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愛蓉
舉家遷離故鄉(xiāng)16個春天,我和弟弟沒有回去過一次,只是父親每年清明前后都要回去一趟。在法律上故鄉(xiāng)已沒有任何我們可以繼承的財產(chǎn),但我們卻永遠屬于故鄉(xiāng)。父親回鄉(xiāng)必去祖父母的墳地。墳地處在離村莊不遠的荒地里,零亂的雜草,破舊的墳冢,一年一年的,墳塋在風雨中漸漸剝蝕。沒有帶鏟,父親總要用手捧上幾把土填上,無論如何,已沒有新墳的那份內(nèi)涵。
仍在讀書的弟弟就說過,不如把祖父母的墳遷到附近的公墓,我們也好去看看。這事一直拖著沒能辦成。墳一直丟在鄉(xiāng)下的故土上。家可以經(jīng)歷搬遷,墳地是能隨便遷移的嗎?
我很小的時候一直行走在祖母的膝下。陽光下和藹的祖母常用一種試探的口吻問我:三子,奶奶死后,你想奶奶嗎?我總是很認真地回答:想,每年我會到奶奶的墳地去燒紙錢給奶奶用。奶奶面帶微笑撫摸著我,搖搖頭:不會的,誰知道將來會是怎樣子呢?奶奶也收不到你的錢。奶奶沒有停止問,每次奶奶總是顯得很無奈。
年幼的我沒有想到我會離開童年的村莊,更沒有想到我會住到眼下的這座城市里。但祖父卻不止一次地對我們作過類似的預言,未來不可能永遠屬于那塊土地。祖父便是流落到我故鄉(xiāng)土地上的異鄉(xiāng)客。我問過祖父,祖父說,他也不知道他的祖父生在哪葬在哪。
我現(xiàn)在仍然清楚地回憶得起祖父母出殯下葬的情景,也只有我們還能了知他們墳地在故鄉(xiāng)村東南的荒野,可我們后面的人呢?用不了多少年,那一塊墳地便會遺失在生命的記憶里。今年的清明我又沒能回去,這時候,我才真正領悟奶奶滿面滄桑的無奈。
一代代的人在斷裂中延續(xù)著生命的長河。故土是一個遷徙的概念,對于我們這一代,故鄉(xiāng)是亙古的,故鄉(xiāng)的故鄉(xiāng)呢?祖墳何處在?無從追溯?;蛟S我們居住的這座大廈的基地就曾是古人類遺址,一塊葬棺的墓地。不是嗎,泥土的任何一個顆粒都滲透了先人的血液和尸骨。葉落歸根,永遠的故鄉(xiāng)是土地,誰能了卻故鄉(xiāng)、故土的情結(jié)呢!
中秋懷故,睹物思人。陽臺上,我朝著故鄉(xiāng)遙遠的墳地深深地鞠躬,作為我對昨天、今天、明天的最神圣的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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