,正在孝感督師的袁世凱。袁世凱一向認為,在北方軍人中只有吳祿貞可以和他較量,此時更是\"有袁無吳,有吳無袁,\"袁世凱肯坐以待斃?一個針對吳祿貞的密謀已經(jīng)\"箭上弦,刀出鞘\"了。

        周維楨告訴何遂,吳統(tǒng)制已派王孝縝為特使,秘密越過戰(zhàn)線,潛赴武漢去見黎元洪,報告他\"中央革命\"三路直搗北京的計劃。希望屆時武漢方面發(fā)動攻擊,牽制住袁世凱在鄂的部隊,不讓他有抽兵回師之力。周維楨又說,吳統(tǒng)制已修書一封,派他迅即潛往山西,和閻錫山聯(lián)系,希望與閻組成\"燕晉聯(lián)軍\",共謀大計。何遂此時才看清了一個真實可行、極富戰(zhàn)略眼光的宏偉藍圖。他對吳祿貞的雄才大略生出由衷的敬佩,他心潮澎湃,等待著戰(zhàn)斗的到來。

        五、扣押了清軍輜重車

        次日(11月4日)晨,何遂坐在車站站長室旁的客廳里等待吳祿貞召見。標統(tǒng)曹進帶著方本仁闖了進來,面帶怒容,指著何遂劈頭吼道:\"你是革命黨!你把隊伍搞成什么樣子啦?這么搞,我們不要打仗了!\"何遂也跳起來吼道:\"胡說八道!你懂得什么?你們憑什么來對我講話,下回再這樣,我就不客氣了。\"曹進見何遂摸著手槍,氣憤已極,跑到吳祿貞那里去告狀,說山西是空的,一沖就可以直搗太原,何遂把隊伍搞得一塌糊涂,有助敵的嫌疑,可能是革命黨。吳祿貞笑道:\"事情不會這樣簡單吧。敵人的虛實我們不太清楚,娘子關(guān)易守難攻,貿(mào)然沖上去出了事你們負責嗎?何參謀主張穩(wěn)扎穩(wěn)打,做得很對。\"曹進說:\"山西混成協(xié)有個參謀跑過來,把那邊的情形講得很清楚。\"吳祿貞說:\"敵方跑過來的人講的話也不能全信,要謹防有詐。現(xiàn)在朝廷明令‘剿撫兼施‘,我已命令周維楨和劉文錦到娘子關(guān)去宣撫,你說的那位山西來的參謀正好借重,請他帶路一齊去。\"曹進愕然。何遂在外間聽到此處,心想這位參謀可能回不來了。吳祿貞又對曹進說:\"你的看法也有道理,隊伍太分散不利行動?,F(xiàn)在我命令你,立即把分散在外的各支隊伍全部調(diào)回石家莊,集中待命。\"曹進無奈,悻悻然帶方本仁執(zhí)行命令去了。

        忽然,守衛(wèi)車站的士兵來報告,有一列火車進站,是從北京運送軍餉、輜重到漢口前線去的。吳祿貞立即命令何遂:\"去,把車扣下來!\"何遂帶著幾個兵急忙跑到車站,攔住了噴著白氣正要開駛的火車。押運的軍需官氣沖沖地跑過來嚷道:\"誰敢讓火車停下,漢口軍糧快吃完啦,這些都是軍用物資,你們誰敢負這個責任?\"何遂說:\"你嚷嚷什么?我是奉命扣押的。我們這里也是前線,這些東西我們都要用。\"軍需官喊道:\"不行!這是鬧著玩的嗎?這是要殺頭的!\"何遂說:\"武漢前線攻下了漢口,又燒又搶,你們還缺什么糧餉。給我把這個人扣起來。\"左右上去幾個士兵,不由分說把那個軍需官押了下去。何遂找來瞿壽堤,又找來獲鹿站站長陳永慶,動員大批車站工人投入搬運。就這樣,車上幾十萬餉銀,十幾車皮糧食、彈藥、棉軍裝等把石家莊火車站的倉庫塞得滿滿的。

