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搖搖
圣誕夜的伊人和沒有肚臍眼的美人
1998年10月底,在獲得ORS提供的獎學金后,我前往英國,在伯明翰大學攻讀經(jīng)濟學博士學位。臺北女孩雪如在探知我心底有個隱秘的愿望——結識幾位帶些傲慢的沒落情結的英國女郎后,熱心地帶我去她的英國朋友處一塊過圣誕節(jié)。
雪花紛飛的圣誕節(jié),才三點多鐘天色就暗了。除了公共汽車,街上一派凄清。我們到達時,室內(nèi)已經(jīng)聚集了十幾位東西方友人;有的在吹五顏六色的氣球;有的在撕炸薯片的塑料包裝;有的圍著圣誕樹用銀白色的錫紙一層層地把樹繞住,然后掛上五彩繽紛的小電燈泡。
有趣的是,每個人的后背都貼有一張方紙片,以背后的單詞表明姓名。我和雪如的后背上分別貼著魚和魚骨頭。我們相視大笑。
豐盛的圣誕晚餐后,大伙在一塊做游戲、猜謎語。一位西班牙男孩當場畫了一幅畫,畫面是一位剛剛出浴的西方美女,他讓大家猜猜她是誰。除了我想破頭也猜不出來外,幾乎所有的人都五花八門地喊美女的名字,但都被那男孩一一否定了。后來,便聽到一個背上貼著貓的方紙片的外國女孩無比激動的聲音:“EVE(夏娃)!”男孩鼓掌。我問她是怎么猜中的?她指著畫面:“你看這美女沒有肚臍眼,所以她是第一個人!”她的聰穎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她叫Owa,是意大利和蘇格蘭的混血兒。據(jù)說她爺爺?shù)臓敔斣?jīng)到過中國山東,曾經(jīng)和中國的軍人遭遇過。我和雪如都暗想他一定是八國聯(lián)軍中的一員。Owa白得嚇人,眼窩深深,眉黛漆漆,那蠟人般小巧而高挺的鼻子、骨感而精致的下巴,叫我過眼不忘。
Owa和我就像白蘭地咖啡
圣誕節(jié)過后的Boxing Day,我無處可去,在校園里閑逛,但假日校園里依舊一派冷清,我很沮喪。不知不覺,我走到了大學外面的小河邊,對著河里的鵝鴨們出神。
然后,我便看見水中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倒影,一個女孩正拿著飼料喂鵝。而讓我更吃驚的是,這女孩竟是“貓”——Owa。
顯然,她也認出了我,卻不意外。她偏起頭指了指左前方一棟兩層樓說:“我就住在那兒?!?/p>
Owa的河邊小樓在伯明翰大學旁邊一大片樹林深處,平時為樹林所遮掩,很難發(fā)現(xiàn)這兒還有一棟兩層樓。盡管在異域已見多了紅色的磚房、白色的窗框、矮矮的舊柵欄、高高的老煙囪。但當我第一眼看到這棟面河而筑的紅色小樓時,竟恍若進入了童話故事中的布景,一時感覺不太真實起來。
剛剛大學畢業(yè)的Owa才從威尼斯來伯明翰一周,她要接替母親的工作——給河里的鵝鴨們當飼養(yǎng)看護員。
也許因為同樣的寂寥,我們自然而然地閑聊起來。Owa聽完我很會燒飯做菜的吹牛后,很純真、很直接地問我:“我可不可以今天就吃到你做的中國菜?”“當然可以?!蔽也患铀妓鞯卮饝恕K⒓礆g呼起來。
我和Owa一塊去遍布全市的超市連鎖店Sainsbury買菜,她說:“就在我的住處做些家常菜。”剛好她的室友,一位英國女郎回倫敦和男友共度周末去了,“她幸福、瘋狂去了?!監(jiān)wa詭秘地眨了眨明亮的琥珀色眸子。
也許是我以客人的身份進入Owa的公寓,她只讓我做了一道宮保雞丁,就執(zhí)意讓我品嘗她的烹飪手藝。
那是個讓人心旌搖曳的晚上,下弦月在白蓮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我和Owa坐在臨窗的餐桌前,邊吃邊喝邊聊天。意大利通心粉、鮮黃檸檬色米飯、奶油沙文魚片湯、生菜色拉,令溫潤的空氣中久久飄散晚餐的香味。
高高的燭臺上搖曳的燭光映照著Owa的笑臉,喝了點紅葡萄酒的Owa似乎臉更紅、眼睛更亮了。Owa用夾雜著意大利語的英語談著威尼斯的下沉與貴族的沒落,盡管我未必都聽得明白,但她夸張的表情、優(yōu)雅的手勢做了感性的注釋。
最后,Owa用專用的小金屬煮出的兩盅意式咖啡,結束了這夜歷時三個小時的中、意晚餐。
Owa喝咖啡的樣子很迷人,白皙的脖子優(yōu)美地伸展著,可以看到一層細細的金色茸毛。素手捧著意大利濃白咖啡,咖啡上浮著一層用牛奶打出來的白色泡沫,看上去爽心悅目,令我癡迷。
深夜,皎月,婆娑的樹葉,浪漫的河邊紅頂屋。我無端地握住雪白桌布那端Owa的纖纖細手,說:“今夜我很癡迷?!?/p>
室內(nèi)的暖氣開得很足,Owa覺得熱,隨手脫下毛衣外套,里面是一條吊帶長裙子,整個肩膀陡地暴露在我眼前,是圓潤嫩滑的奶油色,我看得呆住了。過了許久,才訕訕地說:“Owa,我會給你一個驚喜!”當Owa閉起比燭光還亮的似乎會放電的雙眸時,我打開隨身帶的密碼包,取出從國內(nèi)帶來的簫,為她吹簫……
后來,夜晚就在我的簫聲中,在Owa感動的眼神里,變短變晚了。在我即將起身告辭之際,Owa突然說:“我們?yōu)槭裁粗挥枚湎硎芤魳?,為什么不全身心與音樂共舞呢?”O(jiān)wa放了一張CD,歌聲響起時,她躬身45度,右手揚起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作了個請舞的動作。
過了一會兒,Owa似乎跳累了,突然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金黃色的長發(fā)拂過我的臉頰,一種若有若無的香汗味撩起我內(nèi)心最柔軟的那一部分。我陡地緊張起來,生怕做錯了什么。
我知道,是Owa陶然自得的純真流露令我不安,幾秒鐘卻也好似經(jīng)年。幸好一曲終了,她伸了一個懶腰,說:“累極了?!蔽翼槃萃拕e。Owa斜倚門框,含笑稱謝:“多謝你給我一個愉快的夜晚。”其實,我何嘗不是呢?
