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樹森
布爾加寧是蘇共中央政治局委員,蘇聯(lián)部長會議主席、蘇軍元帥,曾經(jīng)作為國家領(lǐng)導(dǎo)人訪問過中國。
1955年,為了緩和同南斯拉夫的關(guān)系,布爾加寧隨赫魯曉夫訪問該國。宴會上,赫魯曉夫主動親近鐵托:“老兄啊,氣量就放大點吧。以前不愉快的事,誰再提起誰就瞎眼!”怎奈鐵托仍然板著面孔,一言不發(fā)。這時,蘇方的一個女同志見機行事,熱情洋溢地說:“鐵托同志,讓我們?yōu)槟蛉说慕】蹈杀桑 边@個女同志是莫斯科大劇院演員加林娜,讓她來南的任務(wù),便是調(diào)節(jié)會談中的氣氛。她風(fēng)姿綽約,三十五六歲了,可看上去還像二十二三歲。她在藝術(shù)方面更是得天獨厚,音色清柔音域?qū)拸V,擅長抒情歌曲。金嗓子一張,人們的眼前就會自然出現(xiàn)盛開的桃花、無邊的綠地、瓦藍的晴空……鐵托已欣賞過她的演出,評價極高;而他的夫人又是新娶的,正在蜜月之中,所以加林娜的祝酒引起了他的興趣。他端起酒杯,興致勃勃地站了起來,南方和蘇方的全體人員也紛紛離開了椅子——僵局被打破了。
布爾加寧新近喪偶,正準(zhǔn)備續(xù)弦,這個加林娜一下子進入了他的視線。第二天,他派人送去了一束鮮花。加林娜還以為是自己在宴會上的出色表現(xiàn)得到了他的肯定呢。因為她現(xiàn)在有“兩個丈夫”。一個是即將分手的丈夫,在銀行工作;一個是提琴家斯拉瓦。幾天前,蘇聯(lián)組織了一個國家歌舞團去捷克斯洛伐克首都布拉格進行友好演出。加林娜和斯拉瓦都是團員,兩人一見鐘情,約定回國后結(jié)婚。怎奈回國以后加林娜接到了來南斯拉夫的任務(wù),所以將這件大事暫擱了下來。那時蘇聯(lián)離婚很容易,社會輿論對此也不怎么關(guān)注。加林娜從南斯拉夫歸國后,只同丈夫打了個“我要同你離婚”的招呼,就心急火燎地投向斯拉瓦那溫馨的小屋了。
布爾加寧同加林娜在機場分了手,回家后悵然若失?!凹恿帜?,加林娜……”這個女性的影子在他腦海里晃動,以致有時想洗刷掉也不可能,他知道自己已深深地愛上她了,于是派克格勃進行調(diào)查。調(diào)查人員只浮光掠影地了解了一下就向他匯報了:“加林娜正同丈夫鬧離婚!”布爾加寧聽了竟手舞足蹈起來。他想,現(xiàn)在正是向她進行感情投資的大好機會,于是將自己六十壽辰的慶祝活動提前了一個多月。
次日中午,文化部長福爾采娃來到大劇院練功房。部長日理萬機,親臨此地非同小可,整個劇院都轟動了??伤诵械哪康?,更把大家驚呆了,竟是給加林娜捎口信的。她對加林娜說:“今天是布爾加寧同志六十大壽,他特地邀請你赴宴。”加林娜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哪個布爾加寧?”在蘇聯(lián),不加姓與父名,同名的人很多。部長嚴(yán)肅萬分:“當(dāng)然是我們的部長會議主席!”馬上梳妝打扮,特意穿上了一件中國進口的黑色束繩長裙。帶上了一只乳白色的小手袋。
到了布爾加寧別墅,宴會已經(jīng)開始了,赫魯曉夫、米高揚等所有政治局委員和國家主要領(lǐng)導(dǎo)人全部在座。加林娜充其量不過是個名演員,以前雖與黨和國家領(lǐng)導(dǎo)人常有接觸,然而像今天這樣僅有她一個小老百姓的情形卻從未遇到過,所以畏葸不前。布爾加寧對她正望眼欲穿,一見到她的影子便小跑著迎過來,將其座位安排在自己身邊。他邊為她斟酒邊說:“我打電話到你家里,你家里人說你出去了,所以才要福爾采娃去找你的?!奔恿帜容p聲說:“以后不要再往那里打電話了?!闭f著,她給了布爾加寧一張名片,“我已成立新的家庭了?!薄鞍。 辈紶柤訉幱煮@又惱,竟將杯子碰翻了。
