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開
北京三里屯,高爾頓酒吧。一水兒的外國裝潢,一水兒的高級名牌酒。
“小老板,貴姓?”“姓陳?!薄岸啻罅耍俊薄?4?!薄敖ň瓢赏顿Y多少?””14萬。”“打算怎么收回?”“沒打算收回?!薄皫c關(guān)門?”“下夜兩點?!?/p>
我看了看廳里。三個黑人靠在柜臺上邊喝邊聊,兩對兒顯然是情侶的年輕男女,一東一西,坐在帶隔間的圓形沙發(fā)里款談慢飲。剩下就是我這個寒酸的記者和我那個兜里也沒幾個子兒的他了。一杯酒20元,既太貴又喝不慣,我們只好站著和陳老板對話?,F(xiàn)在是晚上9點整。
“怎么客人這么少?”
“10點以后客人就多了?!标惱习宓呐笥?、來酒吧當招待的一位男青年對我說,我們聊開了。
拉拉雜雜。
這地兒,沖大街,熱鬧,背后是居民區(qū),對過是個體攤街,再往北是大片的使館區(qū)。洋的、土的、闊的、閑的,都有。也是,以往和人談個話,只能在家里,別處沒地兒去?,F(xiàn)在交際廣了,家里那點地兒,不方便。這兒,干凈、安靜,又顯身份,正好。有那不在乎錢的,甭瞧他說話土,談生意,倒騰貨,門兒清著哪。開始全都是悄悄說,高興了或翻臉了,聲兒就越來越大了。不過我們的原則是不干涉,不打探,全憑來客自由。也有愿意主動和我們聊的。有個福州賣豆腐的,吹牛,說他是當?shù)仡^號豆腐大王,硬是把“公家豆腐”擠垮了。這不,他賺夠了,上北京開眼來了。也有那不倫不類的,別瞧他抽洋煙,穿洋裝,還甩出外匯外幣買洋酒,可那煙,亂彈一氣,滿桌煙灰。要滅煙頭到處亂摁,燒得沙發(fā)點點黑印,煙蒂亂踩,地毯上一塊塊禿。是呵,發(fā)財也要長人品,有財有德,社會才能真正進步。聽說上海的酒吧、咖啡室開得太多太濫,還出現(xiàn)了“紅玫瑰”招待小姐,武漢也有。你知道“紅玫瑰”什么意思吧,對了,就那個,結(jié)果讓市政府明令取締了。咱可不干那個,咱老板就是為了大眾娛樂,推動社交新潮,也不指著它賺錢,要賺錢,還得靠對面兒……對,這酒吧還需有點國情味兒,添點飲料、煙、點心什么的……
幾個黑的、白的、時髦的、筆挺的外國老客來了。男招待拿起了托盤,我們知趣地告辭,來到大街上。此時夜11點整。
回頭看那酒吧,窄窄的門,緊閉的百葉窗,幽暗的燈光,隱隱的音響,不正顯示著時代的變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