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 秋
貪圖富貴,少女純潔的初戀夭折在父親的權(quán)威里
劉玉霜上有五個哥哥,她是家里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女孩,雖然格外得到爸爸、媽媽的疼愛,但并不嬌生慣養(yǎng),又聽話又勤快,心眼又好,連五個嫂嫂也打心底里喜歡這個小姑子。玉霜讀完初中,因為成績平平,就輟學(xué)回家,幫助媽媽料理家務(wù),照顧85歲的老奶奶。玉霜心靈手巧,很快各種農(nóng)活和家務(wù)女紅,她都做得得心應(yīng)手,惹得鄉(xiāng)親都說,誰家娶了玉霜做媳婦,絕對有福氣。
一轉(zhuǎn)眼,玉霜長成十七八歲的大姑娘了,她生得紅潤、豐滿,臉上整天一團(tuán)喜氣,也十分中看。少女懷春,玉霜悄悄喜歡上了同村的小伙子趙國。趙國給村里放著十幾頭耕牛,會吹竹笛,每當(dāng)玉霜到地里干活,趙國的笛聲總會在玉霜地頭的小山丘上響起。收工時,趙國也會“碰巧”趕?;卮澹哌^玉霜身邊,變戲法似的遞給她一件小禮物:春天的蘭草花,五月的野薔薇,七月則是鮮紅酸甜的“秧泡兒”……玉霜在趙國的笛聲中快活得像一只小鹿,每天的勞作成了她歡快的節(jié)日舞蹈。
玉霜的爸爸劉榮紅是族里有頭有臉的人物,婚喪嫁娶,都得請他出面張羅,在外認(rèn)識不少人,是受人尊敬的人;在家里更是保持著至高無上的的權(quán)威。
早在玉霜小時,他就和老朋友王滿漢有過承諾,將小女兒許配給王家獨子王玉毛。考慮到娃娃親已不合時宜,便想了個權(quán)宜之計:認(rèn)了王玉毛為干兒子,兩家過年過節(jié)由此過從甚密,富裕的王家更是沒少為劉家花錢,只等玉霜長大,順理成章地讓他們成婚。
誰知半道上殺出個趙國。玉霜和他相好的消息很快傳到玉霜爸、媽耳朵里,劉榮紅索性把一切給女兒挑明,末了用一貫的權(quán)威口氣命令女兒:“趙國窮得叮當(dāng)響,兩家輩份也不合,你趁早死了這個心吧?!庇袼獘寢寗衽畠海骸八獌海惆忠彩菫槟愫?,王家就這一個孩子,他爸一個月拿一千多塊的工錢,你一輩子不愁吃穿,這就是女人的福氣呀?!庇袼幌矚g王玉毛,從小在一塊玩,他又撒野又霸道;現(xiàn)在,他長得粗大難看,每次來她家,盯著她的眼睛讓她渾身不自在。雖然心里直怪爸媽自作主張給她找了這么討厭的男人,但一向溫順的玉霜,想也不敢去想違背父親的意志,何況,在她內(nèi)心里,認(rèn)為婚姻大事應(yīng)該是父母做主的。所以,盡管一想起趙國那雙溫柔的眼睛,玉霜也會隱隱心痛,但她還是準(zhǔn)備像以前千百次那樣再次聽從父母的安排。
那天間完秧苗,趙國把一捧帶露珠的蘭草遞過來時,玉霜看也不看地走了過去,甩下冰冷的一句話:“今后你不要再理我了。”趙國立時呆了,嘴張了張卻什么話也說不出來,手里的花掉在地上,被跟上來的牛一腳踩得稀爛。
幾天后,玉霜順從地跟著兩個嫂子去王玉毛家“看家”,路過村頭水塘邊,碰上了背著行李的趙國,他要南下廣州打工。擦身而過時,玉霜瞥一眼趙國,正接到他愛戀又埋怨的目光,趕快把頭一低,兩人已成陌路了。這是玉霜最后一次看見趙國。
親事定下了,玉霜爸媽松了口氣,也沒注意到女兒沒了歡笑,整天只是埋頭干活。婆婆那方一再催促玉霜早些過門,玉霜只是以年齡還小、要多孝敬父母幾天為由推遲著。她也說不清為什么,只是嫁給王玉毛激不起她半點興致,又明白終究是嫁給他,眼下是能拖一天算一天。
王玉毛往劉家跑得更勤了,玉霜爸媽只想讓兩個人多接觸也許就會生出感情來,對王玉毛圍著玉霜打轉(zhuǎn)都睜只眼閉只眼,采取默許的態(tài)度。
