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慎
那是在印度完成學(xué)業(yè)臨回國的前一天,忙著整理行裝的我發(fā)現(xiàn)包里還余下一些盧比,打算上街買點工藝品。匆匆吃完午飯,我出門攔出租汽車,剛招手便有一輛停在了面前。
工藝品市場離我住處并不太遠,乘車不過一刻鐘即可到達。可這輛車疾馳了20多分鐘,居然又拐上一座我不曾路過的橋,這不明擺著在兜圈子“宰客”嗎?我不客氣地警告司機,“請您老實點,我可不是初來乍到的?!彼⑽櫫税櫭碱^,盯著反窺鏡中的我說:“別著急,前面就是?!蔽翼樦謩菹蛴仪胺酵?,車窗外確實出現(xiàn)了一個市場,可那分明是個食品市場,滿眼都是糖果、點心、煙酒、禽蛋。想起居室滿床地有待收拾的行李,我不由得惱火起來,“我去工藝品市場,你懂不懂,難道工藝品是往嘴里塞、肚里填的東西么?”話是一句比一句不中聽了,但司機沒做任何反駁,只是一個勁兒說:“對不起”,末了又解釋道,他一向分不清市場與市場的區(qū)別,平日都由太太上街購物。多么愚蠢而徒勞的辯解,身為出租汽車司機居然辯不清市場,況且我要去的還是新德里一家有名的大型超市呢!
時值初秋,陽光從沒有一絲云彩的天空直射下來,刺得人睜不開眼睛。我端坐車里,閉上雙眼,不愿再搭理司機時不時冒出的那一聲聲“對不起”,只要求他干脆把我送回原地。車重新啟動,拐來拐去地又走了很長時間。我心里想,任你“宰”吧,反正就這一回了……就在我昏昏欲睡的時候,車戛然而止。睜眼一瞧,馬路對面的那片濃蔭下,不正是工藝品市場嗎!司機側(cè)過身來試探著問我:“對不起,小姐!是這個市場吧?”我繃著臉點點頭。這時我已沒有絲毫購物興趣,便掏出所有的錢往他面前一遞,沒好氣地說:“不買東西了。這足夠讓你再把我送回原地了吧!你浪費了我比金錢更貴重的時間,上帝會懲罰你的?!蔽抑?,印度人大多是虔誠的教徒,最忌諱這類詛咒。果然他聞聲馬上雙手合十,請求我別這樣說,并告訴我他不收錢。見我不解地望著他,他輕聲道:“我開的不是出租汽車呀”!
我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難道我弄錯了?我急忙開門下車。這才發(fā)現(xiàn)車上根本沒有“TAXI”的招牌,探頭往車里看看,連最起碼的計價器都沒有。再看司機,只見他西裝革履,雪白的襯衣佩一條藍色的條紋領(lǐng)帶,烏黑發(fā)亮的頭發(fā)一絲不亂,完全不是出租車司機通常那副風(fēng)塵仆仆的模樣。錯了,是我錯了,匆忙間從一開始就錯怪他了!我恍然大悟,頓覺羞愧難當(dāng),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紅著臉、張著嘴,半天吐不出一個字來。“NoSorry!”倒是司機寬宏大量地先開了口,又把錢遞還給我,揮揮手道了聲“再見”,車一溜煙地走了。
印度人天性友善好客,樂于助人。平時上街常見路人招手攔車,司機們大都會禮貌地停下來給捎一段。中國留學(xué)生中不少人有過這種經(jīng)歷,可我一直未曾嘗試,沒想臨回國前在不經(jīng)意間碰上了,而且處理得如此糟糕。盡管后來我一直不好意思對別人提起此事,但是那位印度朋友的形象將永遠留在我的心里。
(劉春紅摘自1997年5月3日《經(jīng)濟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