        當晚,何遂將此事處理情況報告吳祿貞,吳祿貞說:\"你做得很好。\"接著說:\"今天朝廷已經(jīng)正式任命我為山西巡撫,真是用心良苦??!\"何遂心里明白,清廷走這步棋,表面上是撫慰吳統(tǒng)制,讓他為朝廷效命,實際上是為增加山西方面對吳的敵意和疑慮。阻止雙方聯(lián)系,離間可能的合作。吳祿貞快步地在室內(nèi)走來走去,何遂仿佛看到這位行動矯健的將領(lǐng)正敏捷地思考問題。吳祿貞突然停下來說:\"周干臣已經(jīng)從山西回來了。我讓他帶一封很懇切的信給閻百川(閻錫山),特別強調(diào)當前革命主要障礙是袁世凱,必須阻袁入京,希望和他共組‘燕晉聯(lián)軍‘,合力阻袁北上。哪知道這位閻都督不相信我,怕我給他設(shè)圈套。讓周干臣帶話來說:如果我有誠意幫助義軍,就下令旗軍攻打固關(guān),山西軍攻其前,我們攻其后,旗軍消滅,事情才可商量。這不是給我出難題嗎?\"何遂說:\"我們扣了運往武漢前線的軍火糧餉,北京、武漢必有反應,事態(tài)緊迫,統(tǒng)制你要早作決斷。\"吳祿貞說:\"看來只有我親自去和閻錫山面談,才能解除他的疑慮。\"何遂說:\"那我就先到娘子關(guān)去一趟。你和閻都督最后定在娘子關(guān)見面。\"吳祿貞說:\"好,明天一早你就去。\"

        六、吳祿貞會見閻錫山

        11月5日(農(nóng)歷九月十五日),何遂乘專車先到井阱(今井南鎮(zhèn)),打電話和娘子關(guān)方面聯(lián)系好,便帶著幾個隨從去了。娘子關(guān)因唐太宗之妹平陽公主曾率娘子軍駐守而得名,號稱\"天下第九關(guān)\",地勢險要。此時過了乏驢嶺進入山西境的鐵路已被破壞,關(guān)上守將姚以價帶了一隊人下關(guān)迎接。姚以價是原山西混成協(xié)第八十五標二營管帶,起義就是由二營發(fā)動的。起義后,閻錫山即派他帶兩營人到娘子關(guān)防守。何遂一到娘子關(guān)輕松得好像回了家一樣,他不住嘴地把石家莊的情形,吳祿貞計劃聯(lián)合灤州的張、藍和山西的隊伍,直搗北京的意圖都向姚以價等和盤托出。姚以價說:\"北京已經(jīng)發(fā)布命令,授命吳統(tǒng)制為山西巡撫了。我們的閻都督放在哪里呢?\"何遂說:\"這明擺著是朝廷的陰謀,吳統(tǒng)制想的是往北京打,哪里會來做什么山西巡撫?況且,他現(xiàn)在處境危險得很。\"何遂又把吳祿貞和陳其采同車去灤州,吳在路上把聯(lián)合張、藍進軍北京的計劃全都透露給陳,結(jié)果車到灤州,陳其采溜回北京告密的事說了一遍。姚以價說:\"閻都督對北京任命吳統(tǒng)制的事,還是很不放心的,我看最好請吳統(tǒng)制到這邊來和閻都督見見面。\"何遂說:\"這樣最好。吳統(tǒng)制也是這個意思。可是到了太原就不方便了,還是請閻都督也到娘子關(guān)來,他們可以在這里當面談一談。\"姚以價也認為這樣比較妥當。他打電話和閻錫山聯(lián)系,閻錫山同意了,約定次日午后見面。何遂當晚趕回石家莊,把情況報告了吳祿貞。吳祿貞說:\"很好,明天我們一起去。\"

