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岳
藝術現(xiàn)象是人類精神現(xiàn)象中最為復雜深奧的現(xiàn)象之一。古往今來,有關這方面的著述可謂汗牛充棟?,F(xiàn)在又增添了一本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國學者的《藝術哲學》。在這部書中,作者劉綱紀對藝術問題的許多方面作出了一些新的探索。
作者是從馬克思主義的反映論出發(fā)來探討藝術本質的,但是,反映被重新理解為一個廣泛的概念。不僅感覺和思維是反映,情感和意志也是反映。不僅反映客體,而且主體自身,客體與主體的關系,都能成為意識所反映的對象。在此基礎上,作者探討了藝術的反映不同于認識論上的反映的特殊性質,強調了人的社會實踐在辯證聯(lián)結物質與意識,主觀與客觀,主體與客體的關系上的重要作用,這就和唯心主義,機械唯心主義在反映問題上的見解劃清了界限,也和多年來充斥在我們教科書中的種種說法不盡相同,從而比較接近于藝術實踐。以往人們常把人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視為對人的本質的唯一規(guī)定,作者認為這是極大的誤解或曲解,會導向將人的本質完全消極被動地為社會關系所決定的宿命論思想。這一新的闡釋對于我們觀察藝術問題也是有益的。
將藝術擺在與人類社會歷史活動的普遍聯(lián)系中,作為人類總體活動的一個有機部分或環(huán)節(jié)來加以考察,給人以宏觀的視野,這是本書的一個特點。作者用了大量篇幅來探討藝術之外的人類社會生活的本質,論證了建立在人類社會實踐基礎上的人的自由的實現(xiàn)是藝術的反映對象。繼而深入藝術門內,探討藝術的“獨立性”,使諸如:藝術的反映形式、藝術中的情感、藝術與美的關系、藝術的目的等問題的論述在一個清晰厚實的基礎上,作為宏大歷史過程中的必然段落來展開。
一種正確的理論總是在對各種不正確的或不完善的理論的比較、分析、批判、汲取基礎上建立的。作者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在巡查人類關于藝術問題的種種學說時,有一種豁達寬容和實事求是的態(tài)度。對于黑格爾這位后來被不少西方文藝理論家貶低、蔑視的唯心主義哲學大師,作者給予了高度評價,認為從古至今關于藝術的種種數(shù)不清的意義中,只有黑格爾的定義才從最高的哲學概括上抓住了藝術的本質。作者對黑格爾的許多見解進行馬克思主義的改造,從他的晦澀、神秘的思辨表述中,發(fā)掘、翻譯有價值的內核。對于中國古代的禪宗,作者剝離其空幻和虛無的宗教學說的云霧,肯定他提高人的主體地位,沖破封建思想樊籠的客觀意義。認為,禪宗思想情感的出現(xiàn),標志著中國歷史上個體意識的覺醒,并在中國古代藝術中產生了前所未見的境界,是轉向近代個性解放思想的一個重要環(huán)節(jié)和橋梁。而對于唯物主義者的費爾巴哈、車爾尼雪夫斯基、別林斯基等的學說,作者則不客氣地指出其某些論斷的膚淺和違背藝術規(guī)律的武斷。對在西方影響很大的克羅齊,作者辯證分析了他的“藝術即直覺”的著名命題,并同蘇姍·朗格的類似說法相比較,指出了其名不符實的偽科學性。我以為,這里貫穿的態(tài)度是一種尋求真理所應有的科學態(tài)度。
值得注意的是,本書在強調人的社會性的同時,十分重視人類個體作為感性存在的價值,并將此視為藝術和審美的真諦,對人類藝術發(fā)展史上的各種類型進行深刻的反思,認為藝術的目的就是人類個性才能的自由發(fā)展本身,而不是別的。在評價光怪陸離的現(xiàn)代資產階級藝術時,也從人的個性意識在新的歷史階梯上的高揚方面給予某種程度上的肯定。并尖銳地否定了那種把人的個性自由全面的發(fā)展看作與馬克思主義、與社會主義、與社會主義文藝不能相容的陳腐觀念,這應該說是富于當今時代感的藝術哲學的題中應有之意。
此書也有不足:表述上似還不夠簡潔,某些觀點在反復的強調時顯得有些沉悶。有的地方則給人以“辯證”有余,傾向性不明的感覺。全書如果能注意到運用心理學等新學科、新方法的研究成果,在微觀分析方面再加努力,可能會更有說服力。而對我國新時期以來出現(xiàn)的紛繁復雜的藝術現(xiàn)象涵蓋不夠,也是一個缺憾。從總體上看全書不失為一部有新意的藝術哲學專著,它凝聚著作者多年來對藝術問題的孜孜不倦的沉思,在一定程度上,推進了我們對藝術本質的認識,并在為新的超越準備著新的起點和積極條件。
(《藝術哲學》,劉綱紀著,湖北人民出版社一九八六年九月第一版,〔平〕4.95元,〔精〕6.5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