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誦詩 圖/巖 東
清光緒年間,江蘇贛榆青口鎮(zhèn)有一名士舍培軒,春闈赴京會試,取第二十二名,考中進士,出任廣東瓊州知府。
瓊州城內(nèi)有一孫姓大戶,孫家有人在朝廷兵部任職,人稱孫兵部。孫兵部次子孫二郎,娶妻李春娘,婚后不足一月,二郎暴病身亡。孫家請來一班僧道,為少亡的孫二郎做七七四十九天的道場,超度亡靈。其中有一小僧名喚靈通,生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貌美膚脂,年輕漂亮。靈通每天念經(jīng)超度,和李春娘日漸熟稔,兩人眉來眼去,心有靈犀,日久生情,暗暗約定時間,私下相通。
道場做完之后,兩人相約頻頻,不覺半年有余。豈不知隔墻有耳,暗中有眼,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孫兵部長子孫大郎早有覺察,俗話說:捉賊捉贓,捉奸捉雙,只是一時抓不到把柄,難以處置。
一日夜晚,靈通趁著夜色,裹著頭巾,潛入春娘房中,二人相擁解衣上床,顛鸞倒鳳,分外綢繆,說不盡男歡女愛,水乳交融。正當二人如膠似漆的時候,被孫大郎買通的丫環(huán)春香從房里抽掉門閂,孫大郎領(lǐng)著一班家丁,如狼似虎,直奔內(nèi)室,當場捉住并頭而臥的靈通春娘,把二人赤裸裸地捆綁一起,用棉被包好。孫大郎吩咐四名家?。骸澳銈儼堰@淫婦奸夫送到府衙,現(xiàn)已夜深,要寸步不離,嚴加看管,待到天曉,我自有話說?!?/p>
李春娘娘家也是瓊州城內(nèi)官宦人家,其兄時任吏部尚書。此時,早有通風報信的把此事告與春娘老母。老夫人聞聽此事,一時慌了手腳,甚感大事不好,自己年事已高,丈夫早亡,兒子又在外為官,如何是好煷聳亂瘓傳播,李家還如何為人熇瞎薌壹狀,也憂心如焚,焦急萬分,他眉頭微皺,計上心來,趨身上前說:“老夫人,依下人之見,要想解燃眉之急,去舍大人處打點,或許會挽回面子?!狈蛉苏f:“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辦好之后定有重賞。”
老管家拿著名片,連夜進府拜見舍大人。老管家跪拜舍大人,呈上名片,又叫小廝從后門抬進白銀一千兩。老管家說:“老夫人傳話暫送薄禮,僅供大人一碗茶喝,此事圓全之后再來向大人致謝。”舍大人拉起管家說:“有勞老夫人煩心,卑職當竭力效勞?!崩瞎芗乙姾镁褪眨S即告退。
老管家走后,舍大人立即傳來三班衙役,指著雪白的銀子說:“李尚書家送來白銀一千兩,我分文不取,這些銀子給諸位分享?!毖靡垡粋€個大眼瞪小眼,不知從何說起。舍大人話鋒一轉(zhuǎn),說:“不過,還請諸位周全這事,顧及孫李兩家顏面。再說,孫李兩家,卑職也得罪不起。”衙役齊說:“老爺吩咐,小的們當盡力去辦?!鄙岽笕藛枺骸氨局葜畠?nèi),有幾座尼姑庵熎渲心奈荒峁妹裁懶胬煛逼渲幸晃謊靡鬯擔骸案媧筧耍城西有一善觀庵,離此最近,庵內(nèi)妙嬋尼姑,年輕貌美,聰明伶俐,琴棋書畫,無所不通?!鄙岽笕藗髟?,速速把妙嬋帶來。
妙嬋來后,舍大人叱退左右,面帶微笑,說:“請小師傅來,本府有一難事,煩你幫忙,不知意下如何煛泵鈰看鸕潰骸襖弦所囑之事,就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舍大人如此這般,說與妙嬋知道。然后又喚起衙役,交待偷梁換柱之計,一切安排停當。
