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震山／文

歲 月悠悠,星轉斗移。當年靠賣狗肉包子為生的孫二娘、張青夫婦不再滿足于小吃小賣,新近開出一家門面頗豪華的美容院,服務項目既有油面膜,也有按摩整容,憑著一身絕技,招徠四方來客,生意火爆。

這天,美容院里來了一位面容姣好的婦人。孫二娘夫婦一看不由一愣:這不是前年因出版黃色書籍而被判刑的大美人潘金蓮嗎熕來美容院干啥熌非也想嘗嘗按摩的滋味新潮一次熡謔切τ盈地要把美人請到按摩床上去,誰知潘金蓮一進屋就愁容兮兮地對女店主說:"二娘,我早已聽聞你和丈夫的整容技藝,今天就是來整容的……"

聽了潘金蓮的話,二娘夫婦都覺得奇怪:這潘金蓮的艷名天下盡知,怎么還需整容熌非她舊性不改,美了還想美,想傍大腕當個名人的情婦熛氳秸飫,生性潑辣的孫二娘不覺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帶有嘲弄地說:"我說潘金蓮,你已是書中有載的大美人,怎么還要整容熌非你想成為一代佳麗戴安娜王妃第二"

"二娘呀,我是不得已才來整容的,求求你幫幫我的忙吧……"潘金蓮并沒有生氣而是一味懇求道。

"潘金蓮,你說得倒輕巧,整容哪能說整就整,你五官端正,臉蛋漂亮,讓我們怎么下手呢"孫二娘不由嘆道。

"二娘,我求求你,只要能把我的臉變丑,隨你什么地方下手都可以,我決不會怨你,還會加倍酬謝你。"

聽了潘金蓮的話,孫二娘夫婦不由暗吃一驚。來美容院整容的男女顧客都是為了把自己的臉變俊變美,而潘金蓮卻要使自己的臉變丑,這件事簡直太不可思議了犇訓浪神經出了什么毛病

"潘金蓮,快回去吧,別再胡鬧了"孫二娘一臉正色地下了逐客令。

誰知二娘的話剛說完,潘金蓮突然"撲通"一聲下跪于地,流著淚非得央求二娘為她整容。二娘見狀,猜測其中定有原因,于是趕緊攙扶起她并請她說說整容的原因,這一來,潘金蓮就把滿肚的苦水吐了出來……

原來,潘金蓮因制黃、販黃而被判刑后,經教育有所悔悟。刑滿釋放后,她重又回到了武大郎身邊。幾經周折,當年靠賣炊餅度日的武大郎如今已是"武大酒家"的經理,財源茂盛,日子紅火,夫妻倆不愁吃不愁穿,過得蠻開心。誰知一些心術不正的男人見潘金蓮艷美如舊,常來酒店糾纏她,有的甚至非禮于她,弄得她生意做不成常常躲避在外,一氣之下就跑來美容院,倘若她變丑了便不用再受惡氣……

聽了潘金蓮的敘述,二娘夫婦方才明白內中原因,他們對潘金蓮的遭遇表示同情,但要他們親手毀了這張花容月貌的臉卻是于心不忍呀

"潘金蓮,要把你的臉整丑并非難事,可從此美貌將不屬于你,難道你不覺得可惜和后悔嗎"孫二娘有點動情地問。

"我不后悔,因為我已恨透了自己的臉,是這張臉害苦了我,也害苦了別人,二娘,你快下手吧"潘金蓮說到這里突然蒙面而泣,其形悲戚。

孫二娘和丈夫張青相視良久,無言以對。看來這名噪一時的艷婦已下決心返璞歸真過寧靜的生活,這可怎么辦呢煼蚋玖┥桃槎嗍比韻虜渙蘇飧鼉魴,可眼見潘金蓮苦苦相求又不免動了惻隱之心。

"潘金蓮,我答應給你做整容手術,可在手術前必須讓你丈夫來一次,我須當面和他說清這件事,談妥了就立即把你請來做手術,不過你見到丈夫時暫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他,如何"

潘金蓮點了點頭,含淚離去了。

少頃,一輛紅色"鈴木王"摩托車在美容院前"嘎"一聲停下了,大搖大擺下來一位矮矮胖胖的男士,他便是"武大酒家"的經理武大郎。時轉運來,如今的武大郎再不是當年挑著燒餅擔到處跑的窮貨郎,搖身一變成了名氣頗大的酒店經理,西裝革履,腰里還掛了只大哥大,十足像個大款,只是那張憨厚的臉似乎還顯得有點怯懦。

武大郎入室后,孫二娘夫婦又是遞茶又是敬煙很是熱情,弄得這位酒店經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想倆美容師今天怎么對我這么客氣熌非想套近乎弄幾桌優(yōu)惠價酒席

