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德

[注解]

先生（張三豐）說，我與涵虛子(李西月，字涵虛，號團陽。于清嘉慶、咸豐年間開創(chuàng)內(nèi)丹法西派，以別江浙之東派。丹法特點是清靜與陰陽雙修合用。自言曾遇張三豐，得其丹法秘旨，編訂《張三豐全集》。后遇呂洞賓傳其真旨，修成仙徑。此章似借三豐先生之口，以宣揚自己的丹法體悟見解。）談七返九還金液大丹之道。涵虛說："我根據(jù)先生您講的內(nèi)容，認為最關(guān)鍵的都在于刀圭的妙用。"后來涵虛就據(jù)此著作了《戊己刀圭篇》，深合我的本意。特將該篇文章錄下來以公開傳播。學道之人如果想完成長生的目的，沒有對此"刀圭妙用"的理解，就無法通神達妙。

李涵虛說，《悟真篇》上講："離坎若還無戊己，雖含四象不成丹。只緣彼此懷真土，遂使金丹有返還。"（按：離卦外陽內(nèi)陰，喻后天心神；坎卦外陰內(nèi)陽，喻后天腎精。己土者，離中一點真陰，為真意，發(fā)為真性，屬木，故稱青龍，又稱真汞。戊土者，坎中一點真陽，屬元神，發(fā)為真情，屬金，故稱白虎，又稱真鉛。四象者，離火、坎水、性木、情金也。四象中，土王于中。先天而后天，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按此順序反過來看，后者對前者均是消耗。而后者火是消耗前數(shù)者的集中表現(xiàn)。故修道者采取后天返先天，把消耗變?yōu)閮π?，火息固木，木息固水，水息固金，金息固土。然后天心神離卦，表面看僅有火與木，后天腎精坎卦，表面看僅有水與金，均無土。其實此土一落后天即被蒙蔽而不得見。就像人們吃蔬菜，只知蔬菜為蔬菜，豈細細想過非土而能生么？其實還是土在起作用。故真性之木根植于土，此為己土，即先天而后天之真土。己土屬陰，陰主靜，主吸引容納，中空，以同類相親故，可召攝戊土來歸。戊己一合，四象可攢簇，五行于一元，金丹自可成就。己土從自家心中生，故稱此，戊土從宇宙自然中來，故稱彼。二者又稱為內(nèi)與外也。）這四句詩詳盡論述了和合丹頭的奧妙。這道理就是，火看似為火，其實它其中有生火的木汞；水看似為水，其實它其中有生水的金鋁（按：丹法顛倒逆用，克心存性，故言火生木；去情固精，故言水生金。)所以，雖然坎離只是兩個卦象，它卻表現(xiàn)了木火金水四象。修道人從離中找出己，從坎中尋出戊，用戊己二土為媒，四象就可和合。

或者要問，真意既然屬土，而土又分戊己，那不是有兩個意么？我這樣來回答：說是有兩個意也有點是，然而又不是。為什么？因為說意，那只有一個，而稱作土則必須分為兩個。以一意分作二意，在于要從兩個土上去講解，在于要從內(nèi)與外，此與彼上去分別。分別的關(guān)鍵問題，在于清楚動與靜的來龍去脈和作用。原來，戊土即元神，稱外藥，它是陰中的真陽，以動為主。煉精化氣的"取坎"階段，下手要歸于虛極靜極陰極，然而靜極必動，陰靜必生陽動。能在要動時知道動，當然可稱為意。我們根據(jù)元神的這一特性，在它知動而動之時，稱為一土，即戊土。己土即真意，稱內(nèi)藥，它是陽里的真陰，以靜為主。煉氣化神的"填離"階段之后，要以安靜而溫養(yǎng)。而此階段，氣由微而著，由弱而壯，動而不休，然而動極必靜，陽極還陰，能在動極時知靜而靜，當然也是意的真表現(xiàn)，故稱真意。根據(jù)真意的這一特性，我們將它在知靜而靜之時稱為一土，即己土。這就是一意分作兩意的道理，主要是為了解釋兩個土才這么分開的。實際上，最后還是要把兩個意歸成一個意，兩個土合為一個土，不再作戊己之分，內(nèi)外之分，彼此之分。一個土存外存內(nèi)，一個意有動有靜。由此我們可以這樣去看一種情況，如己土本屬內(nèi)丹，但它也可變?yōu)槲焱?。這是因為離如日，坎如月，離日把光照在坎月上，種鉛得鉛，這時己移位到戊位上，見到的就只是戊而不是己，靜也入于動中。如戊土本屬外丹，但它也可以變?yōu)榧和?。這是因為坎中滿，離中虛，滿為陽，虛為陰，以滿陽去補虛陰，種汞得汞，戊填于己位，所以此時只見己而不見戊，動也合并于靜。此兩個意合為一個意，就不受彼此、內(nèi)外兩個土的局限了。那如果還要問，戊與己彼此都懷真土，究竟是各懷一個真土，還是共懷一個真土？我不能回答這個問題。因為聰明活潑人自然能夠明白。

按：愚愿多嘴說說這個問題。老子云："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戊己之有名，是以生成萬物而言其名，這是以后天有形之體為參數(shù)。在無形的先天之中，戊不為戊，己不為己，原是一神、一氣、一精。連這神氣精也是勉強名之，實無名之名，無形之形。自先天而后天，有了獨立的個體人，此物落入人身便為己。但人身之外此物仍無窮無盡，故言為戊。故真土本一物，因一個軀殼包裹了那么一點，與軀殼外而言便為二。既然己合于戊，二仍歸一。既二歸一，復(fù)何言戊己哉！