當(dāng)天晚上,加林娜回家不久,公寓走廊里的電話響了。布爾加寧對她說:“你的光臨使我今天的宴會大放光彩?!奔恿帜扔X得不對勁,難道自己比赫魯曉夫和米高揚他們還要尊貴?為什么要請她出席宴會?這個疑團她到現(xiàn)在還未解開。布爾加寧繼續(xù)說:“我現(xiàn)在在城里家中,你能陪我共進晚餐嗎?”這下,加林娜明白布爾加寧的意思了。但是,拒絕是不行的。加林娜柔中有剛:“我同我的丈夫一塊來,行嗎?”這可是個難題,布爾加寧怎么回答呢?停了好長時間才說:“我馬上派車接你?!笔恰澳恪倍皇恰澳銈儭?,加林娜懂得布爾加寧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同往。但是,她才不理他呢。
加林娜進了布爾加寧家的院門,丈夫被衛(wèi)兵攔住了。她只得退了出去,指著斯拉瓦同衛(wèi)兵交涉:“他是我的丈夫?!薄笆悄阏煞蛞膊恍?,因為主席要接見的是你一個人?!睕]辦法,加林娜只好向布爾加寧打電話:“我身體不適,必須由我丈夫陪同。”言下之意是你不讓斯拉瓦進來,那我就打道回府。布爾加寧只好讓步了。
晚飯雖然沒有中午的排場,但酒菜毫不遜色。法國產(chǎn)的人頭馬酒,斯拉瓦還是第一次品嘗。喝到半酣,布爾加寧瞇著眼問他:“你真愛加林娜?”斯拉瓦小心翼翼地說:“真的,布爾加寧同志?!辈紶柤訉幍挠沂謴堥_姆指和食指而彎起其他三指,使其姿勢成了支手槍。他用這支“手槍”朝斯拉瓦點了點,戲謔道:“對你這小子,我完全可以用這個!”意思是槍斃。加林娜把他的手腕拍了一下:“哪能呢?——大家都是同志呀?!?/p>
斯拉瓦惶惶不可終日,生怕布爾加寧弄假成真,所以違心地向加林娜提出分手。哪知加林娜愛他愛得如癡如醉,死活不答應(yīng)。她寬他的心:“布爾加寧與別人不一樣,文化修養(yǎng)高,有風(fēng)度,決不會加害無辜。”
第二天,克里姆林宮舉辦舞會,陪舞的演員名單上又有了加林娜的名字。這下,加林娜沒法讓丈夫同行了。這一天是布爾加寧最開心的日子,他同加林娜搭著肩,擁著腰,舞了一曲又一曲。布爾加寧心曠神怡,對加林娜無限感嘆:“你太美了。我相信,全蘇聯(lián)以至歐亞兩洲,沒有哪一個能超過你!”“布爾加寧同志,你過獎了。”加林娜時刻注意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布爾加寧進一步敞開了自己的心扉:“你知道嗎?見到了你,我心中的一切煩惱都沒有了。我現(xiàn)在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人哪!”加林娜既抗議而又不失分寸:“這些話應(yīng)當(dāng)是從我的斯拉瓦心里吐出來呀!”其中的“我的”用了重音。布爾加寧對加林娜的執(zhí)著很不理解,有點神魂顛倒了:“你真愛斯拉瓦?——一個拉提琴的有什么了不起!”加林娜坦誠相告:“我不愛他,能同他結(jié)婚嗎?感情這東西就是怪,我實在離不開他這個小人物!”布爾加寧真是沒轍了。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加林娜:“我想為你做點貢獻,比如搞套像樣的房子。我想你是不會拒絕的。”“哎唷,真是太巧了?!奔恿帜刃σ饕鞯乇硎厩敢猓骸八估咭呀?jīng)訂購了,八十平方米,明年二三月份就可拿到鑰匙?!?/p>
布爾加寧對加林娜的相思病越來越重,快沉迷不醒了。他每天都要見到她;如果見不到,手下人便會無緣無故地吃批評。因此,加林娜成了劇院里的大忙人,不是去克里姆林宮唱歌跳舞,便是參加有布爾加寧在場的公務(wù)活動。布爾加寧實在沒有借口見到她了,便邀請他們夫婦到家里“吃飯”。加林娜被他纏得疲憊不堪,終于想出了一個脫身的好辦法。一天,她對布爾加寧說:“我?guī)湍覀€對象吧,也好照料照料你的生活?!辈紶柤訉幇櫫税櫭迹骸昂猛?。但是有個首要條件,要同你一模一樣?!奔恿帜纫詾樗饝?yīng)了,不禁喜上眉梢:“比我高級多了,既年輕,又能干……”“不不不!”布爾加寧手直搖,套用加林娜曾經(jīng)對他講過的話,“感情這東西就是怪,我實在離不開你這個小人物。”
