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冥
中學畢業(yè)后我到云南當了兵,她也參軍到了山西。這期間,我和幾個最要好的同學保持通信聯系,她也是其中的一個。我所在的部隊與內地遠隔千山萬水,有時一封信要走上二十來天。而我和她之間似乎有一種默契,不管是否收到回信,每個月肯定會給對方發(fā)去至少一封信。她時常把學習心得筆記寄給我,讓我提意見,還把入團、入黨申請書寄來讓我?guī)椭薷?,對我就象對哥哥一樣充滿了信任。而我每次也總是把精心修改好的稿子寄回,象關心妹妹一樣關心著她。
后來我從部隊復員,考入了音樂學院。她也參加了部隊高考,上了軍醫(yī)學校。我們的共同語言好象更多了,來往信件由一個月一封變成了一個星期一封。我們在信中談論人生、理想,互相勉勵,祝愿對方學習取得優(yōu)異成績。我對中醫(yī)學很有興趣,學習空閑時愛看點關于針灸和中草藥的書。她就給我寄來《中醫(yī)基礎理論》,并回答我提出的各種問題。她也是個文藝愛好者,經常向我要當時流行歌曲的歌片。每逢過年過節(jié),她還要我為她們的文藝演唱會寫些曲子。就這樣,我們的感情好象更接近了。
在大學的時候,我們始終沒有見面的機會。每逢寒暑假,不是我留在學校苦讀,就是她和同學們組成醫(yī)療隊到山區(qū)為群眾服務。書信往來是我們之間唯一的聯系。而這上百封信中,誰也沒有談到過愛情。
在大學的最后一個暑假里,我倆回到了北京。一晃六年,我們從十幾歲的孩子長成了充滿青春活力的青年。因為學業(yè)將盡,雙方都顯得非常輕松。我們每天見面,一起游泳、打球、郊游、照相;我請她看文藝節(jié)目,參加舞會。她請我看電影、欣賞畫展。我們在一起玩得非常高興。每天晚上還要通一次電話,互道晚安。
幾十天的實際接觸,我們的感情似乎發(fā)生了質的變化。在一個暖風輕拂、月光皎潔的夜晚,我們在山間小路上散步,一起輕唱著蘇聯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和《山楂樹》。那柔美的旋律與和聲造成的濃郁情調感染了我,我唐突地向她表白了愛慕之情,她也非常自然地接受了我的情感。我們倆在這美好的夜晚感到了無比的愉快與幸福。
我們結婚后過了一段溫暖甜蜜、寧靜愜意的生活。在外人看來我倆真是天造地就的一對,用世俗的說法就是:門當戶對,品貌相配。女友們對她羨慕不已,說我們倆是“所有同學中最理想、最幸福的一對”。
然而,這對在別人看來非常般配的夫妻,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多之后,感情上卻出現了危機。這并不是因為發(fā)生了什么不可調和的原則問題,更不是因為哪一方有了外遇。說起來我們之間的分歧都是些生活小事。我多少受點大男子主義的影響,她的女性自尊也過于敏感。因此誰都不想依附于對方,誰都不愿意在家庭中的地位比對方低。這就不同干以前那種兄妹式的友誼,因為哥哥總不會計較妹妹的任性,而妹妹也不會對哥哥的教訓耿耿于懷?,F在則不同了,我們總覺得對方發(fā)生了變化,不如以前感情深了。比如:我搞文藝創(chuàng)作,思想活躍,有時還帶有點兒“神經質”。她是個醫(yī)生,風格一板一眼,按部就班。就各自的職業(yè)而言這無可厚非,但遺憾的是我們都把自己的職業(yè)習慣帶回了家。她時常埋怨我‘‘沒有正型”,沒有作丈夫的樣子;我也不時地批評她呆板、僵化,缺少活力。這些話說多了,無疑會給對方的心靈造成傷害。另外,我們倆的興趣、愛好也很不統一。我喜歡運動,尤其對騎摩托車、釣魚、打獵很有興趣。她對此不以為然,總說這是公子哥的玩意,而且從來不坐我的摩托車,也拒絕陪我去釣魚或打獵。她的愛好是坐在家里看看愛情小說,聽聽港臺流行歌曲。我就譏笑她幼稚、淺薄。有時她哼些《甜蜜蜜》之類的小調,也會被我很不禮貌地打斷。每逢這種情況,我們都各執(zhí)己見,越爭越不愉快。
就這樣,結婚兩年之后,我和她分居了。那次分手是心平氣和的。分開一段時間,兩個人都靜心感受、思考一段時間,以此來檢驗一下我們的感情吧:是否追悔,是否懷戀,而這又是否意味著真正的愛情。先作出準確的判斷,再作出明確的抉擇。
事實證明,我們互相還是很惦念,很關注的。我們不怎么見面了,但每星期都要通一兩次電話,問訊雙方的生活狀況。我病了,她會托人給我捎來藥品,有時還提著幾十斤重的醫(yī)療器械來為我治療。她身體不舒服了,我也很不安,買些她平時愛吃的東西送去。我們似乎又恢復了那種友好和睦的關系,沒有了爭執(zhí)和埋怨,只有關心、愛護、幫助和美好的祝愿。
但是,這是不是愛情呢?
這是友情、友誼—朋友之情、摯友之誼。這種感情和舉動是任何好友間都可能有的。在分居的日子里,我們并沒有產生那種明顯的失落感,那種有情人不能聚首和渴求再度歡會的欲望。相反,些微的寂寞和悵惘過后,我們又都漸漸感到了輕松和自由。我們希望對方的生活能更充實,更接近自己的追求目標,甚至希望對方能在某一位異性身上發(fā)現和得到自己過去所沒有的東西……作為朋友,我們情深意篤,作為夫妻,我們并不適宜?!覀兘K于得出了這個共同的結論。這也可以說是多年好友間的一種默契吧。
于是,分居了一年多之后,我們又一次約會了。我們心平氣和地交換了意見,作出了離婚的抉擇。
我們并肩攜手,到街道辦事處辦了離婚手續(xù)。那情景,與辦理結婚手續(xù)的人們似乎沒有明顯的差異。
我們互道珍重,說一聲再見,然后,繼續(xù)尋找各自的理想、事業(yè)、幸福前程。
很多人都感到詫異,不可理解??粗煤玫?,怎么離婚了?離婚了,怎么還看著好好的?
而我們認為這才是真正合情合理的。難道只有“不成親,便成仇”才順理成章嗎?難道我們清醒地區(qū)分友誼和愛情,不愿有任何湊合和勉強,不正是追求真正的愛情,追求高質量的婚姻的表現嗎?
至今,我和她仍是好友。我們一如既往地關心著對方的一切,衷心祝愿對方早日找到稱心的伴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