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繼偉
在馬鋼,有一支頗具實力的文學創(chuàng)作群體。李黎、梁劍華應是馬鋼創(chuàng)作群體第一代的較為突出的代表,早年在電影劇本的創(chuàng)作上取得了可喜的成績。近年來,梁劍華投身于文學的組織工作,為扶掖后學耗費了大部分的精力。但盡管如此,梁劍華并沒有停止文學創(chuàng)作,這位一生鐘愛文學的人,面對寫作依舊精神矍鑠,筆力強勁。他以平和的心態(tài),睿智的筆法,創(chuàng)作了一個“人物系列”的短篇集成,同時,還在《馬鋼日報》月末版開設了隨筆專欄,這使我們時常有機會領(lǐng)略他那洞察世事的犀利眼光和永葆青春的瑰麗情懷。
馬鋼作家群的第二代的陣容頗為壯觀。濮本林、王曉陽、郭啟林、郭翠華、王杰是他們當中的代表人物。
七十年代中期即發(fā)表了大量詩歌的濮本林,后以微型小說創(chuàng)作在全國造成了一定的影響。他不僅多次在全國微型小說大賽中獲獎,其優(yōu)秀之作《那團云霧》更是得到了已故著名作家茹志鵑的贊揚與好評。
王曉陽早在八十年代以一篇《機關(guān)無故事》(《小說選刊》選載)開創(chuàng)了馬鋼新時期機關(guān)題材創(chuàng)作的先河。此后王曉陽的創(chuàng)作大多以機關(guān)為題材,寫出了一系列這樣的小說。王曉陽善于從人物出發(fā),對人物性格進行剖掘,在展開人物關(guān)系的同時,使故事向深層演進。這里所說的“深層”就是王曉陽對于具體的人性和這種人性賴以存在的具體環(huán)境的思索和探究。筆者認為,王曉陽一直在作這樣的思考,那就是企業(yè)的體制對人的鉗制而使人產(chǎn)生了扭曲和變態(tài),這種扭曲和變態(tài)反過來對企業(yè)又會發(fā)生怎樣的影響呢?我們又將如何對待眼下企業(yè)的體制呢?王曉陽特定的職位使他更易于產(chǎn)生這種思考,他以他的作品對他的思考進行了成功的表現(xiàn)。王曉陽以滿腔的熱忱目光炯炯地關(guān)注著改革的進程,我們在他的作品中,似乎看到了他的表情在改革進程中的變化,時而笑容燦爛,時而蹙眉憂思。隨著企業(yè)改革的深化,他的思考也在深化,去年發(fā)表在《作家天地》上的短篇《藍軍在一九九八》和發(fā)表在《當代》的中篇《老單》,證明了這種深化。
《老單》里老單這個人物看上去令人啼笑皆非,他是一個當過營長、享受副處級待遇的所謂的“老干部”,然而他卻身居一個當下企業(yè)里最為尷尬的角色:信訪(不是主任,只是一個負責接待信訪者的工作人員)。令人不解的是,他和黨委書記古廣田享受一人一間辦公室的同等待遇。有趣的是老單還有一塊“自留地”(這是一個已經(jīng)作古的詞)……種種荒唐可笑的情節(jié)和細節(jié)——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作品的象征意味慢慢地彌漫開來——一部好的作品總是處處洋溢著象征。
圍繞著孤單的老單展開的依舊是所謂官場的紛爭。
作者借人物之口發(fā)言了:“古廣田感到無形中有一股強大的傳統(tǒng)勢力,在使官場按部就班(準確有力的用詞)地沉淪……改革多少年了,就是動不了龐大的機關(guān),治不了人浮于事的惡習?!?/p>
作者對此深感無奈。
作為作家的王曉陽當然不能給出醫(yī)治問題的藥方,但是作者生動而深刻的揭示卻讓我們感受到了不動聲色的震撼。
也許是兩人職務相近的緣故,郭啟林的創(chuàng)作和王曉陽有相近之處。
郭啟林的筆致十分細微,他的目光通常集中在小人物的身上,以一顆敏感脆弱的心靈去探詢?nèi)ジ兄ネ槿リP(guān)懷小人物的感情,寫出了他們的悲歡、他們的無助、他們的猥瑣。郭啟林同樣關(guān)心改革年代的風云變幻,并善于用小視角予以展示。新近發(fā)表在《朔方》的《秋色深沉》就是這樣的一部中篇。某公司因欠水費面臨被斷水的危機,而改革在如火如荼地繼續(xù)進行著,上訪者也適時來臨,使公司陷入混亂和困頓。