"武經理呀,瞧你這模樣,今非昔比,鳥槍換炮了。想當初你只是小小的燒餅攤主,如今開了這么豪華氣派的大酒店,夫人又那么漂亮,真讓人羨慕,只不過……"口齒伶俐的孫二娘笑吟吟地稱夸道,但不知何故后面卻拖了個怪怪的尾巴。

說話聽音,鑼鼓聽聲。武大郎被人稱贊心里自然高興,但剛才孫二娘的話也仿佛已聽出了弦外之音,于是急問:"二娘,剛才你的話沒說完,不過什么呢"

二娘見這武大郎越來越機靈了,心里很高興,說:"武經理,如今你已是有頭面的名人,理應使自己更灑脫英俊一點,不妨直說,我和丈夫都覺得你現在的身份和你這張臉不甚相符,所以特地請你來整一下容,花錢不多,包你變個俊男人"

武大郎一聽頓時傻了,他聽說過整容能使人變俊,可他武大郎天生一張平平扁扁像燒餅一樣的臉,怎么個整容法熡謔強囁嘁恍λ:"二娘,你的好心我知道,可我武大生來貌丑,怕是命中注定了。"說著就想離去,卻被張青攔住了。

"武經理別走,咱約你來并不是想賺你的錢,只是應你夫人之托給你做整容手術,如今你已是大名人,平日常要應酬會客,夫人希望你變得英俊灑脫一點也是替你著想,她也風光呢犇闈,咱這里的整容設備全是國際一流的,包你滿意,不滿意分文不收,怎樣"

聽了張青的話,武大郎不覺動心了。他武大何曾不想自己變得英俊灑脫,只無奈長相是父母給的,如今孫二娘夫婦竟學會了"改頭換面"之術,又聲稱不滿意不收錢,這等好事何樂不為熡謔嗆嗆且恍λ:"兩位美容師既然如此好客,我就做這美容手術了,做好了要多少錢,你們只管開口"說完就樂滋滋坐在了整容椅上。

卻說潘金蓮在家中足足等了大半天卻不見丈夫回來,就趕去美容院尋找。一到美容院只見孫二娘夫婦正忙著替一個濃眉大眼方臉盤的男子整容,卻不見她丈夫的身影,于是急問:"二娘呀,我丈夫到哪去了呢"

二娘笑著答:"你丈夫不就在你眼前熌閼齟笱劬υ倏純礎"

潘金蓮定睛一瞧,終于認出來了,原來這正在接受整容的男子正是自己的夫君

"你怎么變成這個模樣了,我真的認不出了……"望著丈夫氣宇軒昂的俊模樣,潘金蓮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脫口驚嘆道。

整容手術結束,武大郎才掉頭朝站在身后的妻子點頭微笑,但他來不及說話便迫不及待地站在長鏡前左瞧右望,咦,當初那張人見人厭的"燒餅臉"果真變了樣,只見四四方方的臉盤,鼻梁高隆,濃眉下一對大眼睛炯炯有神,身材雖然矮一點,但整個形象看去威武英俊,這才像個酒店經理

"二娘,張青,真有你們的功夫,我得好好感謝你們"武大郎顯得很激動,說著從衣兜里掏出一大疊百元面額的錢要作為酬金,卻被孫二娘夫婦攔了回去。

"武經理,我們?yōu)槟氵@位名人服務也是應該的,錢就不收了,要謝就謝你的妻子金蓮吧。"孫二娘笑著說。

武大郎看看一旁的妻子,有點理不出頭緒,這時張青才把實情道了出來,原來讓潘金蓮回家請武大郎來美容院商談的真實用意便是想替這位相貌丑陋的酒店經理整容,讓他變得英俊威武,使那些心術不正的壞男人再不敢來欺負潘金蓮。

得知這一切,武大郎百感交集地對妻子說:"幸虧二娘夫婦想得周到,才保全了你的容貌,從今往后,再沒人說你丈夫是丑男人了,你也不用再害怕壞男人來糾纏你了,咱們堂堂正正地做人,活出個瀟灑來"

潘金蓮望著丈夫那張威武英俊的臉,笑著點頭,淚水止不住流了下來。

孫二娘夫婦送走了武大郎和潘金蓮,心里也挺高興,這時二娘突然嗔怪起丈夫來:"你呀,真是呆頭青,當年要是不賣狗肉包子,開家美容店,替武大郎早早整容,那美人潘金蓮也不會投到西門慶的懷抱中去了,那一場悲劇也就不會發(fā)生了"

"是呀,是呀,我當初怎么就沒想到呢……"張青也不無感嘆地說。

選自《新聊齋》2000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