我走出校門,才想起來,夜已深,公共汽車已停駛,我無法回家了。
在校門口徘徊了許久,我突然想起了Owa,也許她會替我出主意。我轉(zhuǎn)身沿原路返回,當我一眼看到她的小屋還亮著燈時,一顆心幾乎狂跳到喉頭。
輕摁門鈴,Owa循聲來開門。聽出是我的聲音,Owa一打開門,就拉我進屋。也許,她用這種方式來表達她的驚喜吧。但我只是按住她的臂彎,說明了來由。Owa眨了眨眼睛,臉上浮起一抹紅暈:“你可以留在這里過宿,真的?!蔽乙徽瑓s囁嚅地說:“其實我……你知道,最近伯明翰治安很不好,我一個人怕走夜路,但我還是……”我很緊張,也不知將我要回家的意思說清楚了沒有,但Owa已經(jīng)從我臉上的表情弄明白了,些許尷尬從她的臉上掠過,臉上的光暈隨之黯淡下來。她袖著手靠在壁爐旁,說:“我替你叫出租車吧?!痹谟裁炊家A約,連的士都要。Owa撥了電話給出租車公司,告訴接轉(zhuǎn)臺的小姐路名、門牌、人數(shù)、姓氏后,看著我說:“車子10分鐘后到達?!比缓?,一言不發(fā)。我也不知說什么,只是換來換去地交叉疊著腿。似乎有輕風從白色絲窗簾的縫中吹進來,Owa扯了扯睡衣,大概有些冷。一句關心她的話已掛在嘴邊,可卻說不出來。我感覺一種不安在我們狹窄的空間中攪動。
突然,Owa開口了:“我去泡杯蘇格蘭白蘭地咖啡給你喝?!蔽壹泵B聲說好。我們一起進廚房,她一邊燒水,一邊拿出白蘭地、奶油。水在電熱壺中嗡嗡的響了,關掉暖氣的廚房似乎也溫暖起來。
Owa在泡好咖啡的玻璃杯里,先加上一層厚厚的白色奶油,接著又加上1/4杯琥珀色白蘭地,遞給我。
不知道為什么,我才喝了一口,就感覺這一杯味道特別、色澤特別的咖啡,像極了我此刻的心情,我無端地心猿意馬起來:“你的咖啡……特別好喝。”我有點恍惚,巴不得出租車不來。
但咖啡喝到一半時,我聽到了汽車的引擎聲。我戀戀不舍地跟Owa道別,Owa琥珀色的眼睛定定地看著我,說再會時,臉上泛起一抹潮紅。
回到家里,我把手枕在腦后,回想著道別時和Owa緊緊相擁的情形,心中如小鹿亂撞,難以入睡。后來,就想起了Owa為我泡制的“白蘭地咖啡”,突然就覺得Owa和我就像杯中琥珀色與咖啡色的液體,為中間的一層白色液體所隔開。
欲望的暗示,讓我心旌搖曳
三月里英國天氣漸漸放晴的一天,房東邀我去莎士比亞的故居——艾瑪河畔斯特拉特福小鎮(zhèn)觀看莎劇演出,我提議約Owa同行。
高速公路上,房東一邊將車開得飛快,一邊跟Owa聊得很投機。
當我們來到莎翁住處,房東指著門前花徑隨口說:“嘿!當年莎翁和他太太時常在這漫步,你們可別踩著他們的腳印?!監(jiān)wa聽了,長長的睫毛一合一開,嫵媚得驚人;還有那種細細的呼吸,令她的神情煞像一只溫柔、甜蜜的貓。
那天,房東的興致一直很高,從莎翁故居返回后,還盛情邀請Owa和我共進晚餐。房東在廚房里火局魚肉,燒爛菜湯,勤快得讓人忘記了他是個不愛做事的單身漢。
后來,Owa吃得很少,卻喝了很多澳洲啤酒,臉色蒼白得厲害,留宿在房東家。
“真想和你呆到天亮。”O(jiān)wa的暗示,讓我心旌搖蕩,但我努力裝出一副表情漠然的樣子。我知道風靡全球的《情人》故事,是不會發(fā)生在我身上的。因為我是已婚男人,在國內(nèi)有我的妻子和孩子。但將來的日子里,我一定會時?;叵肫疬@段綺麗的時光,一個奶油色皮膚的異國女郎曾經(jīng)與我共度。M(責編周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