《秋色深沉》揭示了改革帶來的陣痛。
幾年來,郭啟林還完成了一個題為《在淮北》的知青短篇小說系列。這個以作者知青生活為題材的系列短篇,是郭啟林創(chuàng)作的精彩別調(diào),令人欣喜的是郭啟林擺脫了知青文學“訴苦”的俗套,也沒有進行貌似深刻的文化反思。郭啟林以一顆作家不可或缺的樸素的童稚之心追憶自己的知青時代,也抒寫了苦難,但更多的是抒寫了苦難中的美好生活。這部作品告訴我們,無論何時何地,只要有人存在,美好就不會消失,快樂就不會消失,人們對美好和快樂的追求就不會停止。這部有著童話品質(zhì)的小說,是作家對逝去生活的一次善意的澄清,是作家創(chuàng)作的一次升華。讀郭啟林的《在淮北》,我們不禁想起了楊絳先生的《干校六記》,化苦難為無形,說人生之真味,使我們不覺向人生的大境界邁進了幾步。
王杰是馬鋼中年作家中最為勤奮的一個,二十幾年來孜孜以求,埋頭耕耘,取得了不小的收獲。近年來在中長篇小說創(chuàng)作方面心得頗多。新近創(chuàng)作的中篇小說《尋找故事》表現(xiàn)了王杰對中篇創(chuàng)作的某些追求。這個長達四萬余字的中篇小說,頭緒紛繁,人物眾多,但是王杰駕馭起來比較得心應手。小說中的周民,一個似乎是多重身份的小人物,在紛亂的世俗生活中,無法為自己定位。周民的思維似乎是極其混亂的,他有時似乎覺得作家這個身份可以使自己“高人一等”,起碼可以和一些有身份的人平起平坐,起碼可以置身局外,但是生活本身攪得他頭暈眼花、六神無主、四肢乏力——面對無情的現(xiàn)實,周民無疑是軟弱無力的。短暫的風光是鏡花水月,無休無止的勞煩奔波才是永恒的現(xiàn)實。故爾周民的心似乎永遠在到處流浪。
《尋找故事》的背后其實是在尋找生活,尋找我們期望的生活。
王杰成功塑造了一個特定時代產(chǎn)生的特定人物,須知在我們這個國家里,以作家(“作家”是這部作品中不容忽略的代碼)自居而不能自拔的人不在少數(shù)。而一個培養(yǎng)了大批“作家”的國度,同時培養(yǎng)了大批的精神貴族?!熬褓F族”并不是壞事,但是在新的時代到來之際,“精神貴族”不應該沉湎在往昔的“光環(huán)”之中,沉湎既久,難免麻木和迷亂。
作品以現(xiàn)實主義的批判意識對當下的某些社會現(xiàn)象進行了無情的諷喻。
值得注意的是,王杰在此篇作品中,對生活進行了相當深入的反省。作品流露的意緒是多重,此外,王杰在此篇作品中對小說語言進行了新的嘗試,一些散落的幽默使作品的內(nèi)涵擴大了許多。
繼中老年作家之后,馬鋼又涌現(xiàn)出一批六十年代出生的青年作家。他們當中有梁詩溟、韓衛(wèi)、薛峰、朱田銀等人。他們同樣是頗具實力的一群,近年來取得了一定的成績。
梁詩溟是一位迷戀短篇小說創(chuàng)作的青年作家,同時也是一位對小說技巧情有獨鐘的作家。美國作家約翰·厄普代克認為:當代小說有一種深刻需要——即對技巧的事實加以承認的需要。若干年來,梁詩溟對小說技巧進行了一番——可以說是細致的鉆研,全方位的研究。梁詩溟所發(fā)表的全部作品幾乎可以說是風格各異的。梁詩溟的探索取得了一定的成功,他的短篇小說具有一定的完美的特性,起碼在形式上是比較完善的,他是一個唯美的追求者。梁詩溟對小說的可讀性、小說的單純性都有自己獨到的理解,尤其對小說的幽默感有自己的見地,他在這些方面所進行
的許多試驗,結(jié)果是令人滿意的。