        11月6日(農(nóng)歷九月十六日)午后一時,吳祿貞率張世膺、周維楨、何遂、孔庚等抵達娘子關(guān);閻錫山率副都督溫壽泉、姚以價、趙戴文等迎接,隨即在娘子關(guān)火車站會談。吳祿貞開門見山地說:\"清室授我為山西巡撫,這是一種籠絡(luò)手段,我決不會就任的。\"接著他誠懇地對閻錫山說:\"我們都是站在革命的立場上,我方非常愿意與晉軍合作組成‘燕晉聯(lián)軍‘。\"可是閻錫山對吳祿貞的話將信將疑,贊同與否,笑而不答。吳祿貞本是一個烈性的人,對閻不明確表態(tài)有些惱火,但不得不耐著性子強裝笑臉,走到閻錫山面前,拉著他的手誠懇地說:\"我是老革命黨,你可能不知道。你山西革命發(fā)動的情形,軍隊的情形,我一概盡知。你千萬不可猶豫,懷疑我想做山西巡撫,那就太小看我啦。我告訴你,我是同唐才常一起起義的失敗者,我是興中會發(fā)起人之一,我也是同盟會最早的會員。百川,你盡管放膽同我合作,我是不會騙你的。\"閻錫山被這一席肺腑之言感動了,慨然說:\"綬卿言重了,我同意合作,一切聽你的。\"

        閻錫山立即把起義軍將士都召集起來,請吳祿貞講話。吳祿貞身著黃呢軍服,腳登長統(tǒng)馬靴,頭戴黃昵紅箍軍帽,腰佩指揮刀,胸前閃爍一顆八角雙龍寶星徽章,英姿勃勃,他用洪亮的聲音講道:\"弟兄們,現(xiàn)在山西的成敗很要緊,山西的獨立使京畿震動。我已經(jīng)和駐灤州的二十鎮(zhèn)統(tǒng)制張紹曾,第二混成協(xié)協(xié)統(tǒng)藍天蔚聯(lián)系好了。山西的軍隊,張、藍的軍隊,加上我們第六鎮(zhèn)的隊伍,會師北京是一定可以成功的?,F(xiàn)在袁世凱派人到武漢搗鬼,他是有陰謀的,我們?nèi)绻绲奖本?,就可以把他的計劃完全打破。因此,山西的成敗關(guān)系重大,‘燕晉聯(lián)軍‘的組成太重要了。\"吳祿貞講到此處,略一停頓,他用炯炯的目光掃視全場,只見臺下人人全神貫注,鴉雀無聲。接著便說:\"山西是我們中華民族最重要的堡壘。將來中國一旦對外有事,海疆之地是不可靠的,那時候,山西要肩負很重大的責任,所以山西一定要好好地建設(shè)。\"臺下的將士,絕大多數(shù)是山西本地人,聽吳祿貞講到山西的重要地位,倍感親切、自豪,情不自禁地鼓掌騷動起來。吳祿貞順勢把話鋒一轉(zhuǎn),加重語氣說:\"現(xiàn)在北京授命我做山西巡撫,我是革命黨,這對我真是笑話。閻都督是你們山西的主人,我是替他帶兵的。\"閻錫山在一旁聽到這句話,站起身舉手高呼:\"我們擁護吳公祿貞做燕晉聯(lián)軍大都督!\"全體積官兵一致響應,綿山腳下歡聲雷動。

        七、\"燕晉聯(lián)軍\"正式成立

        會后議定:正式組建\"燕晉聯(lián)軍\",公推吳祿貞為燕晉聯(lián)軍大都督兼總司令,閻錫山、張紹曾為副都督兼副總司令,山西副都督溫壽泉為參謀長。吳祿貞強調(diào)說:\"最危險的敵人是袁世凱,我有探報,這個人野心勃勃,近來大肆活動。如果他出山回北京,對革命前途障礙極大??墒菗?jù)我所料,此人必出,他在北洋軍中的黨羽盤根錯節(jié),如果正式就任內(nèi)閣總理或督兵大員,革命恐怕三年五載難期成功,所以我主張迅速會師都門,竟此全功。諸君以為如何?\"大家都異口同聲表示擁護。于是決定,立即電促灤州,張紹曾率所部沿京奉線西進,然后北上直取北京,并分兵扼守密云,防止宣統(tǒng)逃竄熱河;閻錫山派兵把守京漢路上黃河鐵橋,阻止袁世凱北返,其主要部隊順京漢路北上;吳祿貞親率第六鎮(zhèn)和部分山西軍直逼北京。并且電告黎元洪,迅速向袁世凱部隊發(fā)起猛攻,從武漢方面牽制敵人,使袁世凱不得脫身。一旦占領(lǐng)北京,立即揮師南下,兩面夾擊,全殲袁世凱的部隊。事實上,此時吳祿貞派遣的特使王孝縝已經(jīng)抵達武漢,向黎元洪傳達了吳聯(lián)合山西義軍與灤州張、藍部隊共謀北伐的消息,使?jié)h口失守后搖擺不定的黎都督大為振奮,吃了一顆定心丸。會議還決定,鑒于第六鎮(zhèn)情況復雜,當日即派兩營山西部隊開往石家莊,聽從吳祿貞調(diào)遣,以壯革命聲勢。

