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　江

母親很忙，自打去年提前退休以后就在市場上租了個攤位賣菜。每天，母親要很早地起來，給女兒做好飯后再輕輕地叩女兒的房門。女兒起床洗臉?biāo)⒀赖臅r候，母親已急匆匆地跟車去批發(fā)點取萊去了。從這時到太陽落山，母親就一直待在菜市場的攤位上。

母親很老相，父親之所以堅決地要離開母親可能也有這個原因。離婚時母親對父親說，把女兒留給我吧，你拖孩帶崽的娶人麻煩事兒多；父親說每月我多拿些撫養(yǎng)費吧。母親說不用，按協(xié)議好的給就行。那一刻，父親很內(nèi)疚，但還是走向了另一個女人。

整天風(fēng)吹日曬，老相的母親變得愈加憔悴。即使是雨天、雪天，母親仍然去進(jìn)菜、賣萊。母親說，越是不好的天氣，進(jìn)菜的人越少，萊就越好賣。

女兒的學(xué)習(xí)成績是從高三開始下降的，名次從以前班級的第5名落到第10名，又從第10名落到第20名。母親很著急，和旁邊攤位的人嘮起女兒的事。他們卻羨慕母親。說母親的女兒如何漂亮，又如何懂事。并也提醒母親，要提防壞小子把你女兒纏上。恰在這時，母親發(fā)現(xiàn)了女兒的帶鎖的日記本。

這是一本32開的日記本，極精致漂亮。是母親在為女兒整理床褥的時候發(fā)現(xiàn)的。在女兒晚自習(xí)沒有回家的時候，這個帶鎖的日記本強烈地吸引著母親打開的欲望。但她卻打不開，也不敢用其他的辦法，因為她知道女兒的脾氣。在女兒上高一的時候，同學(xué)給她郵來封信，母親隨手給打開了。信里沒啥事兒，母親也沒在意?？墒桥畠簠s因此大發(fā)脾氣。這是母親沒有想到的。從那以后母親不但不動女兒的信，就連女兒的賀年卡也不敢拆看了。女兒卻在很高興的時候依偎在母親的身邊，把她接到的來信和賀卡一封一封地念給母親。在這個時候，母親就會感覺很幸福。

女兒終于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大學(xué)。在那些日子里，母親極其興奮，每天早晨天沒亮就去批發(fā)點取菜，晚上天黑以后才回家。大伙兒都勸母親，說歇幾天幫女兒準(zhǔn)備準(zhǔn)備吧。母親回回都笑著說來得及，來得及?？墒堑搅伺畠号R近報到的日子，母親卻變得焦慮不安起來。

在女兒要走的前兩天，母親突然決定要送女兒。那天，母親去了好幾家銀行，把家里所有的存款都湊到一起。母親一邊數(shù)錢一邊很高興地對女兒說，你的學(xué)費攢夠了，媽送你報到的路費也掙出來了。這時，女兒的心里酸酸的。

去大學(xué)報到的那天，母女倆選擇了價錢最便宜的長途汽車。到學(xué)校時，母親雖然吐得暈頭轉(zhuǎn)向，但還是強打精神搶著為女兒辦入學(xué)手續(xù)、拿東西，東一頭西一頭地忙活著。等把女兒完全安頓好了以后，已經(jīng)是晚上7點多鐘了。女兒想陪母親到校外找個旅店住一夜，但母親不肯。說時間趕趟兒，想坐夜車回去。女兒不同意，母親卻極其堅決。在送母親去車站的路上，兩人都默默無語，母親要上車的時候，女兒從鑰匙串上解下一把小巧的鑰匙放在母親手里，說這是開日記本的，母親很驚訝。

母親回到家的時候已是第二天的早上，望著冷冷清清的房間，筋疲力盡的她感覺心里空蕩蕩的。她突然想起女兒給她的鑰匙，就手忙腳亂地掀起女兒的被褥，找到那本厚厚的帶鎖的白記。當(dāng)母親笨拙地把鑰匙插進(jìn)日記本的鎖眼時，只聽“啪”的一聲，日記本打開了，母親卻呆住了。厚厚的日記本里，竟夾著一摞子錢。有一元兩元的，還有5元、10元的，每張或新或舊的錢都夾得平平整整，在錢的最上面有一封信。

媽媽：

我知道您很想打開這個帶鎖的日記本，請原諒我沒能太早地這樣做。

媽媽，您的命很苦。自從爸爸離開這個家，您就獨自承受著生活的一切壓力。有一次，我們提前放學(xué)，我特意繞到菜市場遠(yuǎn)遠(yuǎn)地看您?？粗惶枙窈诘哪?，看著您被風(fēng)吹亂的頭發(fā)，看著您因勞累而變彎的身體，媽媽，在那一刻，我有了輟學(xué)的念頭。我想替您賣萊，想幫您掙錢。也許，這就是我學(xué)習(xí)成績下降的原因?？晌易罱K沒有那樣做，因為我知道，那樣只會使您更傷心。

媽媽，為了讓我上大學(xué)，我知道您把家里的積蓄都拿出來了。日記本里的錢，是我高中三年攢下的零花錢和早飯錢，您就用這些錢在賣萊餓了的時候給自己買一個面包，渴的時候買一瓶汽水吧!只有這樣，女兒的良心才會好受一些……

母親讀著，淚水模糊了雙眼……

(孫梅英摘自《人間方四》2001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