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 清/文
統(tǒng)率19路軍進行震驚中外的淞滬抗戰(zhàn)的著名愛國將領蔡廷鍇,20年代在輪船上的三次遭遇,曲折有趣,充滿險情,令人難忘。
一
1924年,蔡廷鍇在粵軍大本營第1師補充團任營長時,從肇慶搭乘懸掛米字旗、由香港開往梧州的客船沿西江返回營地郁南。
蔡和隨行的1名衛(wèi)兵從肇慶碼頭登船時,買辦船老板要蔡和衛(wèi)兵繳械后始準登船。蔡不依。買辦呼來滿臉胡茬、兇神惡煞的印籍乘警,欲強行繳械。蔡對買辦在內河行船掛外國旗這種狐假虎威的作法已相當不滿,這時竟叫印度人來繳他的槍牳使他感到受了極大的侮辱。他憤怒地掏出槍來,逼視著目瞪口呆的買辦,厲聲地說:
"你趕快叫印度人滾蛋,否則我先斃了你"
買辦支吾著,說這是行船規(guī)則,無論是官是民,乘船都得解除武裝。
"我不管你什么規(guī)則,"蔡怒氣沖沖地說,"我是中國軍官,在內河乘船,斷無繳槍之理。"
買辦忽然想起什么,馬上變得理直氣壯起來,說:"李督辦濟深搭船都要將衛(wèi)士隊的槍繳下,何況你區(qū)區(qū)一個營長"
李督辦即李濟深,時任粵軍第1師代師長。
蔡聞此語,頓時義憤填膺,上去就給了不識時務的買辦一個結實的耳光,說:"李督辦搭船也要繳槍給你,你以為你好大的面子啊"蔡指著買辦的鼻子厲聲呵斥,"那是有辱國格軍威人格犇愣不懂熚蟻衷讜俎餑懔秸,槍,我也不繳,你去告吧。"蔡像頭發(fā)怒的獅子咆哮著。圍觀的乘客為大光其火的蔡鼓掌喝彩。買辦自知"失道",拉上印度人罵罵咧咧地走了。
蔡廷鍇并沒有就此罷休。
客船抵郁南縣城碼頭后,他下令駐訓該縣郊的蔡營立即武裝看守此船,嚴禁上下貨物。這樣拖了一個星期,百般無奈的買辦只好懇請當地商會出面調解。調解的結果是:買辦購3萬足鞭炮由碼頭燃放到營部,以示向蔡賠禮道歉;以后凡蔡營官兵因公來往應照國府規(guī)定軍人乘舟辦法處理,即免費搭乘。
二
翌年早春,在由北海開往欽州的小火輪上,一身戎裝的少校營長蔡廷鍇正倚著船舷悠閑地眺望海景。突然"噫"的一聲長嘶,蒸氣四噴,船上倏忽云遮霧罩--輪船的水鑊出故障了。幾位在離蔡不遠處嗑瓜籽閑聊眉清目秀的妙齡少女,驚恐萬狀地尖叫著撲在儀表堂堂的蔡身上,直呼救命。
"不必驚慌,凡事皆有定數,哭喊亦無用處。"蔡泰然地勸慰魂飛魄散地伏在他身上直打哆嗦的少女們,"在此茫茫大海,自然同舟共濟……"其實,蔡的水性很一般,倘若船真的沉了,他也幫不了少女們的忙。
輪船搶修了兩個多小時,又啟航了。那幾位在北海念書的欽州女學生亦已成了蔡稱心如意的旅伴。他們一路談笑風生,仿佛有說不完的話,聊了個通宵,直到第2天下午1點鐘輪船抵港,他們才依依惜別。很多年后,蔡對少女剛回過神來時報以他嫵媚的微笑和嬌怯怯的羞態(tài)仍記憶猶新。
后來,少女中的那位眉清目秀的縣長千金甚至喜歡上了英武的蔡,又是尺素往來,又是黃昏相約。直到蔡把底牌--糟糠之妻--亮了,縣長千金才忍痛割愛。
三
1928年11月上旬的一天晚上10點多鐘,已升任國民黨軍第11軍第10師師長的蔡廷鍇站在停泊在??诟鄣挠?太古德安"號客輪的甲板上,向前來送行的部屬頻頻揮手告別。瓊崖剿匪已大功告成,蔡即啟程赴穗述職。
蔡此次返穗住頭等艙6號房,他的副官翁魂廷住12號。
客輪駛離??诟鄄痪?一伙來自瓊崖和東江的匪徒便開始實施他們的劫船行動。他們繳了印度籍乘警的槍械,毀壞了無線電臺之后,直奔頭等艙。