金丹返還之道，離開了真意是不行的。真意的作用，不但能和合水火金木四象，并且指揮四象在修煉中發(fā)揮各自作用。何以見得呢？下面就具體講一講四象作用的發(fā)揮：例如屬離這一卦中的真性為木，真性之木包藏著心神之火，凝神丹田就是以火投入腎精水鄉(xiāng)，火發(fā)水鄉(xiāng)燒而燒之，腎精產(chǎn)出真陽之氣，此是腎精之精華，故稱水里生金；金生之后，又以真性之木載負金氣逆而上升，真性之木汞去而復(fù)還，心神之火得金而返。這是火與木發(fā)揮的作用。例如屬坎這一卦的腎精為水，腎精之水蘊藏著元陽真情之金，神火發(fā)水鄉(xiāng)，煉精以生真陽之氣的金，金隨著木逆而上升，經(jīng)周天運轉(zhuǎn)又歸返丹田，此稱鉛去復(fù)回，金得火而為還（按：火與金，即神與氣也。在先天原為一物，神的載體即氣，氣的功用即神。落入后天，因感父母之真陰真陽，遂分為二，得父之真陽藏于腎，為氣；得母之真陰藏于心，為神。故神合氣為火得金而返，氣合神為金得火而還。）神與氣這相對的金與火要進行返還，所采取的方法與過程，就稱為七返九還。這個七返九還，是指神與氣要達到若干次的交合，才能合二而一。到合二而一時，那就是金液大丹（按：神與氣的返還過程，可舉一例比喻：猶如廚師和面，左邊一盆水，右邊一盆面粉，這廚師一邊將水倒入面盆，一邊又將面粉倒入水盆，倒得兩邊水面均勻后，再合為一盆，面入水中，水入面中，水亦非水，面亦非面，倒成了做面條也行、蒸饅頭也行、烙餅子也行的面料。而真意在其中扮演的就是廚師的角色。）人想達到大丹成就，如果沒有真意在其間發(fā)揮主宰作用，那又能憑什么條件去完成呢？

真意的重要，前人已有評價。張紫陽真人（張伯端，內(nèi)丹派南宗祖師，北宋人）有詩云："赤龍黑虎各西東，四象交加戊己中。"陶弘景老神仙（南朝著名道士、醫(yī)藥學家，煉丹家）也有聯(lián)句說："龍從火出，青龍變?yōu)槌帻?；虎向水生，白虎更名黑虎?這里的"龍虎赤黑"四個字，已概括了四象。而所謂的"交加"，也就是攢簇。而交加或攢簇，都是指真意的作用。在我看來，修丹之人，想使四象攢簇，必須使五行團聚。例如紫陽真人所說的"戊己中"，這個"中"，即不是離中，也不是坎中，而是中宮之中、中央之中（按：這個中宮、中央指的不是具體位置，而是四大不染的虛空，無內(nèi)無外之中。）這個中就是戊己中，就是刀圭。后天坎離相分，猶如東西間隔，唯用刀圭而能合之。而這種合的方式，就是要將坎離析分為四象，再調(diào)動四象發(fā)揮團結(jié)作用，四象團結(jié)到一塊了，因為真意的始終參與，故而五行也就相聚了。只有五行相聚才可以結(jié)丹。所以接下來還有兩句就是："復(fù)篹自此能應(yīng)用，金丹誰道不成功。"（按：復(fù)卦，坤上震下，象征一陽來復(fù)。篹卦，乾上巽下，象征陽極生陰，動盛生靜。"對于復(fù)篹二卦的應(yīng)用，這是"十月懷胎"層次所用的火符，進火于復(fù)卦呈現(xiàn)的時候，退符于篹卦產(chǎn)生的階段（按：復(fù)亦表示進火，篹亦表示退符。）只要正確把握了復(fù)與篹、進與退的用法，運用抽添自然合于法度，金丹就會煉成。

修煉家們之所以戊己為刀，二土為圭，這完全是從字的構(gòu)造上，采用拆合法、會意法的情趣，示人以丹法中的和合攢簇之意。兩個"土"合起來為"圭"，這是人人都可領(lǐng)會的。而"戊"與"己"為"刀"，這個奧秘知道的人就少了。陸潛虛說，有個儒士用會意法解" "，"己"字" "，"戊"字前無所本，似為得之（按：此段話愚不明白何意，故照錄存疑。）李涵虛說，這并非無本也。例如琴譜，以幾個字的偏旁合為一個字，而幾個字都是取一畫而湊成譜上所用的特殊字的。這樣造出來的字，便于知道一個音應(yīng)該在左彈還是在右彈。這一個字就包含了彈琴的方法，這里就是以琴譜為本。""是"己"字頭，"丿"是"戊"字旁，所以" "與"丿"合起來是"刀"，戊己二土合起來是圭，總合起來便是刀圭。這種造字的意思就是希望修道人將"離己"與"坎戊"二土合在一處。仙家們的隱語往往都是從字的構(gòu)造而來的。

按：刀圭，本是古代一種最小單位的量藥之器具，因其狀如刀背的最頂端故名。因為是最小單位，故最細微、準確。這一醫(yī)藥量器最早可能為外丹燒煉家所研制使用，故從其名、其形、其用，都與丹藥有關(guān)系，所以又被內(nèi)丹家借用。鉛汞外丹與神氣內(nèi)丹之修煉，雖存在有形與無形之別，但在理論方法和過程上有相通之處。故內(nèi)丹可借外丹全部術(shù)語來比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