發(fā)表在《漓江》的《一件武器的擁有》是梁詩溟作品中有代表性的短篇,小說里一個所謂的“后現(xiàn)代男人”,在京城購買了一件人造的男人的武器,他不是大大方方購買的,而是通過曲折隱蔽的郵購方式。這個男人擁有了這件武器之后,當然想帶回去一展神威??墒沁@個男人卻發(fā)現(xiàn),他無法讓這件武器發(fā)揮作用,總是有這樣那樣的原因(障礙)使他無法使用這件武器,最后他把這件武器悄悄投進了垃圾箱。他自語了一聲:別了,司徒雷登。在這里最容易想到的是:永別了,武器。梁詩溟也想到了,但是他沒有采用。采用哪一個,這其間差別是很大的。如果采用后者,那顯然是草率的不負責任的表現(xiàn)。筆者曾和梁詩溟討論過這個看似小小的問題,梁詩溟說了之所以選擇這個而不選擇那個的種種原因之后說,他發(fā)現(xiàn)“司徒雷登”這四個字的字形和發(fā)音——尤其是發(fā)音——和那件武器頗為神似。這就是梁詩溟,對細節(jié)的揣摩有時到了過于細膩的程度。梁詩溟甚至打算建議武器制造商們將這種武器統(tǒng)一命名為“司徒雷登”,他說這樣肯定有促銷的作用。
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這個男人的障礙來自他的內(nèi)心,來自他的柔軟敏感的內(nèi)心。武器與“現(xiàn)實”的比照難免令人心慌,甚至心悸,作家十分隱蔽地敞開了自己的心靈。在這里作家嫻熟地運用了技巧(隱藏),這樣使作品的意義產(chǎn)生了發(fā)散的效果:既是武器,就會產(chǎn)生虐殺,令人不忍出手,出手則有可能破壞已存的真情與溫馨(精神之愛和肉欲的沖突永遠是男人的困擾)。喜歡探究意義的讀者也許會從“別了,斯徒雷登”聯(lián)想到美國,聯(lián)想到西方文化的侵入?是不是會認為小說的主人公是個排斥外來文化的家伙,進一步聯(lián)想到東西方文化融合的問題?
喜歡探究小說意義的讀者在梁詩溟這里是不會失望的。
梁詩溟同樣是一個成功地關(guān)注和展示了意義的作家。
發(fā)表在《清明》的《浮影》,是梁詩溟短篇小說的另一式樣。
梁詩溟的探索是多方面的,去年,梁詩溟寫了一個叫《玄一閣筆記》的作品,用“現(xiàn)代性”的語言寫筆記小說,讀起來新穎別致,讓人耳目一新。此作被《作家文摘報》摘登。
韓衛(wèi)、朱田銀、薛峰的創(chuàng)作也是各具特色,是馬鋼青年作家中的佼佼者。
在《清明》發(fā)表的短篇小說,《銅斧》是韓衛(wèi)的短篇代表作品。這篇小說說的是一個青年面對誘惑,在金錢和道德(人格)之間搖擺,最終導致了毀滅。小說中彌漫著夢幻般的恐怖氣氛,充分顯示了邪惡的力量和被邪惡所俘獲的可怕。韓衛(wèi)在作品中流露了對小說主人公巨大的同情和惋惜。掩卷之余,我們倍加感到個人人格的鑄造是多么的重要,我們要想在邪惡面前強大起來,惟有借助正義的力量和不屈的人格的力量,即必須讓我們的精神強大起來。
在此有必要提及韓衛(wèi)發(fā)表在《作家天地》的一個中篇小說《兵頭將尾》。這個四萬多字的中篇堪稱是國營企業(yè)班組生活的風情畫。作品以活靈活現(xiàn)的筆法,生動再現(xiàn)了班組生活。小說通篇筆力強勁,無一松懈之處。這是韓衛(wèi)在火熱的生活中獲得的寶貴收獲,這部中篇再好不過地證明了創(chuàng)作來源于生活這一真理。
同樣的收獲是發(fā)表在《小說家》的中篇小說《人以群分》,也是一部反映班組生活的中篇,此篇被《中篇小說選刊》選載。
朱田銀和韓衛(wèi)有一些共同之處,朱田銀的小說也全部是對小人物的描述,對小人物寄予同情和關(guān)懷。但是朱田銀有自己的獨到細微之處。朱田銀小說的魅力首先是他的與眾不同的趣味,一種與生俱來的幽默感。朱田銀喜歡對細部作不厭其煩的趣味化的描摹,對一盤菜的描寫要一直深入到盤子的花紋。一個細節(jié)總要反復把玩,一直窮盡其趣味才肯罷手。筆者開始以為朱田銀是在使用技巧,即小說的重復技巧。事實證明不是這樣——盡管這樣做達到了使用技巧的目的,但對于朱田銀來說,這樣做是他的天性使然。這是朱田銀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天性成了技巧。
無須置疑,趣味自然會產(chǎn)生一定的意義。
也許余華的一個說法比較適合朱田銀的寫作:幽默即結(jié)構(gòu)。