        6日傍晚,吳祿貞等回到石家莊。瞿壽堤告訴何遂,昨天周符麟和陳其采一先一后來到石家莊,他們在郊外某村已經(jīng)暗地串聯(lián)了一些第六鎮(zhèn)的軍官們開會,恐怕正在策劃什么陰謀。周符麟原本是第六鎮(zhèn)第十二協(xié)的協(xié)統(tǒng),是袁世凱和段祺瑞一手栽培的爪牙。他是一個整天躺在煙榻上吸鴉片的大煙鬼,根本不去訓練軍隊。吳祿貞上任后,不惜和陸軍大臣蔭昌鬧到翻臉,堅持撤掉了周符麟,所以周恨吳入骨。袁世凱一向把北方作為自己的俸地,11月1日,清政府已任命他為內(nèi)閣總理大臣,而石家莊地處京漢、正太兩鐵路的交叉點,一旦京漢路攔腰切斷,勢必使武漢前線的清軍陷入腹背受敵的險境,就連他想經(jīng)過此地回京上任也成為難題,所以袁世凱心知\"有吳無袁\"。他決定暗殺吳祿貞,密令北京的段祺瑞執(zhí)行。段祺瑞曾是第六鎮(zhèn)統(tǒng)制,對第六鎮(zhèn)的人事關(guān)系了如指掌,他急令已隨蔭昌到湖北前線的周符麟返京,在煤渣胡同馮國璋公館密謀了細節(jié)。與此同時,良弼、載濤等親貴也截獲了吳祿貞與張紹曾聯(lián)合山西舉義的密電,認清了吳祿貞\"并非擁清而是排滿\",所以也派出奸細陳其采。周符麟和陳其采到達石家莊后,利用周的舊關(guān)系,在各營串聯(lián)了一些對吳祿貞心懷不滿的軍官和兵痞,最后合謀以二萬兩白銀收買了吳祿貞的衛(wèi)隊長馬步周(惠田),以\"交頭易錢\"為條件,刺殺吳祿貞。

        何遂當然不知道這些細節(jié),但他得知周符麟和陳其采到了石家莊,而且在暗地里大肆活動,頓感不祥之兆。他急忙把這些情形報告吳祿貞。吳祿貞笑道:\"禁衛(wèi)軍一標人天天跟在我身邊我都不怕,他們幾個人來怕什么?\"何遂勸他加強警衛(wèi),吳祿貞反寬慰何遂說:\"不要緊的,騎兵營管帶馬惠田負責警戒,他是我的心腹,靠得住的。\"

        當晚9時許,山西隊伍陸續(xù)開到,駐扎在離火車站六七里的正太鐵路一側(cè),帶兵的是祖樹棠營長。何遂報告吳祿貞山西隊伍已到,并建議:調(diào)一營山西隊伍來做吳的警衛(wèi)。吳祿貞說:\"不用了。你代表我先去慰勞慰勞,讓馬惠田跟你去,說我明天接見他們。\"何遂和馬步周帶著一批豬肉、饅頭等犒勞食品,分乘幾輛搖車前往。何遂和馬步周坐在第一輛搖車上。馬步周,字惠田,20多歲,高高的個子,長得滿漂亮。他討好地對何遂說:\"統(tǒng)制專門介紹過你,今后還要請你多多指教。\"何遂說:\"吳統(tǒng)制很器重你,今天本來要加派衛(wèi)隊的,統(tǒng)制說你負責警戒,很可靠,才沒有另外派人?,F(xiàn)在形勢很緊,你要加倍仔細呀!\"何遂萬萬沒想到就是他身旁的這個卑鄙的叛徒,當夜親手殺害了吳祿貞。

