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煙寒

現(xiàn)在想起來，從你遞圣誕卡給我的那晚起，你對我的感情已不一般，可你的卡片上燙金的“友誼長青”安了我的心，使我能坦然受之。那時，全高二年級都開著我與貍的玩笑，你不會聽不到，更何況貍常特意到我們班轉一圈，所以當時我很自然的深信你所求的，不過是一份友誼。

于是，我便小心地守護、澆灌這朵心上的鮮花。高考后你竟落榜復讀，我更是義不容辭地擔起鼓勵、督促你的任務。我清楚地知道異性的動力的巨大，更別無選擇地使用了它。

我算著讓你在期中復習，在周末收到我的信，促你發(fā)奮促你不放松任何時間，怕你專心了疲乏了大腦，我刻意編排出一大串笑話寄過去，怕你分心，我讓你少寫信……所有這一切都只為一個念頭，我要盡我所能地幫助你，做個好朋友。

然而，若在整個故事中我有錯，必定是錯在那時了。你的信開始流露真情，你迢迢地寄了毛筆字“楊柳岸，曉風殘月”來，抄了“你說你要走天涯我愿伴你奔走”的歌詞來。不是什么節(jié)日，卻收到你一張火紅的“天長日久”大卡片，中秋之夜收到你的信，兩枚桂葉幾粒桂子“出塞王嬙何時歸”，而圣誕剛收到你一個嫩黃信封，元旦又收你一張翠綠卡片“我們是這樣想念你，必定不會錯過任何一個問候的機會?！?/p>

每個收你訊息的日子，我都被深深感動，繼而深深不安，你是一個如此重情如此詩意的男孩子，叫我怎忍在你滿懷激情和希望埋頭復習迎考時一棒子敲醒你?叫我怎能眼睜睜看你從云端摔下然后拖著受創(chuàng)傷的心走向考場?若我當時就很明白地告訴你:我從來對你就是單純的友誼，我不愛你而且也永不可能愛你，或許你在夢做得不深的時候醒來，傷得還不至于太深。然而，你畢竟還是傷心的，如果因這件事誤了你的高考——那不但你，我也會恨我一輩子。

就在我逡巡猶豫進退兩難之間，一年過去了。你不知道當從萍兒信里得知你考上本科重點時，我是怎樣一種心情，為你，為我自己開心，付出的得到了豐厚的回報，而立即我就想可以寫信告訴你了，可以免去折磨已久的良心不安了。

然而，我又接到了你的信，反常的你只寫了幾句話:“考在本省，辜負了你，對將來不能把握，讓時間來說話吧?！边€在簽名之后來了句“無言獨上西樓”，于是我又立即不知所措了，不知你是怎樣的惘然而同時我又是怎樣的惘然。好吧，讓時間來說話，距離會拉開感情的手，時間會沖淡感情的酒，大學五光十色的生活，相信你會漸漸地忘了我!

誰知這樣，我又走錯了路。

起初只是不經(jīng)意地撿起的一粒種子，感覺到枝葉招搖時，根已繁已深，無法拔去了。你竟然一如既往地執(zhí)著著那份深情，盡管我已故意冷淡你的信，回得遲寫得短而你，卻仿佛還上一年所欠的債一樣頻頻回信問安，擔心我的周末是否孤單，看不到花燈元宵是否冷清，這一年的圣誕元旦，我依然收到你的兩張卡片。

我?guī)缀鯙槟闼鶆?，問自己“這樣待你的人你不要，還在等誰?”可你知道，愛情太難捉摸，不是栽種培育了就可以開花的。

我只能繼續(xù)寫著打上了“友誼”標記的信，仍然是進退無由的心情。

終于有什么促我下決心了!我又接到你信“此生沒有哪個女孩子可以如你”，拿著你的信，我在校園中茫然走了好久，該退場了，再做水月鏡花，會不可救藥地傷害一個人

那封信，我不敢留底稿，但仍記得是多么無情多么無可挽回，當斷即斷。忘了我吧，最好你會恨我而將我永遠抹去!

貝殼盡管沉淀海底，心朝涌起時，畢竟有點疼痛。半年了，我不敢去想，盡力要忘了曾被我深深傷害過的那個少年，可總有些什么不知什么時候被牽動……

原諒我，原諒一個女孩無心而又無奈的過錯。

(林佳摘自《知音》1992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