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北皇人德

人為何而生?每一個人既生于世，必有他獨特的用處。

這是一位老太太教我的。她晚年因戰(zhàn)禍而家破人亡，賣掉了大房子，只留下偏僻處的一間小茶室自住，好在茶室外圍有個菜園子。

這件事發(fā)生時，老太太正帶看家人在伊豆山溫泉旅行。有個名叫喬治的17歲少年在伊豆山投海自殺，被警察救起。他是個美國黑人與日本人的混血兒，憤世嫉俗，末路窮途。老太太到警察局要求和青年見面。警察知道老太太的來歷，同意她和青年談?wù)劇?/p>

“孩子”，她說時，喬治扭過頭去，象塊石頭，全然不理，老太太用安祥而柔和的語調(diào)說下去:“孩子，你可知道，你生來是要為這個世界做些除了你以外沒人能辦到的事嗎?”

她反復(fù)說了好幾遍，少年突然回過頭來，說道:“你說的是象我這樣一個黑人?連父母都沒有的孩子?”老太太不慌不忙地回答:“對!正因為你膚色是黑的，正因為你沒有父母，所以，你能做些了不起的妙事?！鄙倌昀湫Φ?“哼，當(dāng)然啦!你想我會相信這一套?”

“跟我來，我讓你自己瞧。”她說。

老太太把他帶回小茶室，叫他在菜園里打雜。雖然生活清苦，她對少年卻愛護備至。生活在小茶室中，處身在草木蒼郁的環(huán)境，喬治慢慢地也心平氣和了。老太太給了他一些生長迅速的蘿卜種，10天后蘿卜發(fā)芽生葉，喬治得意地吹著口哨。他又用竹子自制了一支橫笛，吹奏自娛，老太太聽了稱贊道:“除了你沒有人為我吹過笛子，喬治，真好聽!”

少年似乎漸漸有了生氣，老太太便把他送到高中念書。在求學(xué)那四年，他繼續(xù)在茶室園內(nèi)種菜，也幫老太太做點零活。高中畢業(yè)，喬治白天在地下鐵道工地做工，晚上在大學(xué)夜間部深造。畢業(yè)后，在盲人學(xué)校任教，他對那些失明的學(xué)生關(guān)懷備至。

“現(xiàn)在，我已相信，真有別人不能只有我才能做的妙事了?！眴讨螌咸f。

“你瞧，對吧?”老太太說，“你如果不是黑皮膚，如果不是孤兒，也許就不能領(lǐng)悟盲童的苦處。只有真正了解別人痛苦的人，才能盡心為別人做美妙的事。你17歲時，最需要的就是有人愛惜你，沒有人愛惜，所以那時想死，是吧?你大聲吶喊，說你要的根本不可能得到，根本就不存在——可是后來，你自己卻有了愛心?！?/p>

喬治心悅誠服地點點頭。

老太太意猶未盡，繼續(xù)侃侃而言:“盡量愛護自己的快樂。等到你從他們臉上看到感激的光輝，那時候，甚至象我們這樣行將就木的人，也會感到活下去的意義?！?/p>

在老太太的茶室里，年輕的喬治利用假日自撰笛曲，吹奏給他的盲學(xué)生聽。他把流水、浪潮以及綠葉中的風(fēng)聲，都譜進了樂曲。那些盲童眼不能見，手卻能寫，為那首樂曲題名為:清風(fēng)流水。

(曾廣巖摘自《解放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