由于朱田銀過多地感受到了生活的無望和殘酷,所以他的幽默較多的時候帶有黑色幽默的味道。
薛峰是一位很有才華的青年作家。其代表作品《素素》、《工傷》、《假面舞會》充分顯示了薛峰的創(chuàng)作實力。發(fā)表在《清明》的《假面舞會》是一篇對當下社會進行了嚴峻的思索之后而發(fā)出了致命的質(zhì)問的小說。薛峰用人與狗建構(gòu)了小說的情節(jié)(對比),對人性和狗性進行了一番充滿感情色彩的辨析與詰難,表現(xiàn)了動蕩年代的相當多的一部分人的思想感情,以及他們的無助和迷茫。
薛峰的中篇小說《植物人》,也是一部很有分量的作品,《植物人》是《假面舞會》的延續(xù)和擴大,也是對《假面舞會》無奈的圓整?!吨参锶恕匪坪跻嬖V我們,我們唯有成為植物人才能在這個世界里安靜地生存。
這是蕓蕓眾生的生存狀態(tài)的一個側(cè)面:無奈之后的頹喪與沉淪。這種現(xiàn)象在所有的社會轉(zhuǎn)型期都會出現(xiàn)。
關(guān)注當下并迅速在作品里表現(xiàn),是薛峰的寫作特點之一。
這也是一個現(xiàn)實主義作家的寫作特點之一。
總的來說,馬鋼六十年代出生的作家,在經(jīng)歷了曲折的探索之后,大體上回到了現(xiàn)實主義的創(chuàng)作道路上。
讓我們來看看七十年代出生的一批更加年輕的作者。
他們是韋金山、戎勇、程迎兵、楊彤頻、邢懷中等等。這也是一個不容忽視的群體,他們雖然出道不久,但顯示了良好的創(chuàng)作勢頭和寫作風氣。他們少有舊習的包袱,是馬鋼創(chuàng)作群體的新生力量。幾年來,他們勤奮寫作,取得了一定的創(chuàng)作實績。
僅以韋金山為例。
韋金山發(fā)表在馬鋼的文學期刊《江南文學》上的短篇小說《一只茶壺的自敘》,是一篇相當精彩的小說。小說雖然采取了司空見慣(一切手法似乎都是司空見慣的)的擬人手法,但由于作者語言的張力、內(nèi)省的深入和觀察的細微,我們感到敘述的鮮活之風撲面而來。語言的外衣與內(nèi)容的肉體幾乎完全熨貼,因此作品用較大篇幅抒寫一個卑微“人物”的內(nèi)心沖突和痛切感受,并不顯得啰嗦。跟著這把茶壺前進,我們感到小說有了復調(diào)音樂的魅力。
小說的后半部展示了男主人公的虛偽和冷酷,為茶壺的感受找到了證據(jù)。
一篇非??勺x的意味深長的小說。
最后,讓我們來談談馬鋼優(yōu)秀的散文作家郭翠華。
十幾年來,郭翠華在繁忙的編輯事務之余,擠出點滴時間,辛勤筆耕。作品數(shù)量和創(chuàng)作成果都頗為可觀。近年來,郭翠華的創(chuàng)作愈加勤奮,并且取得了更加可喜的成績。長篇系列散文《我們這代人》就是郭翠華新近創(chuàng)作成績的集中體現(xiàn)。
對于郭翠華,潘小平有一句非常精當?shù)脑u語:對苦難和日常生活的敏感。
郭翠華自從事散文創(chuàng)作以來,即以“本真”的姿態(tài)寫作。觸景生情,見物所感,信手拈來,涉筆均成美文。
一九九五年,郭翠華將所得作品結(jié)集為
《紫色的夜》(此書獲去年的安徽文學獎)出版,周介人欣然為之作序。
周介人將郭翠華的散文概括為一株“難之花”,這個斷語和潘小平的評價是英雄所見。周介人說,郭翠華對人生之“苦”之“難”的敏感源于什么呢?我想可能是源于她的弱。
也許是序文的篇幅所限,也許因為這是不言自明的道理,周介人沒有進一步闡述“弱”的含義。以筆者的理解,周介人所說的弱,正是真與善的同義語。也許真善美在與假惡丑的漫長的斗爭中,最終將戰(zhàn)勝假惡丑,但在許多具體的情境下,假惡丑一般是以強悍的姿態(tài)處于凌弱的位置。性情真摯的郭翠華懷著一顆善良的心面對這個世界,以至于郭翠華對男人們的豪飲都做了充滿善意與美感的詮釋。這是善者的浪漫主義理想在現(xiàn)實中的一次精彩的折射,是善者對久遠未來的美好向往的超前實現(xiàn)。
