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羅 嘯/文● 潘 寧/圖
立秋剛過,“秋老虎”的烈焰把大西北的戈壁沙漠烤得如同一口燒得滾燙的大鐵鍋。由八輛滿載軍用物資和食品的解放牌軍用大卡車組成的車隊由青海省內(nèi)的青藏公路向昆侖山方向疾馳而去。車隊是奉命給駐守在昆侖山上的一個雷達連補充給養(yǎng)的。出發(fā)前,王隊長逐一點過了名,并鄭重地宣布,這是一次十分艱巨而又光榮的任務,大家務必提高警惕,互相關照,千萬不要掉隊。王隊長還反復強調(diào):各車之間的間隔最多不能超過五百米。車子如果發(fā)生故障,就鳴笛三長三短作為求救信號,其他的車輛聽到后都要停下來全力支援,修好車后一起趕路,決不允許一輛車掉隊。
沒有到過大西北的人,根本無法想象在戈壁沙漠中跋涉的艱辛和危險。車隊要走的數(shù)千公里的路程,大多在荒無人煙的戈壁沙漠地帶,還要穿越被稱為“死亡之?!钡牟襁_木盆地。在烈日當頂?shù)恼?戈壁沙漠地表的溫度可高達一百多攝氏度,雞蛋放在地上一會兒就烤熟了,而夜間的氣溫又陡降至零下一二十攝氏度,即使穿皮大衣也冷得發(fā)抖。當然,最令人聞風喪膽的是隨時可能遭遇到成百上千只餓狼的襲擊與包圍。所以,為了保險,這次出發(fā),每臺車都安排了兩名駕駛員,配備了一支半自動步槍和一百五十發(fā)子彈。
走在車隊最后面的是副隊長李勇勝。他當兵十幾年,一直在汽車運輸團當駕駛員,不但技術嫻熟,而且曾多次跑過這條線,可以說路線熟有經(jīng)驗。不巧的是他的助手小馬這幾天拉肚子,此時正在團部衛(wèi)生院打吊針,所以,他只能一個人負責駕駛。
在高原地帶行車,由于海拔高空氣稀薄,汽油燃燒不充分,汽車馬力小,跑得慢油耗還特別大。這一天從早上六點出發(fā)跑到晚上七點,行程近千里,終于抵達柴達木盆地邊沿的一個小兵站。車隊停車住宿,大家吃飽喝足又好好地睡了一晚,第二天吃過早飯,王隊長吩咐大家把車子仔細檢查一遍,帶上足夠的飲用水。
下午二點,車隊來到柴達木盆地腹地的一座大山腳下,拐過山腳,李勇勝見與前車的距離拉大了,猛踩油門想跟上去,不料車子偏偏發(fā)生故障拋了錨。原來是天氣太熱,輸油管里產(chǎn)生了氣泡,上不來油導致發(fā)動機熄了火,好在不是什么大毛病,不到十分鐘就修好了。李勇勝發(fā)動車子加大油門往前趕路,車子疾駛了一個多小時,仍然看不到前車的影子。眼前的路面卻越來越窄,李勇勝越來越覺得不對頭,他意識到走錯路了犓淙徽馓醯浪跑過多次,但是沙漠戈壁之中,地形參照物是極不穩(wěn)定的。說不定今天這里是平地,明天就被風搬來一座大沙丘,好好的道路就被黃沙淹沒了。李勇勝只好把車調(diào)過頭來往回開,正當他猛踩油門加速往回趕的時候,發(fā)動機又一次熄火了。李勇勝一看油量表,原來是油箱里的油燒光了。于是,李勇勝拿起塑料油箱和膠管跳下駕駛室到車尾去吸油。
他剛把膠管放到嘴里,忽然,背后好像有一雙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李勇勝大吃一驚,在這寸草不生的荒漠之中,怎么會突然冒出個人來熇鈑率ぴ緹吞西北和內(nèi)蒙古籍的老戰(zhàn)士講過狼偷襲人的手段十分兇狠狡猾,它往往乘人不備,把一雙前爪搭在人的肩膀上,只要人一回頭,它就一口咬住你的喉管……
李勇勝努力鎮(zhèn)定自己的情緒,他將雙手緊緊卡住了狼的脖子,一躬腰,將狼一個懸空翻狠狠地摔在地上。乘狼還來不及爬起來,他掏出隨身攜帶的軍用匕首猛地朝狼身上扎過去,狼嚎叫著沒命地逃跑了??墒?跑了不遠就被撲上來的一群餓狼團團圍住爭奪撕咬著吃掉了。李勇勝大吃一驚,原來遇上了一個狼群
李勇勝見勢不妙,顧不上吸油趕緊跑回駕駛室,“嘭”一聲關上車門,搖上玻璃。就在這時,一只拖著腥紅長舌頭的大灰狼已經(jīng)撲上駕駛室外的腳踏板上,兩只前爪抓扒著車窗玻璃,貪婪而兇殘的眼睛緊緊盯著李勇勝發(fā)出可怕的嚎叫。其余的狼都拖著一條條長長的尾巴圍著車子轉來轉去。不過,李勇勝只要不走出駕駛室,狼群一時也對他無可奈何。
一陣緊張過后,李勇勝感到又餓又渴。他一看表已是下午六點了。他就著水壺里的水吃下了兩塊壓縮餅干,精神頓時好多了。為了以防萬一,他將半自動步槍的彈倉里壓滿子彈,尋思著脫險的辦法,想來想去,他覺得要么把狼趕跑,要么把狼都打死,除此以外別無脫險的辦法。于是他把車窗搖開一條縫,把槍管悄悄伸出去瞄準一只狼扳動了扳機。“砰”,被射中的灰狼嚎叫著倒在地上翻滾掙扎,其余的狼一哄而散。李勇勝喜出望外,他趕緊拿起塑料桶和膠管跳下汽車駕駛室去車尾吸油。然而,他剛到車尾,跑得并不遠的狼群又嚎叫著重新圍了上來,李勇勝只得又逃回駕駛室?;仡^一看,那只被他打得奄奄一息的狼,不大一會兒工夫就被啃得只剩下一副骨頭架子了。
