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一　吳鋼

我國歷史上有個叫范睢的，此人為人處世有個信條，叫作“睚眥之怨必較，一飯之德必償”。所謂“睚眥之怨”，就是雞毛蒜皮的小忿小怨。范睢已作古千年，不幸的是，因計較“睚眥之怨”而釀出禍端的人和事，在現(xiàn)實生活中并未絕跡。

下面講述的便是三件因區(qū)區(qū)小事而操刃相向、觸犯刑律的真實案例。

瓜皮

1985年夏天的一個晚上。B市某十字大街上一字排開的瓜攤前，生意興隆。突然，瓜攤前傳出了吵罵聲。有人在驚恐地喊：“扎人了！”

這天的下午六點半鐘，從某印刷廠錄像放映室走出三個小青年，他們在大街上游游蕩蕩，邊走邊“呀，嘿”地比劃著錄像里的打斗架式。但他們很快就感到厭倦了。一個叫何青的提議：“南小街我有個同學(xué)，借了我10塊錢。咱們?nèi)ビ懟貋怼ㄒ活D，怎么樣？”另兩人自然十二分地愿意。

錢也討了，酒也喝了，往下干什么呢？下了車，他們忽然又感到無聊?；丶宜X？天氣太熱，還是再玩兒會吧。不是有賣瓜的嗎？去湊個熱鬧。

何青走到一個瓜車旁，拿起這個瓜拍拍，放下；又抱起那個瓜捏捏。趁瓜農(nóng)不注意，他抱著瓜轉(zhuǎn)身走到街對面的一個小攤前，向攤主借了把刀，切開西瓜，三人立在路邊分而食之。

瓜不熟。何青把吃了幾口的瓜隨手一扔，又拿起了另一塊。旁邊擺瓜攤的一個女青年喊了起來：“誰扔的瓜皮？濺我一身！”見無人搭腔，女青年提高了嗓門：“是哪個孫子扔的，裝聾聽不見怎么著？”

何青搭言了：“別罵人哎，我扔的！”

“罵你怎么著？”

“我還會罵你呢！”

兩人對罵起來?！芭荆　蹦桥嗄険澚撕吻嘁粋€耳光。這下可炸了，何青猛地用手推倒女青年。他正待伸拳踢腿，幫女青年賣瓜的一個男青年過來一拳就把他打倒在西瓜堆上。何青的兩個“哥們”一看，一齊上來揪住那男青年廝打。何青這時爬起來，趁男青年不備，從瓜攤上抓起一把切瓜刀，向男青年的后腰狠狠地扎了下去……

人民法院依法審理了這起故意傷害案，作出判決：被告何青與他人發(fā)生矛盾后，本應(yīng)采取正當(dāng)途徑解決，但何青無視國法，持刀傷害他人身體，已構(gòu)成傷害罪。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一百三十四條第一款、第十四條第一、三款，判處何青有期徒刑一年六個月。

鑰匙

一天下午，獨自待在休息室里的青工劉達華，忽然發(fā)現(xiàn)小杜的自行車沒有鎖。他那無聊的心境為之一振，覺得同小杜開個玩笑蠻有意思。他走過去鎖上車子，把鑰匙裝入了自己的衣兜。

下班了。小杜來到休息室取車，發(fā)現(xiàn)車上了鎖，而鑰匙卻不見了。他問劉達華看見鑰匙沒有。劉說：“我也沒看見，你到外邊找找看。”小杜出去了。劉達華覺得挺愜意，決定再讓小杜著急一會兒。

小杜在外細細查找，不見鑰匙蹤影。恰好小馬來休息室更衣，小杜便把鑰匙不見的事同小馬講了。小馬走進休息室，笑著對劉達華說：“小杜的車鑰匙是不是你拿了？下班了，別開玩笑了，把鑰匙還給人家?！?/p>

劉達華也笑著說：“可我沒見鑰匙呀?！?/p>

“別鬧了，快還人家?！?/p>

“你憑什么說在我這兒？”

“屋里就你一人，不在你這兒在誰那兒？”

劉達華這時忽然覺得小杜叫小馬來要鑰匙，是想用小馬壓他。小馬怎么的？你以為我怵他？劉達華一口咬定：“不在我這兒。怎么著，就你會管閑事？”

小馬也變了臉色。兩人沒有再說幾句，便廝打起來。眾人忙上前勸開。

事情似乎結(jié)束了。大家又去忙自己的事情，準備下班?？蓜⑦_華覺得自己頭上被小馬打了一下，吃了大虧，在眾人面前丟了臉，便回手從更衣柜里取出一把刀子，揮舞著向小馬撲去。小馬一見，慌忙用雙臂攔擋，胳膊被扎傷，左手伸肌腱被切斷……

我國刑法第八十五條規(guī)定：本法所說的重傷是指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傷害：（一）使人肢體殘廢或者毀人容貌的；（二）使人喪失聽覺、視覺或者其他器官機能的；（三）其他對于人身健康有重大傷害的。