“為真情而喝的酒也許是不醉人的,所以才喝的流暢,難得醉。就是醉也醉得痛快,醉得漂亮?!薄秲?nèi)蒙情思·酒之禮贊》
這是一顆純美的心靈所制造的脆弱的彩虹。
穿過《內(nèi)蒙情思》“清脆如竹的歌聲”,郭翠華經(jīng)歷了《深圳行》。
表面上這是一次由內(nèi)地向沿海的旅行,本質(zhì)上卻是一次精神的探險,一次靈魂的劇烈震顫。
在深圳這個商品經(jīng)濟大潮率先涌起的地方,郭翠華看到了三個世界:物質(zhì)的世界,金錢的世界,自我的世界。
郭翠華面對這三個世界,內(nèi)心產(chǎn)生了矛盾和彷徨。
她寫道:“……我將躲在舞臺后面又瘦弱又渺小,而對一個自由的選擇,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知道要做什么。在深圳我感到自己失去了一種安全感。”
這是心的告白。
這是真誠的傾訴。
此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郭翠華的散文被“紫色的夜”所籠罩。面對日趨喧囂的世界,面對人欲躁動的世界,郭翠華開始了一個真正的寫作者的精神遠征,一次頗具悲壯意味的精神征戰(zhàn)。對自身行為的反詰,對靈魂的拷問。在精神意義方面,郭翠華這個時期的散文,可以說是《天問》現(xiàn)代版。
郭翠華的征戰(zhàn)取得了勝利。
我們讀到了以《我們這代人》為代表的一批新作。
在《我們這代人》中,郭翠華借助對逝去年代的事件的溫款追憶,完成了對自己紛繁思緒的梳理。我們看到了苦難,但我們很少看到怨懟;我們看到了是與非的辨析,但我們沒有看到“真理”擁有者的不應該有的倨傲。我們感受到了“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的意境,我們聽到了“我們這代人”的純凈的聲音。這依然是“我”的聲音,但卻是“大我”的崇高之聲。
“紫夜”漸漸透明,迎來了燦爛的曙光。
郭翠華的散文創(chuàng)作就此進入了一個嶄新的天地。
余華在評論布爾加科夫的寫作時說,(布爾加科夫)沒有了出版,沒有了讀者,沒有了評論,與此同時他也沒有了虛榮,沒有了毫無意義的期待。他獲得了寧靜,獲得了真正意義上的寫作,他用不著去和自己的盛名斗爭,用不著一方面和報紙夸夸其談,另一方面獨自一人時又要反省自己的言行……他不需要迫使自己從世俗的榮耀里脫身而出,從而使自己回到寫作,因為他沒有機會離開寫作了。(《我能否相信自己·布爾加科夫與大師和瑪格麗特》)
馬鋼的這個作家群體在創(chuàng)作成就上雖然無法和布爾加科夫相提并論,中國也不是斯大林時代的蘇聯(lián),他們也并非沒有出版,沒有讀者,沒有評論。相反,他們有出版,有讀者,也有評論(眼下我正在寫著一篇評論)但他們與布爾加科夫相近的是,他們幾乎沒有虛榮,沒有毫無意義的期待,他們以業(yè)余寫作的姿態(tài)寫作,這使他們獲得了寧靜,獲得了真正意義的寫作。他們并不刻意去追求出版、讀者、評論。他們只是業(yè)余寫作,在馬鋼他們都有各自的工作崗位,他們每個人都身居要職:或者是領(lǐng)導干部,或者是一線工人。甚至他們都是各自崗位的杰出人士,是各行各業(yè)的優(yōu)秀人才。他們互相有著良好和諧的關(guān)系。他們用不著去和自己的盛名斗爭,用不著一方面和報紙夸夸其談,另一方面獨自一人時又要反省自己的言行。他們不需要迫使自己從世俗的榮耀里脫身而出,從而使自己回到寫作,因為他們沒有機會離開寫作了。
他們已經(jīng)結(jié)結(jié)實實地愛上了寫作。
因為寫作是他們敞開心靈的最好方式。
他們默默地在自己的崗位上工作著。
他們默默地在燈下創(chuàng)作著。
他們以他們特有的方式逼近各自的真實。
因為對他們來說,創(chuàng)作就是逼近生命的真實的美好旅程。
責任編輯潘小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