        八、叛徒行刺,英雄遇難

        何遂慰勞晉軍回來,已是深夜十一點多鐘了。他見吳祿貞的房里燈光明亮,便走進去,參謀官張世膺和副官周維楨在座。何遂向他們報告了慰勞晉軍的情況。吳祿貞神情異常興奮,高興地把何遂叫到面前,指著桌上的兩份電稿說:\"敘甫,你看!\"何遂拿過來一看,一份是灤州二十鎮(zhèn)張統(tǒng)制和第二混成協(xié)藍協(xié)統(tǒng)發(fā)來的,電文是:\"本軍已整裝待發(fā),請與山西軍前來會師。\"另一份是吳統(tǒng)制發(fā)出的回電,電文是:\"愿率燕晉子弟一萬八千人以從。\"何遂連說:\"太好啦,太好啦。\"吳祿貞親切地撫著何遂的肩膀說:\"你太累了,快回去休息吧。\"

        11月7日(農(nóng)歷九月十六日)凌晨一點半,北方秋夜,寒意襲人,忙碌了一天的吳祿貞,仍身披軍大衣,獨自在站長室伏案批閱文件,他的前面放著張紹曾的復電。突然,馬步周闖進室內(nèi),高呼:\"報告大人,聽說統(tǒng)制升任山西巡撫,特來向大帥賀喜。\"說罷,打千下去,從靴子里拔出手槍,向吳祿貞連連射擊。吳祿貞驟不及防,胸部中彈,仍強忍劇痛,撥劍奪門而走,不幸剛出門口,被埋伏的刺客重擊撲地,馬步周上前割下了栽培他的恩人的首級。參謀官張世膺,副官周維楨也同時遇害。

        酣睡中的何遂,忽然被一陣槍聲驚醒。只聽見窗外有人喊道:\"兵變,兵變!\"緊接著又是一陣槍響,何遂心知有變,一摸身邊的手槍,沒有找到,情急中只抓到一只短劍就沖出門去。這時正是暮秋的午夜,天高月朗,寒風颯颯,站臺連一個衛(wèi)兵都沒有。忽見幾個人影從吳祿貞的住室中奔出,迎著何遂跑來。何遂大叫:\"站住,站??!\"這些人并不理會,越跑越快,一溜煙就消失在夜幕中。何遂頓感不妙,正往前走,忽聽地上有人痛苦呻吟,仿佛是張世膺的聲音(張是奉天陸軍小學總辦,是應吳祿貞之邀前來的),何遂叫道:\"華飛,你怎么啦?\"只聞呻吟,沒有回答,何遂借著朦朧的月色,低頭一看,張世膺的頭被一刀劈開,眼珠突出,腦漿流了一地,已經(jīng)快斷氣了。何遂說:\"華飛,我不能顧你了。我要看綬卿去。\"說完向站長室飛跑,何遂穿過外面的一條道,剛到吳祿貞臥室的門口,被一個東西絆了一下,定神一看,正是吳祿貞!他穿著第一次與何遂見面時穿的那身軍裝,胸前閃爍著那顆八角雙龍寶星。何遂大驚,伏下身去大呼:\"綬卿,綬卿!\"再摸他的雙手,冷冰冰的全是血污,頭已經(jīng)沒有了!何遂猛然跳起,向著倉庫跑去,他知道那里有一連守軍,他哭喊著:\"快來人呀,統(tǒng)制被人刺死啦,趕快跟我去報仇?。"跑近倉庫,聽見前面幾個穿軍裝的人叫道:\"這家伙亂喊些什么,殺了他!\"接著乒、乒兩槍,子彈從何遂頭上飛過。何遂見勢不妙,急忙回頭,向效外晉軍宿地奔地。那時何遂方寸已亂,一路不知跌倒多少次又爬起來猛跑,哪里還感到疼痛。可是一口氣跑到晉軍駐地,一看,完了!營帳雖在,但已空無一兵。一種極端悲憤、極端絕望的心情使何遂失去理智,他猛然將手中的短劍割向自己的咽喉,頓覺一陣劇痛,鮮血順著脖頸流了下來,何遂的頭腦突然清醒。原來他所佩的短劍,沒有開口很鈍,用力雖猛,割得不深卻很疼。何遂心想,大業(yè)未成,大仇未報,這樣死了,豈非輕于鴻毛?他反倒冷靜下來,在空空的營帳四周找了許久,終于找到二個山西兵,他們告訴何遂,晉軍因為來的人少,又是初到,不知這邊虛實,聽見槍響,怕生變故,祖營長慌忙帶著隊伍撤回娘子關(guān)了。一個高個子士兵問何遂:\"大人怎么這個模樣?\"何遂放聲哭道:\"吳統(tǒng)制被人害死啦!\"兩個士兵很激動,說:\"我們替他報仇,這兒有匹馬,請大人騎上,我們?nèi)グ殃犖樽坊貋怼"何遂騎上馬,兩個士兵跟在后面,飛奔向前。沒過多久,就追上了山西隊伍。何遂找到祖營長說:\"吳統(tǒng)制被刺殺了,我們要馬上回去給他報仇。\"何遂已經(jīng)忘了他們是山西的隊伍,而且只有一營人,石家莊卻整整有一旅人。祖營長沒有推辭,立即答應跟何遂回去。山西隊伍又掉頭前進。何遂心急,策馬先行,天微明的時候,到了石家莊火車站邊上,回頭一看,只剩下和他一起追隊伍的兩個山西兵了。一瞬間,千百種滋味涌上他的心頭。從出發(fā)以來,多少希望,多少計劃,多少努力,眼看勝利在望,卻落得\"為山九仞,功虧損一簣\"。

