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牙]若澤·薩拉馬戈
白鳳森譯
1998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葡萄牙作家若澤·薩拉馬戈(José Saramago)最近就中東沖突對以色列進行了強烈批評,將巴勒斯坦領土比作納粹集中營,引起激烈爭議。英國廣播公司駐約旦河西岸記者何塞·維里卡特(José Vericat)在拉馬拉與薩拉馬戈進行了交談,薩拉馬戈在談話中稱“以色列人民及其軍隊表現(xiàn)出一種肆無忌憚的情緒,他們?yōu)檫^去的大屠殺(holocausto),今天在向(無辜者)討債”。全文如下:
問:您訪問巴勒斯坦的意圖是什么?
答:意圖是向這里派一個國際作家議會成員的代表團,來向巴勒斯坦的小說家、詩人和劇作家表示聲援。
問:這場巴以沖突有什么特別之處?
答:這不是一場沖突。如果是共有一條邊界、各有一支軍隊的兩個國家,我們可以把雙方之間發(fā)生的叫作沖突。現(xiàn)在談到的是一種完全不同的情況:是種族隔離。聯(lián)絡的被中斷致使巴勒斯坦的社會結構遭到破壞。
問:您對以色列有何想法?
答:以色列軍隊表現(xiàn)出一種肆無忌憚的情緒,他們?yōu)檫^去的大屠殺(holocausto),今天在向(無辜者)討債。我完全尊敬那些被殺害、被拷打和被毒氣毒死的人們;但是如果我們來得及告訴他們,他們的后代在今天的行為,死于毒氣室里那些猶太人或許會感到羞恥。我曾經(jīng)認為,一個受過苦難的民族本應該從自己的苦難中接受教益,而他們現(xiàn)在讓巴勒斯坦人民所遭受的,正是他們過去所遭受的同類苦難。我認為他們不了解真相。所有反對我的文章都是從來沒有去了解巴勒斯坦人是怎樣生活的人寫的,就是說,他們不想知道這里正在發(fā)生的事情。藍盔部隊理所應當已經(jīng)呆在這里。但以色列政府不允許。使我氣憤的,是緘口不言的國際社會的怯懦,而對于這一點我不能保持沉默。美國、以色列院外活動集團以及所有那些盡人皆知的事情我根本不提。我說的是歐盟。歐洲,那是藝術的搖籃,偉大文學的搖籃,竟是這個樣子。所有人都看到了這種局面,看到了這場災難,但卻沒有人干預。
問:巴勒斯坦人今天的苦難與納粹統(tǒng)治時期特別是集中營里猶太人的苦難相似,您仍然認為這種說法合適嗎?
答:奧斯維辛集中營的說法顯然是一個即時想起的倉促比喻。倘若用通常的詞語提出抗議,或許不會引起現(xiàn)在引起的那種反應。當然沒有用來消滅巴勒斯坦人的毒氣室,但巴勒斯坦人民所處的境遇就是集中營的境遇。誰也不能走出他的村莊。我這么說了,說了就說了。不過,如果你們非常討厭奧斯維辛集中營這種說法,我可以換掉這個詞,不說奧斯維辛集中營,而說反人類罪行。這不是多一點受害者或少一點受害者的問題,不是多一點悲劇或少一點悲劇的問題,而是事實本身。正在以色列進行的針對巴勒斯坦人的這種做法是一種反人類的罪行。巴勒斯坦人是以色列政府在其人民的贊許下犯下的反人類罪行的受害者。
問:您不認為您的這些話有相反的效果嗎?
答:沒有任何相反的效果。有無數(shù)批評,有眾所周知的批評,所以說它們毫無效果,就是說,還在犯罪而且在無限期地重復犯罪。
問:您寫過什么與這場沖突有關的重要作品嗎?
答:五六年前我發(fā)表過一部長篇小說,名叫《關于失明的雜文》,在這里賣了六萬冊。直到這幾天前我在這里還是暢銷書的作家?,F(xiàn)在我的書正在被撤出書店。這是一部講述大家怎么變成瞎子的長篇小說。因為我的看法是我們大家都是瞎子。說是瞎子是因為我們沒有能夠創(chuàng)造一個值得我們生活于此的世界,而現(xiàn)在這個世界不值得。如果政治家們對文學感興趣,這部小說可以說是“重要”作品。如果說有點可供思考的東西,那就是思考我們是否有能力,或者說我們最終沒有這個能力——創(chuàng)造一種人類關系,在這種關系中,占主導地位的是人的尊嚴和對他人的尊重。”
問:文學在這場沖突的作用是什么?
答:毫無作用。作家應該拯救世界那種想法……當然,如果我們能夠做到,我們求之不得。如果能通過藝術和我們過去做過的各種美好的事情來拯救世界,如果我們所做的一切有點作用,今天我們也就不需要站在這里了。作家之所以可以和應該進行干預,是因為他們是公民這樣一個簡單的事實。當然他們也是作家。如果要求我們做點什么,或者我們主動地有什么要說,我們就寫出來。但除了有我們要說的以外,也還有我們要做的。所謂做,就是不僅干預自己國家的生活,而且還要干預世界的生活。
若澤·薩拉馬戈,葡萄牙作家,1998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主要著作有《修道院紀事》、《從地面站起來》等。
白鳳森,學者,現(xiàn)居北京,有譯作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