此時,府衙大堂之中,四名家丁看護靈通、春娘,一刻也不放松。一名衙役近前道:“四位老哥,一夜辛苦,捆著的犯人也逃不走,請到廚下喝碗熱湯。”四名家丁早已人困眼乏,饑腸轆轆,巴不得順坡下驢,去飽餐一頓,因此并不推讓,徑直來到膳房。一桌酒菜早已擺好,幾名衙役陪著四名家丁,推杯換盞,開懷暢飲,喝得暈天黑地,飄飄欲仙,什么奸夫淫婦,早已忘到爪哇國去了。
這邊大堂之中,幾名衙役動了手腳,掉包換人,把靈通從棉被拽出,換進妙嬋,捆綁結(jié)實。衙役立即從后門送出靈通,秘密殺掉。
天明之后,擊鼓升堂。舍大人整整衣冠,高坐大堂之上,傳孫大郎及家人到堂陳述,舍大人開始審理此案。舍大人命女仵作查驗棉被之中何人,女仵作查看之后說:“回大人,被內(nèi)捆綁的是二女子牎貝筧伺陌傅潰骸案詹潘锎笊僖說得明明白白,被內(nèi)是一男一女,何來二女煛泵換人重驗,連驗三次,皆說:“二女牎鄙崠筧嘶荷道:“看來外人不是真心,傳我的夫人相驗?!鄙岽笕朔蛉藦暮筇每羁钭叱?,驗后也說:“二女牎
孫大郎急得脊梁冒汗,急忙跪于地下說:“大人明斷,請當堂解開棉被,叫奸夫淫婦現(xiàn)丑?!鄙岽笕苏f:“大少爺說得有理。”命傳來幾名女眷,叫大家暫且面對四墻,回避一下。幾個女眷七手八腳解開被子,給二人穿上衣服。大家回頭細看,兩個女子跪于面前。孫大郎目瞪口呆:天下哪有這等奇事,昨晚捆綁的是一男一女,怎么就變了呢,莫非另有蹊蹺
孫大郎正猶疑之中,舍大人傳令帶春娘去邊屋回避,問妙嬋道:“這位師傅,姓啥名誰,在哪座庵修行,如何被縛到此,一一說來,不得半點有誤。”妙嬋叩頭道:“回老爺,小人妙嬋,城西善觀庵尼僧。施主春娘有恙,常來庵內(nèi)問佛,久也相熟。小僧昨晚去看望施主,談吐融洽,不覺夜深。施主留宿,小僧也覺無妨。誰知半夜時分,闖入歹人,把施主和小僧捆綁被內(nèi),不知何故煛鄙崠筧伺陌復笈:“一派胡言,傳春娘出來回話?!?/p>
春娘悲悲啼啼,跪于大堂之中,所說和妙嬋不差。舍大人微微一捋胡須:“各位聽清,看來,二人并未撒謊。”
這時,孫大郎在臺下站不住了,急忙跪下說:“大人,我有話說?!鄙岽笕梭@堂木一拍:“孫大少爺你還有何話講,也無須你再講,本大人已明白你的居心,無非是弟媳新寡,你想獨吞家財,設(shè)計陷害你弟媳。本府看你老父之面,不再追究你的罪過。不過,幫人幫到底,今天,當著眾人,你把家產(chǎn)一一列清,由本府作主,給你們分家,免得夜長夢多,日后出亂。”于是當堂分家,各人立了字據(jù),了結(jié)此案。孫大郎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來,只得忍氣吞聲,怏怏而歸。
舍大人審完此案,掛牌告病,直奔京城。風塵仆仆來到京城以后,馬不停蹄,人不下鞍,先到兵部府,立即去拜見孫兵部。孫兵部接見后,舍大人把前前后后之事說與孫兵部,說完跪倒在孫兵部面前,叩頭說:“卑職不才,特來請罪?!睂O兵部忙扶起舍大人說:“犬子愚昧無知,目光短淺,要不是大人明斷,我如何再見家鄉(xiāng)父老?!闭f完命設(shè)宴為舍大人洗塵。舍大人酒足飯飽之后,起身告辭,孫兵部少不了銀子相贈。
舍大人告別孫兵部,也未歇息,直奔吏部府,又拜訪了李尚書,又是如此這般,說與李尚書。李尚書聽罷,拉著舍大人的手說:“仁兄辦事英明,是我全家之幸也?!崩钌袝O(shè)宴招待,舍大人借故告辭,李尚書也不強留,攜手親送到府門之外,告別時說:“仁兄之情,日后定報?!?/p>
不到三個月,舍培軒升任朝廷御史。
選自《鄉(xiāng)土》2000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