        九、第六鎮(zhèn)革命官兵起義

        高個子士兵把何遂扶下馬來,脫下自己身上的棉大衣披在何遂肩上。何遂感到難忍的饑渴與疲倦,喉嚨喊啞了,嘴唇咬破了,血順著嘴角流下來。士兵扶他坐在一塊石頭上,送來酒和食物,又對他說:\"大人請放心,我們跟著你,保護你。\"何遂吃了一點東西,心神稍稍安定,對士兵說:\"你們到車站上去看看動靜,要小心,回來告訴我。\"高個子士兵對矮個子士兵說:\"我一個人去就行了,你保護大人。\"他去了一會兒,領(lǐng)著一個軍官回來了。那個軍官的肩章都已取掉,左臂上纏著白布,走到何遂面前說:\"我們已經(jīng)起義了!\"何遂認識是上尉副官齊燮元,保定陸軍速成學堂的畢業(yè)生,是吳祿貞在第六鎮(zhèn)發(fā)展的革命成員之一。齊燮元說:\"我把隊伍集合好了,請你訓話。\"何遂踉踉蹌蹌地跟著他走去,見車站臺上立著不到一連的人,全都摘去了肩章、領(lǐng)章、左臂纏著白布。齊燮元對士兵說:\"吳統(tǒng)制故去了,何參謀就是我們的領(lǐng)袖,請他給我們講話。\"何遂用沙啞的聲音講道:\"弟兄們,革命是一定要流血的,吳統(tǒng)制先走了一步,我們不能為眼前的挫折灰心,吳統(tǒng)制的血不能白流,我們要為他報仇,要完成他的遺愿。我們并不孤立,駐灤州的張統(tǒng)制和藍協(xié)統(tǒng)已經(jīng)有電報來,電文說他們已整裝待發(fā),希望我們和山西軍前去會師;吳統(tǒng)制也回了電報,電文是:愿率燕晉子弟一萬八千人以從。我們一定要按吳統(tǒng)制的遺愿繼續(xù)干下去。\"何遂講得正起勁,吳鴻昌突然走過來了,對何遂說:\"敘甫,你太辛苦了,現(xiàn)在一切都好商量。大家全跟著你,你是首腦,請你到站上去吧,大家就等你啦。\"何遂對齊燮元說:\"控制住車站,立即打電話和山西聯(lián)系,讓他們馬上把隊伍開過來。\"齊燮元高聲回答:\"是!\"