50年代,蘇聯(lián)的每一個人都要無條件地為克格勃服務(wù)。他們讓你秘密監(jiān)督某一個人,而你說不定又被另一個人秘密監(jiān)督。加林娜的克格勃上司是一個大尉。一天,布爾加寧打電話召見她,而大尉又要她去匯報監(jiān)視對象的情況。她煩躁起來,對大尉發(fā)火道:“沒時間,滾你媽的蛋吧!”克格勃的權(quán)力至高無上,如果說你“反蘇”,那就相當(dāng)于中國“文化大革命”中被打成了現(xiàn)行反革命,一輩子也翻不了身。事后,加林娜感到自己闖了大禍,后怕起來,到布爾加寧那兒,向他求救了。其方式不是祈求,而是發(fā)火:“不知怎么搞的,克格勃老是纏著我不放!”“是這樣嗎?”布爾加寧不相信自己的心上人會被別人懷疑。加林娜肯定地說:“是的,是這樣!”布爾加寧馬上叫副官接通了謝羅夫的電話,將他狠狠地罵了一通。此后,克格勃的人果然遠(yuǎn)離加林娜了。
1956年新年的第一天清晨,加林娜夫婦睡得正香,布爾加寧打來電話:“加林娜同志,新年好!我在克里姆林宮值班剛結(jié)束,能直接到你家向你祝賀新年嗎?”加林娜和斯拉瓦都非常厭煩。但是,怎能說不同意呢?夫妻倆趕忙起身,將家里收拾一番。不一會兒,公寓樓下喇叭響,停下了三輛小轎車。布爾加寧和副官、參謀、醫(yī)生、警衛(wèi)等十幾個人魚貫而入。如此高官造訪,整個住宅區(qū)還是第一次,一個個窗口都伸出了看熱鬧的人頭。
斯拉瓦陪著布爾加寧喝香檳酒,加林娜在廚房里忙著為他們繼續(xù)燒菜。布爾加寧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加林娜的側(cè)影,一刻也不離開。斯拉瓦端起了酒杯:“布爾加寧同志,祝你新年快樂……”怎奈布爾加寧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加林娜身上去了,根本聽不見,沒有任何回應(yīng)的表示。副官看在眼里,也覺得好笑。
公寓內(nèi)外,大劇院內(nèi)外,克里姆林宮內(nèi)外,只要加林娜一出現(xiàn),人們就會朝她擠眉弄眼了:“看,這就是布爾加寧追求的那個女人……”加林娜實在忍受不了。一天,她終于向布爾加寧發(fā)火了:“今后,我不愿再到克里姆林宮里來唱歌跳舞了。你知道外面的人在怎樣議論你嗎?請你放明白點,我是一個有丈夫的人!”
加林娜的火發(fā)得非常有效。此后,到克里姆林宮去唱歌跳舞的人的名單上果然沒了她的名字,而布爾加寧邀請他們?nèi)ァ俺燥垺钡氖乱矟u漸減少了。對此,斯拉瓦深受感動。他對加林娜說:“看來,這家伙還有點理性。要不是他的眼睛老在你身上溜來溜去,我還真愿意同他做個朋友?!奔恿帜容笭栆恍Γ骸吧倒希瑳]有我,你進得了他的門?”
斯拉瓦訂購的新房竣工了,可是,住房證卻無法拿到。因為當(dāng)時蘇聯(lián)有個硬性規(guī)定:人均住房不能超過九平方米。斯拉瓦一家,包括加林娜尚未出生的孩子不過才三口人,合法的住房面積應(yīng)是27平方米,可他們的欲望卻是其3倍!夫妻倆不服氣,想利用自己的知名度解決問題。然而四處活動四處碰壁?;隋X的房子卻住不進去,豈不被人家笑掉大牙?他們?nèi)f般無奈,只好給布爾加寧打電話。當(dāng)下,布爾加寧便給莫斯科市蘇維埃主席發(fā)了個手諭:“加林娜和斯拉瓦都是著名的藝術(shù)家,他們?yōu)槿嗣竦乃囆g(shù)事業(yè)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住房應(yīng)該得到些照顧……”
1975年,布爾加寧80歲時逝世。噩耗傳來,斯拉瓦夫婦都很悲痛。加林娜含著眼淚說:“無論怎么說他還是一個好人。他只是想用情來征服我,從未企圖借助于‘權(quán)。而且,對我從未有過非禮,要不是斯拉瓦,我相信我會投向他的懷抱的?!?/p>
(鄭舟摘自《名人傳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