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遜
1937年12月13日,即農(nóng)歷11月11日南京城陷落。從13日起,南京就開始遭到了空前絕后、慘絕人寰的大浩劫。對女性,上從耄耋老婦,下至七八歲的幼女,先是獸性發(fā)泄,后再魔鬼式地殘殺。很多婦女遭到輪奸后,被割去雙乳,或挖去雙眼,或開膛剖腹,或在下體插進(jìn)樹枝、竹尖等物,讓她們的裸體在羞辱與痛苦中慢慢地含冤走向九泉。
由于日寇在南京制造駭人聽聞的三十多萬軍民被屠殺的大慘案,激起了中國政府和人民、世界各國政府和人民的強烈抗議。這對當(dāng)時的日軍最高指揮中心和日本政府造成了外交上的極大壓力。還閑著沒事干的海軍部,在內(nèi)部會議上屢屢抨擊陸軍不是忠于天皇的優(yōu)秀鐵軍,難以完成天皇陛下的“大志宏圖”。
時隔不久,在大神天皇的默許下,日軍最高統(tǒng)帥部把整頓軍紀(jì)的大事提到緊急迫切需要研究的議事日程上來。開了四次會,每次都是海陸雙方爭吵不決。后來雙方確立了共識:為了大東亞圣戰(zhàn)的勝利,只有使皇軍成為世界上第一流具有鐵的紀(jì)律的軍隊。最后雙方找到了一個折衷的辦法,主要原則有四點,在內(nèi)部錄案上記得明明白白:一、軍部不準(zhǔn)參辦,委托社會民團(tuán)或民間個人。二、國內(nèi)招員必須自愿,付給一定服務(wù)費。他國不限上述內(nèi)容。三、所有來往電報公文,嚴(yán)禁使用“慰安婦”三字。萬一必須提及,借用“三類軍需”即明。四、由各軍隸屬下的支隊負(fù)責(zé)暗中保護(hù),憲兵監(jiān)察。任何軍種不得借口染指捐稅,由最高統(tǒng)率部統(tǒng)一收支……
所謂“三類軍需品”,在后來的公文電報中又改稱“特要員”。其人員分為兩類:A類供準(zhǔn)士官以上專用,B類供士兵和非戰(zhàn)斗人員專用。
.......
這天上午九時許,中川帶著一班人馬來到石橋所。
石橋搖著銅鈴,把所有能動的女性都集中到操場上。一個小隊人馬,將她們統(tǒng)統(tǒng)包圍起來。
中川坐在前面一張椅上,狼犬坐在他身邊。椅后立著岸信和麻生等人。
忽然,稻田少佐一手擒著華寶的兩腳像提的雞鴨一樣走出華蘭妞的號房。華蘭妞瘋狂地奔出人群,兩枝槍桿使勁把她擋住了,同時雙臂又被兩個日寇緊緊鉗住。
已經(jīng)瘦得皮包骨頭,頭朝下的華寶在空中揮舞著雙手。幾個月來他終于見到了陽光,終于盡情大哭起來,哭得那樣凄慘,令人毛骨悚然。
被人扳著雙臂的華蘭妞大哭大叫,跳著雙腳。
圍著觀看的眾婦,不少人唏噓淚下。
中川冷冷問:“這孩子不是你生的吧?”
蘭妞回道:“對,是撿來的。”
孩子看看豬頭臉的鬼相,望著媽媽,掙扎著大哭大叫。
中川蹺著二郎腿,看看高筒皮靴,對蘭妞笑道:“你來跪下,先把我皮靴上的泥灰舔干凈?!?/p>
蘭妞不哭不叫了,她望望稻田手中的華寶,又看看皮靴,毅然屈身中川腳下。
開心的中川微笑著……
櫻子指著中川的皮鞋笑道:“還有后跟,還有鞋底?!?/p>
一雙锃亮的皮靴在光天化日下閃閃發(fā)光。
眾婦中不知何人大喊一聲:“還給她孩子牎
中川構(gòu)思的劇本才演到一半,尚未進(jìn)入高潮,他豈肯半途而廢。
他轉(zhuǎn)過頭時,對身后的麻生做了個手勢。
麻生已經(jīng)麻木的臉愣了一下,隨著中川的一個“嗯”聲,只好轉(zhuǎn)身走向休息室。
華寶的哭聲已經(jīng)嘶啞。
一會兒,麻生小心翼翼地端來一只玻璃器皿,有小面盆大,里面貯了半盆無色透明的液體。盆外貼有標(biāo)簽。
眾女紛紛猜測、議論著……
黃秋菊瞇起雙眼……
宗小花雙眼瞪得幾乎目眥盡裂……
中川對蘭妞笑道:“人人都說母愛是偉大的,你若真有偉大的母愛,就把兩手在這盆里洗洗,我立即把孩子還給你?!?/p>
蘭妞審視中川許久,又看看器皿,動腳向前移……
擠到人前的秋菊,再次瞇細(xì)眼睛,突然驚駭不已,標(biāo)簽上的字母是NHO3。
秋菊恐怖地大叫:“是硝酸水,你不能碰!”
蘭妞腳下遲疑了……
中川笑問道:“你不想要孩子了?”