玉霜一個人在大地凹薅秧草,王玉毛也跟了去,但他干的時間沒有站的時候多,只是和玉霜沒話找話說。六月天小孩臉,說變就變,一會下起傾盆大雨,兩人跑到山坡上的瓜棚里時,都已經(jīng)濕透了。玉霜單薄的衣衫下,兩只堅挺的乳房及那粉紅的乳暈乳頭,緊緊貼著衣衫,清晰可見。王玉毛臉一下子漲得通紅,雙眼發(fā)直,像一頭發(fā)瘋的公牛一樣,一下子把玉霜推倒壓在身下,嘴里語無倫次:“你早晚是我的女人,快給了我吧……”這年稻谷泛黃的時候,玉霜嫁到了王家。
丈夫貪欲無知,每晚都是她的人間地獄
新婚頭兩個晚上,丈夫有使不完的精力,一直折騰到天亮。玉霜以為男人剛結(jié)婚都是這樣,盡量順從他。
婚后三天回娘家,按當(dāng)?shù)亓?xí)俗,在娘家女兒不能和女婿同睡一張床。夜晚玉霜和奶奶同居一屋,剛過了一天,王玉毛就要回去。玉霜好歹勸說,勉強又住了一晚,丈夫說什么也不讓玉霜住下了,玉霜只好給爸、媽謊稱家里有客人來,沒有過完三天,就和丈夫回來了。
從此,玉霜總是害怕夜晚的來臨,丈夫一晚也不放過她,變著花樣折騰她,她的乳房、大腿和私處,青一塊、紫一塊,那是丈夫“愛”的印跡。就是玉霜的經(jīng)期,丈夫也不肯放過。
由于缺乏睡眠,早晨爬起來,玉霜整個人直發(fā)飄,總是強打精神忙里忙外,人便漸漸失去了往日的水靈。丈夫嬌生慣養(yǎng)的惡習(xí)很快暴露無遺,早晨直睡到玉霜把飯做熟,叫他,婆婆還護(hù)著獨生子:“讓他多睡會兒?!鞭r(nóng)忙季節(jié),玉霜和婆婆拼命大干,公公也請假回來幫忙,王玉毛卻吊而郎當(dāng),時時不見人影,溜到集鎮(zhèn)上看錄像去了。對此,公公只是搖頭嘆氣。
王玉毛白天養(yǎng)足了精神,夜晚就折磨玉霜。更可氣的是,玉霜回娘家,他不允許她在那兒過夜,當(dāng)天去,當(dāng)天得趕回。玉霜說:“幾十里路,又不通車,我怎么趕得回來?”他說:“那就別去,反正我不能獨守空房?!庇袼焕硭€是回了娘家。誰知他下午就騎車追來了,找出種種借口讓玉霜跟他回去。媽媽還勸玉霜:“家里有事就回去吧?!庇袼中哂謿?,千般委屈卻難以出口,只得又跟著回去。
以后接連幾次,王玉毛抓住玉霜的弱點,每次玉霜前腳剛到,他后腳跟來,哪怕天快黑了,也要帶玉霜回去。思想簡單的媽媽,以為小兩口恩愛,反而是喜滋滋地催著女兒上路,玉霜便漸漸地連娘家也很少回了,人越發(fā)地消沉。
這年冬天,玉霜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這多少給她的生活帶來一絲希望。她想:丈夫要做父親了,也該懂得體貼些。可是丈夫在性生活上依然無知又霸道。
這夜,丈夫如常來拉玉霜,玉霜鼓起勇氣第一次拒絕他:“我懷孕了,頭三個月不能同房。”玉霜還要和他細(xì)細(xì)解釋,王玉毛哪里聽得進(jìn)去:“你當(dāng)你是城里小姐啊?母豬一生就是一窩豬崽,生個孩子什么稀罕?”不由分說地把他那沉重的身子壓下來。玉霜又氣又急,兩人廝打起來,但玉霜哪里是丈夫的對手,從此,玉霜臉上的傷就沒斷過。
一個多月后,玉霜果然流產(chǎn),丈夫?qū)Υ瞬粌H沒有絲毫悔意,反而罵玉霜小姐身子丫環(huán)的命,仍是變本加厲地折磨她。此后玉霜又兩次流產(chǎn),人一下子憔悴了許多,她對丈夫徹底絕望了。
父母迷信、愚昧,女兒最終命喪黃泉
1999年5月,玉霜再次懷孕,她決心保住這個孩子,收拾了幾件換洗衣服,趁丈夫不備,到了娘家。媽媽看到渾身瘦削、臉色蠟黃的女兒,心疼得掉了眼淚,問玉霜:“他們待你不好?”玉霜強忍滿腔心酸,擠出一絲笑容:“就是太累了,這次我要多住些日子。”下午,王玉毛果然又騎車趕來了,玉霜當(dāng)時正和奶奶、媽媽在山頭地里種花生,丈夫找到地里,拉著她就要走。玉霜拼命掙脫,兩人在地頭拉扯起來。奶奶見狀,終于明白了幾分,不由大罵:“畜生,放開手!”周圍地里干活的鄉(xiāng)親都圍攏來看熱鬧,玉霜一改平日的軟弱,用從沒有過的語氣對丈夫大吼:“我不和你回去,我要離婚!”這句話一出口,周圍的人都愣了。