        何遂跟著吳鴻昌走進站長室,只見第六鎮(zhèn)十二協(xié)的多數(shù)軍官集中在這里,其中包括騎兵管帶馬步周,參謀夏文榮,副官吳云章,排長苗得林(后來知道這四人就是直接刺殺吳祿貞的主兇),吳鴻昌讓何遂坐在他的身邊,并請他先講話。何遂說:\"吳統(tǒng)制不能白死,在座各位都是他的部下,一定要繼承他的遺志。山西隊伍很快就開過來,我們再會合灤州張、藍的隊伍,直搗北京,把滿清的統(tǒng)治推翻,光復就在眼前,在座各位功在社稷,澤被子孫,就都是吳綬卿了。\"何遂此時頸上有刀傷,臉上和前胸滿是血漬,兩眼通紅冒著殺氣。吳鴻昌和在座的軍官們面面相覷,啞然肅然。何遂問:\"你們知道吳統(tǒng)制是誰殺的嗎?\"吳鴻昌和幾個人都說:\"不知道。\"這時,一個全副武裝的軍官闖進門來,徑直走到何遂面前,喊了一聲:\"報告。\"何遂一看,是倪德勛,保定軍校同學,也是在保定歃血入盟的同盟會員,他是兩天前才到石家莊的。倪德勛對何遂說:\"山西隊伍答應盡量開來,是閻都督親自接的電話,我們已命令火車全部開去迎接了。\"說完,站在了何遂的身后,吳鴻昌等見窗外站臺上下布滿臂扎白布的起義戰(zhàn)士,難以對何遂下毒手,馬步周等更是如坐針氈。吳鴻昌不敢拖延,對何遂說:\"好吧,一切都按你的意思辦。部隊總得布置布置,以備不虞。你太累了,先休息一下,我們一定照辦。\"何遂這時實在支持不住,靠在椅子上,眼睛一閉,便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何遂醒來一看,只有倪德勛還站在他身旁,時間已經(jīng)過了正午。何遂說:\"譜香,吳統(tǒng)領(lǐng)呢?\"倪德勛說:\"帶著他那幫人布置隊伍去了。\"何遂和倪德勛走到外面,發(fā)現(xiàn)第六鎮(zhèn)的那些軍官都不見了,電話線也被剪斷了。他們向車站的起義士兵和鐵路工人打聽,才知道禁衛(wèi)軍一標旗兵聞?wù)f第六鎮(zhèn)革命黨人已經(jīng)起義,嚇得大哭,往北潰逃,武器、輜重扔了一地;吳鴻昌怕山西兵來攻,率其殘部往南逃到欒城去了。

        十、三烈士長眠石家莊

        過不多久,山西隊伍陸續(xù)開進車站,為首的是仇亮和景梅九。何遂問仇亮帶了多少人來,仇亮說:\"很多很多,后面隊伍還在運哩!\"實際上山西兵到得并不多。仇亮、景梅九、何遂、倪德勛、齊燮元等一商量,都認為石家莊無險可守,決定把隊伍都撤到山西去,首先要把一切可用物資運走。當時車站倉庫中儲存的物資極多,怎么能在短時間中運走呢?何遂找來瞿壽堤和陳永慶。陳永慶說:\"這好辦,現(xiàn)在兵慌馬亂,工人們都缺糧。倉庫里的米很多,只要規(guī)定每開一個車皮立即發(fā)兩包米,工人們就會來啦。大家都同意這個辦法,并且答應,凡是來做工的,每人都發(fā)一包米。于是人越來越多,車站的電燈也亮了,連市內(nèi)的腳行也來了。所有倉庫的物資,一列車一列車地運往娘子關(guān),兩天時間全部運完。再由娘子關(guān)轉(zhuǎn)運太原,太原車站物資堆積如山,單只現(xiàn)銀一項就有30多萬兩。

        仇亮、景梅九讓何遂、倪德勛等當晚就帶著吳祿貞和張世膺的遺體隨他們回娘子關(guān)(當時尚未發(fā)現(xiàn)周維楨的遺體)。何遂非要自己抱著吳祿貞的遺體,別人也無法勸他。何遂崇拜英雄,他和吳祿貞相處時間不長,但一見如故,推心置腹,在危難中吳祿貞給了他極大的信賴,使何遂視吳為生平知己。想到吳那磅礴奇宕的氣概,磊落豪爽的為人,運籌帷幄的雄才,竟然死得這樣突然,這樣悲慘,何遂悲從衷來,抱尸痛哭,仇亮等勸他不住,也紛紛垂淚。