3個持左輪手槍的匪徒氣洶洶地喝問蔡是不是"蔡師長大司令"﹖
"我不是蔡師長。"蔡強作鎮(zhèn)定,"蔡師長在對面艙室。"
在匪徒撲向對面艙室的同時,蔡敏捷地一縱身躍上客輪頂部煙囟旁邊,尋找躲避的地方。然而,四面海水茫茫,惟聞陣陣驚濤駭浪的拍擊之聲。
與其束手就擒,不如蹈海自盡。蔡正猶豫之間,一個黑洞洞的窗口顯現在他的眼前。他朝里面看了一眼,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心想:是地獄也鉆進去再說。他便擠進這個僅能容一人的方形窗口,身子下墜后,在慌亂中跌了一跤,擦破了上眼皮。他這一跌,就跌到了艙底,把艙底兩位正在工作的鍋爐工嚇了一大跳。
"有匪徒追殺我犖沂遣掏鍇"蔡有些語無倫次,"我想在這呆會兒,若匪徒來搜查,就說是你們的伙計--借我一件燒火衣裳。"
當時,省港澳的報刊經常出現蔡的大名,兩位渾身煙塵的鍋爐工都知道有那么個風云人物;但他們不同意借給他燒火衣裳。"你不像鍋爐工,蒙不過匪徒。"他們說,"最好鉆入煤炭艙。"鍋爐工隨即將艙口的煤扒開道口子,讓蔡躺進去,然后用細煤塊將蔡渾身上下覆蓋起來,只留出嘴和鼻呼吸。藏好后,有經驗的鍋爐工讓蔡喝下一大碗茶。
約摸過了1小時光景,匪徒便來查蔡的下落。"蔡師長怎么會在這呢"鍋爐工不慌不忙地說,"這地方那么狹窄、骯臟,你一看就清楚啦。"匪徒勾下頭左右瞅了瞅,走了。過了半個鐘頭,匪徒又來盤問。
"剛才你們的兄弟來搜查過了嘛,"鍋爐工顯得不耐煩的樣子,"不嫌麻煩你們就再下來看看吧--那個蔡廷鍇會不會跳海游走了"匪徒遲疑了一會兒,沒再說什么就離開了。曾經縱橫捭闔叱咤風云的蔡廷鍇就這么一動不動地躺著,堅硬的煤塊硌得他的后腦勺和脊背隱隱作痛。更令他難以忍受的是從上面的艙板上滲出來的污水,嘀嘀嗒嗒準確無誤地落在他裸露的臉上。蔡忍不住叫鍋爐工找個東西遮一遮。鍋爐工順手抓過一團擦拭機器用的抹布給他遮擋臉部。
第2天下午3時,客輪抵達香港。匪徒不讓靠港。一艘泊在港內的英國軍艦上的水兵覺得事情蹊蹺,于是打旗語示問,毫無反應。軍艦開足馬力追了上來。匪徒們大驚,急令被挾持的船主阻止軍艦靠近。"否則,我們就放火燒船,誰也別想活"匪徒歇斯底里地吼叫,并將成桶的煤油搬到客輪的頭部和尾部甲板上作出隨時準備引燃之勢。船主無奈,只好打旗語示意軍艦停止前進,并吩咐水手解開纜繩放下兩艘求生艇。匪徒隨即將擄劫的財物和人質弄上救生艇,向拜士亞灣山呼嘯而去。英艦派快艇追趕,一無所獲。
這時,鍋爐工才將壓在蔡身上的煤塊扒開,把"活埋"了將近20個小時的蔡師長扶起來。蔡雖神智尚清醒,但已頭暈目眩站立不穩(wěn)。鍋爐工七手八腳把沉甸甸的"高佬蔡"抱到外面,見蔡全身黑乎乎的像剛從礦井上來的煤黑子,當即讓他洗了個熱水澡,給了套舊薯莨布衣服讓他穿上,又煮了碗雞粥給他吃。休息了一會,蔡才漸漸緩過勁來。
蔡存放在6號房的行李物品已被匪徒盡數劫去。疲憊不堪的蔡兩手空空地上了岸,見他的隨從副官翁魂廷還垂頭喪氣地蹲在傾斜的碼頭上等他。一個叫梁文的港警給數毫港銀,并把他們介紹到大中華酒店住宿。蔡廷鍇住下后即向店主借款拍電報給廣東省國民政府主席李濟深和第11軍軍長陳銘樞求助。
翌日,陳銘樞赴港慰問大難不死的老部下,并代蔡廷鍇給了鍋爐工數千港元,以謝搭救之恩。
梁國偉薦
選自《民兵生活》2000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