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年前,我出生在一個窮山溝。自從7歲那年父母用20個雞蛋換來一塊五毛錢把我送到學校后,我就開始怕老師、恨老師、看見老師繞道走。
盡管總想繞著老師走,但我還是在老師的“壓迫”下考取了縣重點中學。一紙錄取通知單意味著我將到離家30多里地的學校讀書,但我沒有絲毫的驕傲與自豪,因為通知單上詳細地說明著一學期的學雜費等于200斤大米的價錢——三十六元五角。有道是農(nóng)家的孩子早當家,我悄悄地揣起了通知單。當已是滿頭花白的父親問及我考取的是哪所中學時,我毫不猶豫地說是小學旁的那所村辦中學。因為那兒只需8元錢就可以讀一學期。
開學了,我揣著父親趕早市用50斤大米換來的8元錢踏入了村辦中學的校門。心里還有一種大丈夫敢作敢為的氣概。誰知在開學后的第一個星期天,家里來了位“不速之客”,當父親知道他是那所重點中學的老師時,平時一向溫和的他此時卻急紅了眼,毫不猶豫地給了我兩聲清脆的耳光,接下來便是聲淚俱下地罵我“豬”、“畜生”,躺在病床上的母親一把把我拉到懷里痛哭。然而淚水并不能換來那三十六元五角,父親只是神情漠然地盯著墻角囤積的幾百斤谷種發(fā)呆,最后他還是狠心地咬咬牙,找來幾條破爛的麻袋,沉重地走向那些他起早貪黑選純的谷種。我再也抑制不住心口淌著的血,撲到那堆谷種上。
我知道這是我們家明年的希望,我那時的雙眼肯定是血紅的,我?guī)缀跏沁B哭帶罵地指著那位老師吼道:“我不去你們學校,我家窮,交不起三十六塊五,你滾、你滾!”然而他卻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在輕微地搖頭、嘆息。當他扶起那副眼鏡的一剎那,我看見的分明是一雙噙滿淚水而又真誠的眼睛。他慢慢地走向父親,扶著父親的肩膀似是胸有成竹地對父親說:“大哥,別著急,我們學校有規(guī)定,對有困難的同學可以免費就讀,如果你信得過我,今天就讓孩子和我一塊去學校報到吧!”父親似信非信地看著那位老師,當他從老師的眼中看清那肯定的眼神時,緊緊地拉住老師的手,久久地、久久地說不出話……
就這樣我開始進入新的學校讀書。在學校里,我這不用交“三十六塊五”的優(yōu)待生,更是受到那位老師、我的班主任李剛明的悉心照料,每逢交資料費、集資費時,李老師總是對我講,學校對我免費,使我消除了因交不起那些費用的尷尬。
就在我中學畢業(yè)那年,縣教委總算撥下教育經(jīng)費了,開始陸續(xù)補發(fā)幾年內拖欠的教職員工工資。一天,校財務主任讓我去一下,當我誠惶誠恐地站在財務主任身旁時,主任什么也沒說,只是遞給我一張教師工資清算表。我在李剛明老師工資結算表里清楚地看到:扣除代繳周進華同學三年以來的學雜費625元,尚結余……
在那晚組織的畢業(yè)晚會上,我仰躺在母校的草坪上,注視著夜空中那顆最亮的星星,當淚水盈滿眼眶時,我發(fā)現(xiàn)那顆最亮的星分明就是李剛明老師的心。
當我成為首都的一名武警戰(zhàn)士后,將部隊發(fā)給的津貼大部分存起來,準各攢足了還給我最敬愛的老師,可他卻仍寫信告訴我,我當初的學雜費全是學校免繳的……
啊!我最敬愛的老師,你為什么至今還在“欺騙”我?
(摘自1995年9月11日《中國包裝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