蘭妞:“我要!”
中川示意石橋。
石橋走到麻生身邊,將一塊廢鐵丟入盆內(nèi),廢鐵立時在溶液中吐著煙霧,同時體積在漸漸萎縮……
麻生醫(yī)官以目光制止蘭妞。
嚴(yán)冬梅等也都哭著大喊:“不能碰那‘水!”
宗小花突然轉(zhuǎn)身奔向?qū)γ娴膱D書室。
中川見了,立即以目詢問石橋。
石橋回說:“她媽媽病在屋里,她放不下心,去看她了?!?/p>
洋子說:“看來很危險。”
趁他們在說小花的時候,立在中川身后的岸信偷偷對蘭妞搖了搖頭。
孩子又看到了豬頭臉的兇殘鬼相,驚嚇得再度號哭起來,手足揮動著……
中川笑問道:“你害怕了?”
蘭妞斷然道:“我不怕!”說完,兩步跨到麻生面前,看著翻泡的殘鐵,臉上終于呈現(xiàn)出一絲害怕的神情,兩腿不由哆嗦起來。
櫻子笑道:“我看你平時天不怕地不怕的,今兒怎么變得膽小如鼠了?”
中川笑道:“我勸你不要的好,送給我喂狼狗吧!”
狼犬虎視眈眈,伸著紅紅舌頭,齜著白森森的獠牙!
蘭妞恐怖地看著狼狗,眼前忽地閃現(xiàn)出山坳上群狼撕奪山羊的血淋淋情景。她知道,中川和他的狼狗是同路貨,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兇殘野獸。野獸是沒人性的。一雙手換回一條命,還是值得的。她渾身急劇顫栗,上牙把下唇咬得見了血。她的每根神經(jīng)繃得緊繃繃的,已經(jīng)達(dá)到崩潰邊緣,失去正常功能。她發(fā)瘋了,她瘋狂地沖到麻生面前,出神的麻生正想把盆皿讓過,但已經(jīng)遲了……
全場駭然——包括中川、石橋等人。
麻生面肌在痙攣。
華蘭妞雙臂平舉著,雙手冒著刺鼻的白煙,眨眼之間,漸漸顯現(xiàn)出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手掌白骨。
全場群情悲憤,哭泣聲中夾著叫罵……
中川陰沉著臉,咬肌跳動。他迷茫而恐怖地凝視著站到他面前的華蘭妞,他動了動嘴,想說句什么,但終于未說。他示意稻田把孩子還給這位可敬又可怕的女人。
華蘭妞以雙肘接過華寶,大叫:“我有華寶了!”
她托著孩子,沖出人群,仰天大笑:“我有華寶了!!”
她在院里奔跑,大聲哭喊道:“我們回家吧!”
無情的大門關(guān)鎖著。
她托著大哭的華寶回轉(zhuǎn)、狂笑、奔跑……
冬梅等人想去攔住她,幾桿槍阻住了她們。
中川瞇著眼看著。從冷酷的臉上,看不出他內(nèi)心此時正在想什么。
突然,華蘭妞一個趔趄重重摔倒了!孩子被拋出好遠(yuǎn)!
蘭妞急急爬起,一面念叨著“我的華寶”,一面用雙肘夾起躺在地上不再哭叫的孩子。
她夾著孩子,在院內(nèi)繼續(xù)瘋瘋顛顛奔跑起來。
前面一堵墻——她的頭猛然撞到墻上!
被攔著的嚴(yán)冬梅們凄慘地呼喚她:“蘭妞,你站住!蘭妞,你回來!”
蘭妞繼續(xù)在院內(nèi)瞎沖亂撞,忽哭忽笑,有時大聲疾呼,有時低聲細(xì)語……
靜靜立著的鐵絲電網(wǎng)——這兒石塊圍墻早就塌出一個豁口,為了安全牢靠,沿地面向上又豎拉了一道。
踉踉蹌蹌的蘭妞離電網(wǎng)僅有兩步了……
眾婦們驚駭號叫。
中川他們驚愕瞠目。
冬梅和秋菊沖破日寇防線,飛奔向前……
與此同時,隨著一聲凄厲慘叫,網(wǎng)上出現(xiàn)一道刺眼的強烈藍(lán)光,炸出震天撼地的霹靂驚雷!
氣浪把冬梅和秋菊掀撲到地上,她們泣不成聲,向前伸著雙手……
華蘭妞和她的心肝寶貝華寶被燒成一團(tuán)熊熊烈火。
甜水妹和小無錫,還有不少膽小的慰安婦,被這觸目驚魂的一幕嚇昏了、嚇癱了。
櫻子也驚嚇得抱住木子,將頭臉埋藏在同胞的胸口。
坐在椅上的中川過了好一會兒才還過魂來。他似乎做了個惡夢,剛剛才清醒過來,發(fā)現(xiàn)場地上鴉雀無聲,靜得像置身于一片墳?zāi)够内Vg。他下意識看看粘在網(wǎng)上的被燒得漸漸發(fā)黑萎縮變小的母子二人,掃了石橋一眼,低聲說道:“把她們骨殖好好埋了,再插上一個木牌,寫上‘偉大的母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