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和辻哲郎作莊薇薇譯

一

我家周圍被一片松林環(huán)抱著。雖然住在這個地方，我卻很少想過松樹的根在地下是怎樣生長的。我仿佛覺得，那美麗的赤褐色樹干、青翠欲滴的淡綠色樹葉，就是我長期以來朝夕相處的松樹的全部了……

然而，有一回，我佇立在一個被挖開的曾經(jīng)種過松樹的小沙丘前，看到了深陷在沙中的樹根。地下和地上的形狀是多么的不同啊1與地上的樹干、排列簡單的樹枝和歡樂地聚集在一起的針葉相比，地里的樹根象是在搏斗、掙扎、痛苦、竭盡了全部的力量。象女人紛亂的頭發(fā)般縱橫交錯，看起來比地上的全部枝干還多得多的無數(shù)的粗根和細根，一齊緊緊地擁抱著大地，我才知道地里的根竟是這樣一種情形。當它清清楚楚地呈現(xiàn)在眼前，卻意想不到的使我深深陷入驚異之中……實際上，只有經(jīng)過這樣的辛苦勞作，松樹才能長出美麗的樹干和樹葉，才能隨著五月的微風，到處撒下它綠色的花粉?！?/p>

二

…………

我向老樹的樹根看去。地下的激烈奮斗已經(jīng)在地面上一尺多高的地方清楚地顯現(xiàn)出來。為了在這土層并不厚的山上生長，為了支撐住聳入云端的巨大樹干，粗壯強韌的樹根竭力向四面八方擴展延伸，已經(jīng)緊緊地裹住了地下的巖石……

的確，這山上的每一寸土地，都包含了頑強的生命力的奮斗。我們用肉眼雖然看不見，然而，卻可以感覺到一種靈氣。隱藏著的努力的威嚴，甚至帶著神秘的影子，迫使我們在內(nèi)心肅然升起虔敬之情。

我佇立老樹之前，羞愧自己根柢膚淺。我發(fā)誓要為打牢根柢而努力……

三

冀求成長之人，首先必須深扎其根。萬勿只向上伸。應先致力于向下深入。

四

有的人，早年就停滯了成長，是由于忽略了往深處扎根。也有的人，年近四十，突然開放美麗的花朵，結(jié)出豐碩的果實，是因為他根柢深厚……根深蒂固之人，絕不會結(jié)出貧弱之果。

五

古往今來，偉人都有其雄厚的根基。因此，他們的事業(yè)，會愈來愈顯示出其深遠的意義……

…………

要頂天立地——這樣偉大的愿望，絕非從孱弱之根所能產(chǎn)生出來。

應當認為，對偉大事物的崇敬，也就是對偉大根基的崇敬。

六

為了根，必須盡可能地選擇優(yōu)質(zhì)的土壤。

為了果實，必須盡可能地選擇養(yǎng)育根的肥料。

激發(fā)對根的熱情，指出最適應其生長的土壤，并且，供給其幾千年積累起來的養(yǎng)料。這，就是教育的任務。

(王玉璋推薦，摘自《青春》1981年6月號)

(題圖:呂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