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北省有一個山清水秀的蔚州,因母親住在那里,所以我一年之中總要去上幾次。除了流連于山水之間外,家人團(tuán)聚的主題就是吃。但花錢多、名氣大的菜只是穿腸而過,惟獨那里花幾元錢就可以果腹的饸饹,像一根盛夏拴著絲線,掛在少女脖子上的茉莉花,風(fēng)兒輕輕一吹,就飄灑一路清香。
那里的姑娘出嫁前一天,都要布署個喜房,讓伴娘和準(zhǔn)新娘在那里安歇,俗稱安棚。那天全村都要吃饸饹,預(yù)兆著新娘新郎白頭偕老,今后的日子和和美美。這就是安棚饸饹的由來。
蔚州的饸饹一般是蕎麥面的。它是把揉好的蕎麥面面團(tuán)放進(jìn)木制的“饸饹床”里壓制而成?;一业纳L長的條,濃濃的香,吃到嘴里筋筋道道、滑滑溜溜,有一股特別的味道,讓人一見傾心。
目前各大城市中都有賣饸饹的。西安十八怪里就有“手抓饸饹大碗賣”一說。北京布滿大街小巷眾多的布衣食府,都在臨街的大玻璃窗上用紅字寫著:“專營饸饹”。不過到了北方各地,又根據(jù)各地的口味,有莜麥面的,有高粱面的,也有白面的,還有摻豆面的等等,但蕎麥面的居多。饸饹可蒸可煮,可炒可燴,可葷可素,可涼可熱,是一種很隨和很實惠的民間美食。
蔚州的吃法一般是打鹵澆湯。肉要用帶皮的五花肉或前腿肉,放上佐料后煮到八成熟時,撈出來切丁后又重新放到鍋里煮爛,之后放黃花、木耳,最好在湯里放上張家口的口蘑,口蘑要用開水泡,泡口蘑的頭道水不能倒掉,沉淀后用它煮肉特別香??谀⒁屑?xì)洗凈后切成丁,放在湯里與肉一齊煮。出鍋前勾芡打蛋花,放小磨油、香菜、蔥花。用這樣的鹵澆在煮熟的饸饹上,真是吃一碗想兩碗,吃兩碗想三碗。當(dāng)然也有用醋蒜汁一拌,用辣椒一調(diào),用花椒油一潑,照樣香氣四溢。故民間流傳有“吃頓饸饹解解饞,又可口來又省錢”,“饸饹長來肉湯香,趕集上鎮(zhèn)充饑腸”的諺語。
蕎面饸饹近年來之所以這么火,據(jù)說與它的成分有關(guān)。它的蛋白質(zhì)和脂肪的含量都高于大米、面粉、小米和玉米面。鐵、維生素B1、B12及微量元素的含量也很高。據(jù)《本草綱目》上記載,蕎麥有實腸胃、益氣力、續(xù)精神,能煉五臟滓穢……降氣,寬腸,磨積滯,消熱腫,祛風(fēng)痛之作用。還可治唇干喉痛、苦口上火癥,可治小兒腮腺炎。尤其那里有一種苦蕎麥,它不含糖分,是預(yù)防和治療糖尿病的保健食品,還是減肥的靈丹妙藥。由于它生長期短,沒有病蟲害,不用化肥、農(nóng)藥,又是絕對的綠色食品。
說來蕎麥面真正是窮人的救命糧。據(jù)母親講,如遇大旱,種下的莊稼眼看絕收,趕緊補種一茬蕎麥,只要大地有那么一點點墑情,它就很知足地潑辣辣、撲楞楞綠了這面山那面坡。在秋糧沒收割之前,它已給窮人度饑荒了。
我們兒時不懂大人們的心思,只管拿著蕎麥籽兒高唱:“三塊瓦蓋個廟,里面住個白老道?!币虼顺3T獾酱笕藗兊挠?xùn)斥。而我們背誦關(guān)于蕎麥的小詩:“坡遠(yuǎn)花全白,霜輕實變黃,桿頭云退墨,碨齒雪留香?!贝笕藗兙吞貏e高興,還直夸寫這詩的人懂得莊稼。還賣弄地說,說花白、籽黃、皮黑、面白的詞一般化,最了不得的是一個香字,這是蕎麥的魂。香到底是不是蕎麥的魂我無從知道,但在我幼小的心靈中,蕎麥面就像墻上貼的神仙畫一樣,充滿著神秘和神圣。
蔚州的蕎麥面因為有一種特別的香味,歷史上曾被列為貢品。傳說金章宗皇帝(約公元1190年前后)在蔚州的九宮山避暑時,對御廚精心烹制的山珍海味沒有一點胃口,卻頓頓不離那里小攤上賣的蕎麥面饸饹。于是蔚州的蕎麥面作為貢品,年年歲歲千里迢迢送往京城。
隨著改革開放,尉州的蕎麥面也銷到全國各地,吃著蔚州的蕎麥面饸饹,多少人有當(dāng)皇帝的感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