李勇勝琢磨,這群狼肯定是餓急了。多打死幾只狼讓它們吃飽了也許就會離開的。李勇勝從容不迫地瞄準、擊發(fā)、彈無虛發(fā),一連又擊斃了五只狼,但狼群也不像剛才那么害怕槍聲了,它們等著,一有被擊中的狼就撲上去。
天漸漸地黑了下來,李勇勝前后共打死了近三十只狼,全被狼群給吃掉了,可是狼群不但不見減少,反而越聚越多,車窗外茫茫的夜幕中,周圍是一片望不到邊的綠瑩瑩的小星星在流動,那是狼群的眼睛。這一夜,李勇勝沒敢合眼,生怕會有什么閃失,坐在駕駛室內(nèi)與狼群僵持了一個通宵。
車窗外遠處大漠的地平線出現(xiàn)了一抹魚肚白,李勇勝終于熬過了漫漫長夜。李勇勝以為天亮了狼群就會自動散去,可是那些狼或圍住車子轉圈,或坐在遠處守望,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李勇勝清點了一下子彈,還有一百多發(fā)。駕駛室里備有的飲水和壓縮餅干,夠他一個人支撐半個月或二十天,還有一堆報紙和書籍可以供他消閑。他就不信狼群會圍住他十天半月還不離開。
就這樣,他捱過了一天又一天,轉眼間半個月過去了,可狼群仍沒有散去的跡象。李勇勝數(shù)數(shù)子彈,只剩下了十多發(fā),壓縮餅干和飲用水也不多了,看來,只能等待外援了。李勇勝大幅度地減少食物和飲水,把一天的定量分作三天吃,到了第二十六天,食物和飲水都完了,饑餓和干渴煎熬著李勇勝,日子更難過了。
其實,此刻基地的首長和同志們比李勇勝還焦急呢犓們發(fā)現(xiàn)李勇勝掉隊后,車隊停下來等了很久,他們以為是他的車子發(fā)生故障,修好了車可以趕上來,可是等來等去始終不見李勇勝的車子趕上來,王隊長只好決定,他和一輛車往回找,其他車輛先出發(fā)。王隊長一直找到柴達木盆地的邊緣也沒發(fā)現(xiàn)李勇勝的車。由于大風刮起的沙塵掩蓋了李勇勝走過的車轍,所以王隊長也無法發(fā)現(xiàn)李勇勝走錯的岔路了。他們想也許李勇勝已經(jīng)趕上車隊了,可等他們會合了車隊后,才發(fā)現(xiàn)李勇勝還是沒有跟上來。此時已是從基地出發(fā)后的第五天了。王隊長趕緊打電話將李勇勝失蹤的情況向基地首長匯報?;厥组L當機立斷,立即決定讓王隊長派出一支車隊出發(fā)向柴達木盆地搜索前進。
再說李勇勝沒吃沒喝苦苦熬過了三天,幾乎要休克了。在烈日的暴曬下沒有水喝的滋味太難受了,嗓子眼就像要冒煙一樣,他想喝自己的尿,無奈沒有水喝也解不出小便,看來只有打狼的主意了。他把車窗玻璃搖下一條縫,一只大灰狼立刻撲上駕駛室將頭和前爪伸了進來,他用槍口頂住狼頭,一槍將狼打死后拖進了駕駛室,趕緊搖上車窗玻璃,用軍用匕首剖開狼肚拼命地吮吸狼血。那狼血雖然又腥又咸,此刻,他什么也顧不得了。喝了狼血,他的精神恢復了許多,肚子卻更餓了。他把狼腿上的肌肉割成條條放在嘴里猛嚼起來。狼肉又腥又膻,嚼在嘴里直想吐,為了活命,他硬是強迫自己往下咽。生狼肉吞下肚雖然不好消化,但饑餓畢竟緩解了,精力也恢復了,感覺好多了。
就這樣,李勇勝用最后的三發(fā)子彈打死了三只狼,靠喝狼血吃狼肉苦苦支撐了十幾天。到第三十八天上午,天空中突然傳來一陣馬達的轟鳴。李勇勝抬頭望去,只見一架標著“八一”機徽大型直升飛機正在車子的上空盤旋下降。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使狼群驚慌地騷動起來。當直升飛機懸停在離地一米多的高度時,從艙門開處跳下來十幾個手端自動步槍的戰(zhàn)士,他們朝狼群一陣猛掃,“噠噠噠噠”,頓時,狼群一片片倒下,剩下不多的一小群狼四下潰散,逃得無蹤無影。
原來,基地首長見地面的搜索尋找沒有結果,便向空軍請求援助,請他們派出直升飛機在空中搜尋。基地首長和戰(zhàn)友們推測李勇勝一定是走錯了路之后又遇到了車輛發(fā)生故障的麻煩。他們堅信憑軍人的堅強精神和頑強的體魄,李勇勝一定還活著,一定能夠找到他。
望著久別的戰(zhàn)友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李勇勝失聲痛哭起來。李勇勝終于死里逃生,又回到了首長和戰(zhàn)友們的身邊。當戰(zhàn)友們問他這三十八天是憑著什么熬過來時,他只回答了四個字:永不絕望
選自《上海故事》1999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