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　萱

先生“下?！焙笾饾u忙起來，加上一些必不可少的應(yīng)酬，往往回到家已經(jīng)很晚，晚飯就在外面吃了。我樂得不用服侍他，但母親緊張起來了。見我一次，便盤問一次她的半個兒子的情況——不是賺了多少錢，而是一個星期有幾天回家吃晚飯。我不耐煩，他在外面吃的自然比我在家饑一頓飽一頓的好多了，操這心干嘛!母親那一陣子日以繼夜“研究”港臺小說，不知從哪兒總結(jié)出這套道理:很多男人，不管他多忙，都愿意回家吃晚飯。酒店的東西吃多了就膩，只有“住家飯”是吃不厭的。如果連“住家飯”都不惦記著回來吃，那就危險了:這個男人要么有外室，另有人為他做“住家飯”；要么他不愛吃你做的飯，寧愿在酒店吃；要么，這可能性很小，他確實(shí)忙。

我笑。他不是不愛吃“住家飯”，而是作為夜宵吃。在酒店吃飯，主食總是吃得少，他又不習(xí)慣光吃菜，回到家便找剩飯?zhí)疃亲印?/p>

母親不放心，找了個機(jī)會套先生的話。

“半個兒子你常不回家吃飯，是不是我女兒做得不好吃?”母親緊張兮兮的，一臉的皮笑肉不笑。我在一邊抿著嘴樂。

先生趕緊解釋:“我哪是不愛吃，只是想吃都沒多少。她現(xiàn)在晚飯干脆就不做我那份了，自己吃剩那么一點(diǎn)，我根本不夠吃?！?/p>

母親大喜，然后又狠狠地瞪我，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我是不是該反省一下?

找到好友眉商量對策，眉說這還不簡單，做給他吃就是了。我說不是不給他吃，只是怕他吃多了發(fā)胖，還沒到而立之年就腆著個肚子，那多難看!眉斜了我一眼，很看不起的神情，說你這人怎么這么想不開，“‘小不忍則亂大謀，你懂不懂?肚子大點(diǎn)怕什么，肚子大點(diǎn)，吸引力少了點(diǎn)，喜歡他的女人就少點(diǎn)，丈夫還是你的丈夫，你好吃好喝地服侍他，他對你滿意，又吃出了個大肚子，吃出了點(diǎn)大亨的派頭，一舉數(shù)得，這樣的好事上哪兒找去?你光知道打扮他不知道給他填肚子，這不是把他往別的女人手里推嗎?這年頭男人有了點(diǎn)錢就花心，你再這么唯美下去，有你哭的一天!”

我有點(diǎn)慌了。怎么辦?

“怎么辦?將計就計!”眉胸有成竹。

我一愣，怎么用上了對付階級敵人的法子。

眉說你少廢話，以后你就多做點(diǎn)好東西給他吃，哄他吃，爭取讓他一年半載吃出個有規(guī)模的肚子來。我想這不是挖個陷阱讓他踩嗎?眉又斜了我一眼:“踩下去，陷阱里也是你的愛呀!”

我釋然，頓時開竅。

“陷阱”工程開展得很順利。先生每晚回家，我都端出來為他做的飯菜，色香味俱全同時花樣不斷翻新，都是“擋不住的感覺”。而且飯前湯、飯后水果地伺候著。

先生自然吃得痛快，一邊還拿眼睛溫柔地望我，我也柔情似水地望他，心里發(fā)出階級敵人中了圈套時人民群眾自豪的竊笑。

如此享受了一段時間，先生有時也擔(dān)心地問我:“這么吃下去會不會胖?以后你別做了，做了我就忍不住要吃，吃胖了就不好看了?！蔽亿s緊麻痹他:“你整天勞心勞力怎么會胖，再說了酒店的東西好吃而無益，回家吃點(diǎn)才夠營養(yǎng)。即使會胖，胖點(diǎn)怕什么，肚子大點(diǎn)才像成功人士，女孩子們都喜歡呢，我也喜歡?！彼阈陌怖淼昧?。

誰知沒多久就東窗事發(fā)了。一天我們談起一個有成功人士的肚子而并不成功的朋友，先生說他似乎很有魅力，女朋友不少，我脫口而出:“就他那身材、那肚子，誰會看上他呀!”還沒來得及閉嘴，先生跳起來:“‘誰會看上他?你以前說什么?你‘喜歡，怪不得你這么殷勤……”

我一見事情敗露，便不打自招，將“陷阱”工程交代出來了，把眉也出賣了。先生笑得打滾。

第二天晚上先生照例很晚才回家。我端出夜宵，低聲下氣地誘惑他:“吃不吃你吃不吃?”

他發(fā)了1分鐘呆，聞聞香氣四溢的炒鱔絲，再看看自己的肚子:“吃!”

“真吃?”

“真吃!”他一副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的表情。

見我愕然，他笑了:“端上來的美食哪能放過，‘將計就計嘛!”

我和眉又失算了。

(王燕軍摘自《黃金時代》1994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