        仇亮、景梅九、何遂、倪德勛等第二天到了太原,閻錫山親自迎接,說了許多寬慰和感謝的話,又把他們請到督署。私下對何遂說:\"如今,‘燕晉聯(lián)軍‘仍然存在,我比你年長幾歲,也不客氣,我就擔任聯(lián)軍大都督,你屈任聯(lián)軍副都督吧。\"何遂只希望他趕緊到娘子關(guān)去看一看吳祿貞和張世膺的遺體,并厚葬他們。于是閻錫山等又回到娘子關(guān)。閻錫山讓一個高明的木工做了一個木人頭,安放在吳祿貞的頸腔上,帶領(lǐng)將士致祭后,把吳、張二個淺厝于娘子關(guān)。周維楨同時遇害,估計是追擊刺客時被槍殺,尸體倒在室外的草叢中,第二天才發(fā)現(xiàn),只能草草埋葬在石家莊車站旁。1912年初,南京臨時政府成立伊始,孫中山即以臨時大總統(tǒng)名義發(fā)布命令說:\"吳、周、張三氏,當義師甫起之日,即陰圖大舉,絕彼南下之援以張北伐之勢。事機甫熟,遽斃兇刃。迭被重傷,身首異處,死事至慘。\"追認吳祿貞為陸軍大將軍。1912年3月,上海、山西都隆重地召開追悼吳祿貞的大會,吳祿貞的夫人景靜淑率子女吳忠華、吳忠黃出席了大會。1913年11月7日,也就是吳祿貞殉難二周年的忌日,山西政府和石家莊人民在石家莊火車站北邊為吳祿貞、張世膺、周維楨修建了陵墓,三位戰(zhàn)友的遺體始遷葬于此。

        吳祿貞墓外形為紀念塔式,高約二丈,墓前有閻錫山撰寫的\"故燕晉聯(lián)軍大將軍綬卿吳公之墓\"的石刻,概述了吳祿貞的生平事跡。新中國成立后,河北省政府將此陵墓列為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可惜該陵墓毀于\"文革\"。1982年3月,河北省政府、石家莊市政府將三烈士遷葬至長安公園。去年清明,作者專程前往憑吊,但見游人和中小學生至墓前祭掃者不絕于途,瑩瑩白花,飄灑遍地。

        關(guān)于吳祿貞被刺,有的材料說,完全是周符麟個人報\"私仇\",\"既非袁之所為,亦非清政府所干\";有的甚至用惡毒語言污蔑烈士;有的材料明顯編造。本文忠實地依據(jù)何遂先生親述的記錄,并參考多數(shù)史料的記載和觀點寫成。至于殺手馬步周,何遂說:\"1924年國民軍占領(lǐng)北京時,有一次我和段祺瑞的長子段宏業(yè)談到馬步周,段宏業(yè)稱贊說:‘馬蕙田是英雄,夠朋友,他的行動省了不少不少的事?!@話也透露了一點內(nèi)情。\"據(jù)史料記載,馬步周得了二萬兩白銀(一說五萬兩),吃喝嫖賭,生活糜爛。但從此無人敢用他,最終癱瘓潦倒而死。

        吳祿貞是辛亥革命時期著名的愛國民主革命者,他以高尚的人格魅力和多方面的才能在革命黨人中享有崇高威望。武昌起義后,湖北革命黨人開會商議,認定最適合的都督是吳祿貞。他敢于在清政府統(tǒng)治的中心地區(qū)發(fā)動起義,他對袁世凱的清醒認識也遠遠高出一般的革命黨人。許多史家認為,如果吳祿貞不死,他的計劃得以實現(xiàn),中國歷史可以呈現(xiàn)另一種局面??上?,吳祿貞缺少對敵人的警惕,甚至認為護衛(wèi)自己是怯弱的表現(xiàn),以致遭到了毒手。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但他的英名和業(yè)績,將永載史冊。

        (責編王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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