這天晚上,對著奶奶和媽媽,玉霜傾吐了自己婚后所有的委屈,祖孫三代抱頭痛哭。
玉霜父親知道后,狠狠扇了王玉毛兩個嘴巴:“我的女兒是給你當(dāng)老婆,是個人咧,不是你家的一頭豬?!庇袼奈鍌€哥哥站在一旁也氣得恨不能殺了他。王玉毛一看這陣勢,腿也軟了,嘴上只管胡亂保證著:“一定改,一定改。”玉霜對丈夫死了心,堅持要離婚,可離婚在農(nóng)村雖然不是沒有,但為數(shù)極少,尤其劉家這樣保守的家庭,更是視其為丟人現(xiàn)眼的事。愛面子的劉榮紅,豈能讓自己家里出這樣的“丑事”?今后還怎么有資格去處理別人的家庭糾紛?還有一層不肯明說的原因:在他們這些農(nóng)村男人的眼里,王玉毛這也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錯。
可憐的玉霜轉(zhuǎn)而哀求母親,母親一輩子沒有對父親說過“不”字,這次也同樣站在丈夫一邊勸女兒:“玉毛已經(jīng)保證過,你又有了孩子,等孩子出生后,男人自然都會變的,你還是回去和他過日子,哪開口閉口就離婚哩。”孤立無援的玉霜只得再次回到令她恐懼的家里。不知是懾于劉家的父子,還是對瘦弱的玉霜提不起興致,王玉毛倒真的不再糾纏玉霜,整日到鎮(zhèn)上賭博,和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喝得醉醺醺地倒頭就睡。婆婆見兒子整天不著家,把怨氣撒到媳婦身上,對玉霜不理不睬的。
玉霜倒也樂得清靜,只是身子虛弱,加上忙完農(nóng)活又干家務(wù),漸漸的體力更加不支。
一日早起,只覺得頭暈,下身猛一陣熱,褲頭已是一攤血。玉霜心一下子灰了———孩子,她活著的唯一希望又失去了。
玉霜媽媽來了,見女兒瘦得不成人樣,王玉毛不見人影,玉霜仍然在流血,媽媽第一次大罵女婿,并鼓勵女兒病一好就和他離婚,然后帶玉霜到鎮(zhèn)上醫(yī)院去做刮宮手術(shù)。
做完手術(shù),外面又下起了大雨,媽媽買了一件雨衣披在女兒身上,坐車來到了大劉灣。此時,雨下得更大,玉霜雖披了雨衣,但臉和雙腳已被淋濕了,再看來時過河的石墩,已全部被急漲的河水淹沒,她要回家,就只有趟過齊膝深的河水。雖是初夏,但體弱的玉霜失血過多,這會兒,被雨水一淋,渾身發(fā)冷,沒有一丁點力氣,她多么希望媽媽把她留下來。
可是媽媽只是不停地抹眼淚,她敬畏神靈一般地守護(hù)著農(nóng)村世代相傳的規(guī)矩:嫁出去的女兒坐月子、流產(chǎn),是不能進(jìn)娘家門的,否則會污穢了娘家屋子,帶來血光之災(zāi)。
于是,走向新世紀(jì)的今天,又活活上演了巴金在小說《家》里描繪的荒唐一幕:覺新媳婦為避免生孩子的血光沖犯了爺爺?shù)耐鲮`,被趕到鄉(xiāng)下去生產(chǎn),最終送了命。玉霜因為母親不肯挽留,涉水過河,又冒著大雨走了幾十里路,回家后就一病不起。
玉霜父母兄嫂都來看她,玉霜的表情淡淡的,母親哭得傷心,玉霜也毫無反應(yīng);丈夫一家也慌了神,張羅著把她送到武漢大醫(yī)院去治,誰想,她竟是得了不治之癥———肝腹水。
拖了半年,玉霜臉浮腫,腹脹如鼓。臘月廿三清早,不足24歲的劉玉霜咽下了她在人間的最后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