劉達華持刀行兇，使被害人遭受重傷。人民法院依法判決被告劉達華犯傷害罪，處有期徒刑四年。

笑話

這是一個冬夜，屋外寒風(fēng)凜冽。幾個坐夜班的青年汽車保養(yǎng)工干完了手里的活計，便圍坐在一起，東一句西一句地閑扯，間或開些玩笑，以打發(fā)漫漫冬夜。

悶得不知說什么好的青工小朱，看著對的張宇，忽然想起往日青工們同他開玩笑的情景，便笑著問王云星：“《小街》是不是張宇演的？”王云星心領(lǐng)神會，也笑著說：“是張宇演的?！辈⒐室獍褟堄疃终f得加重了一些。

張宇見他們又用自己的名字開玩笑，便不高興地說：“是王云星演的?！?/p>

“哎，人家說你，別把話題往我這兒轉(zhuǎn)呀！”

“轉(zhuǎn)你這兒怎么著！”

“你說怎么著？”

“你說怎么著？”

“我打你王八蛋，你信不信？”王云星繃起了臉。

“我不信?！睆堄钤捯粑绰?，王云星便隨手從工作臺上抓起一把半圓銼扔了過去，正打在張宇的左眼上。張宇立刻感到左眼一陣鉆心的疼痛，他不顧疼痛站起來同王云星廝打起來。人們勸開以后，才發(fā)現(xiàn)張宇滿臉是血，急忙把他送往醫(yī)院。

在拘留所里，王云星回答公安人員的訊問時說：“當(dāng)時我同張宇面對面地坐著，我抄起圓銼扔過出，是想把他鎮(zhèn)住，再趁他躲的時候，過去用拳頭打他?！?/p>

此案與前面兩個案子，都是故意犯罪。從他們犯罪的主觀條件去進一步分析，何青與劉達華是直接故意，王云星是間接故意。直接故意與間接故意都是行為人明知自己的行為會發(fā)生危害社會的結(jié)果，不同的是，直接故意是行為人希望發(fā)生危害結(jié)果，間接故意是行為人放任發(fā)生危害結(jié)果。

上邊講了三個因小忿小怨引起的故意傷害案。

人的行為是有原因的。犯罪行為亦然。使何、劉、王三人產(chǎn)生犯罪行為的原因是什么呢？

下面是預(yù)審員訊問何青時的一段記錄：

問：你扔瓜皮，人家問誰扔的，你為何不道歉呢？

答：誰服那軟呀！我想不理她就完了。

問：為什么用刀子扎人？

答：他打我，我就扎他。再說那人正和我的一個哥們打著。我扔的瓜皮，人家?guī)臀掖颍也荒懿还堋?/p>

在他們看來，因為自己的過失而給別人帶來了麻煩，若向人家賠禮道歉，自己便“丟了份”，是軟蛋。你捅我一拳，我便回敬你一刀，這才是“拔了份”，是英雄好漢。這就是他們那扭曲了的、并帶有封建色彩的行為價值觀。

他們法制觀念淡漠，為了一些蒜皮小事，便可以輕易地鋌而走險，以身試法，用殘暴手段加害別人。這與他們扭曲的行為準則和畸變的道德觀念亦相關(guān)聯(lián)。在他們心目中，“自我”是中心，為了自我的需要可以踢開法律，甚至為了自我取樂而故意犯罪。

他們?nèi)穗m然體格強壯，在文化教養(yǎng)方面卻患了嚴重的營養(yǎng)不良癥。何青只上了幾個月的初中一年級，便退學(xué)干起了臨時工。劉達華雖名義是初中畢業(yè)，實際水準恐怕只夠小學(xué)。王云星也是不合格的中技生。他們知識貧乏，行為無聊，情操低下，時間在他們那里是最不值錢的東西，從他們手上大段大段地拋擲掉。

他們?nèi)嗽诨卮鹩崋枙r都談到：“當(dāng)時腦子一熱，就下了手?！薄霸捳f僵了，面子上下不來，……”“話趕話趕到那兒了，一時沖動就……”這種犯罪從表面看帶有偶然性。從實質(zhì)上看，是他們長期不注意思想品格修養(yǎng)，法制觀念淡漠的必然結(jié)果。何、劉、王三人對人對事的態(tài)度和行為方式都表現(xiàn)出一種共同的不良性格特點：粗暴、恃強逞霸、膽大妄為，稍有觸動，便產(chǎn)生攻擊性犯罪沖動。

三個人的家庭都屬于低文化結(jié)構(gòu)。他們的父母對子女的不良行為不是打罵，便是放任，使得子女在家庭里得不到正面的、有效的教育培養(yǎng)。

在社會方面，對青少年還缺乏有力、有效的正面教育。學(xué)校片面追求升學(xué)率，甩下了一批成績差的學(xué)生。何青就是因為在初一時跟不上而退學(xué)當(dāng)了臨時工。他們流失到社會上，極易為游離于社會主導(dǎo)文化之外的低層次的亞文化吸引，被腐敗的精神毒素浸染，變得行為放縱，甚至墮入犯罪的泥淖。

“瓜皮·鑰匙·笑話”不正是三聲警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