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熱鬧，實在是熱鬧非凡。

冬花置身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眼睛緊緊盯著那輛小轎車打開的玻璃窗，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擠到離它最近的地方。她的身體像一只在波濤洶涌的大海中破浪前行的小船，不顧一切地向前沖。她的肩膀左右扭動，試圖在人群的縫隙中找到立足之地。她的頭發(fā)被汗水浸濕，幾縷發(fā)絲貼在臉頰上，隨著她的動作晃動。

可是，那些被她不小心撞到的人，瞬間被激怒了。有人惡狠狠地用腳端向她的小腿，那一腳端得又狠又準(zhǔn)，冬花疼得倒吸一口涼氣，感覺小腿像是被一根燒紅的鐵棍擊中，一陣劇痛從腿部蔓延開來。有人揮舞著拳頭，重重地擂在她的后背，像是擂鼓一般，冬花只覺得后背一陣火辣辣的疼，仿佛有無數(shù)根針在扎她的皮膚。還有人用胳膊肘毫不留情地頂向她的腰部，這一頂讓她差點岔了氣，腰部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擊中，一陣酸脹感傳遍全身。

冬花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汗水像雨滴一樣從額頭滾落，將她的衣裳浸得濕透，緊緊地貼在身上。她的衣服上出現(xiàn)了一片片深色的汗?jié)n，像是一幅不規(guī)則的地圖。身上被打的地方青一塊紫一塊的，就像被暴風(fēng)雨肆虐過的花朵。那些淤青的地方微微腫起，呈現(xiàn)出深淺不一的顏色，紫色的地方像是被染過色的棉花，青色的地方則像是陰天的天空。她不但沒有擠到前面去，反而像一片飄零的落葉，被洶涌的人流擠出了圈外。

她滿心沮喪，就像一只斗敗的公雞，一屁股重重地坐在地上，眼神中滿是失落和茫然。還沒等她從這一連串的打擊中回過神來，那輛豪華小轎車像是一個傲慢的勝利者，裹挾著揚起的塵埃，那些塵埃在光線的照耀下，如同一個個歡快跳舞的精靈，星星點點，紛紛揚揚。小轎車在這一片塵埃和光影中，眨眼間就一溜煙跑得沒了蹤影，只留下冬花呆呆地坐在原地。她的雙手無力地垂在身體兩側(cè)，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地面，地面上的小石子碚得她的手指微微發(fā)痛。

秋花腳步輕快地來到冬花身邊，臉上滿是燦爛的笑容，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她嬉笑著說，在咱們山花村里，你身材苗條，小巧玲瓏，在這個地方，還是我這個胖大姐更好使。剛剛我可是費了好大的勁兒，使盡了渾身解數(shù)，在人群中擠來擠去，擠到前面去了，也許這個雇主招的是要形象好的，我落選了。下次，我就護著你往前推，先讓你找到工作，我有力氣，有的是機會。

冬花滿是感激地看著秋花，眼睛里閃爍 著感動的淚花，她輕輕地點了點頭，問道， 你為啥對我這么好呢？

秋花輕輕拉過冬花的手，緩緩地說，想當(dāng)初，我結(jié)婚的時候，你帶著那種心甘情愿做陪襯的神情，穿著顏色暗沉的衣服，款式也是那種很老成的，臉上就擦了淡淡的脂粉，做我的伴娘，當(dāng)時那種自我犧牲的悲壯感，我到現(xiàn)在都還記得?？杉幢闶沁@樣，你身上那種美麗和芬芳都蓋不住。咱們山花村的那些后生們，眼睛都直勾勾地看著你，一個個都想追求你。就連鄰居都專門跑過來，央著我說媒。最后你說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嫁給了我的鄰居，你現(xiàn)在既是我的鄰居，也是我的發(fā)小，還是我?guī)С鰜淼?，我?dāng)然要對你負責(zé)，要是找不到工作，那怎么能行呢？

冬花眼睛望向遠處，看著那黑壓壓的人流如同洶涌的潮水一般不斷涌動著。人群里的人們臉上都帶著焦急與期待交織的神情。其中大部分都是男人，他們穿著破舊不堪的工作服，頭發(fā)亂蓬蓬的。有身強力壯的年輕小伙子，肌肉在薄薄的衣衫下若隱若現(xiàn)，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對新生活的渴望和對工作機會的急切期盼；大多都是那些看起來經(jīng)驗豐富的中年男人，歲月在他們臉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跡，他們的眼神里除了渴望，還帶著一種飽經(jīng)滄桑后的沉穩(wěn)。像她們這樣的老女人，并不多見。所有人都在乞盼著能有一份工作機會像餡餅一樣突然降臨。

冬花心里滿是不安，微微皺著眉頭，輕聲說道，這里的人可真多，比咱們村里趕會的時候人還要多。

秋花粗糙的皮膚在陽光下顯得有些黑，她眼睛里透著一股憨厚與樸實，緩緩地說，這里是最大的勞務(wù)市場，鄉(xiāng)下出來打工的人，都像咱們倆一樣從四面八方匯聚到這兒來了。

二

說著，秋花的眼前仿佛浮現(xiàn)出往日的畫面。

那天，燦爛的陽光透過老槐樹那茂密的枝葉，星星點點地灑下斑駁的光影。冬花去秋花家唯唯諾諾地說女兒考上了大學(xué)要借錢。秋花把手頭僅有的一點錢，塞到她手里，說她也有饑荒，先救救急，從長遠來看，她想到城市里打工賺錢。

兩人一拍即合，靜靜地站在村口，目光久久地停留在熟悉的土地和錯落有致的房屋上，眼神中既有對這片土地的不舍，又有著對外面世界的堅定向往。

秋花抬手捋了捋被風(fēng)吹亂的頭發(fā)，那頭發(fā)在陽光的照耀下有些發(fā)黃。

她們背著簡單的行囊，行囊的帶子勒進肩膀里，肩膀微微下沉，仿佛在承受著過重生活帶來的重量，懷揣著對未來僅存的一絲希望，緩緩踏上了前往城市的路途。

在長途汽車上，那刺鼻的汽油味彌漫在狹小的車廂里，和人群中散發(fā)出來的汗味混合在一起，令人有些作嘔。

秋花緊緊地抓著自己的包袱，手指因為用力而有些泛白，眼睛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窗外不斷后退的風(fēng)景，心中滿是對未知旅途的擔(dān)憂。

冬花則默默地低著頭，雙手不自覺地絞著衣角，她的手指粗糙而干裂，那是無數(shù)次洗衣做飯、田間勞作后留下的深深痕跡，就像歲月刻下的印記一般。

眼看天快黑了，也沒有人雇傭她們，她們只好在迷宮般的大街小巷中尋找著合適的住所，看到各個角落貼著的租房小廣告，一個一個打電話去問，不是租金太貴，就是位置太偏不安全。每到一處出租屋，秋花都會小心翼翼地摸摸墻壁是否潮濕，冬花則仔細查看門窗是否牢固。

經(jīng)過長時間的奔波，秋花和冬花總算租到了老城區(qū)一間狹小昏暗的房子，那扇掉漆的門發(fā)出嘎吱的響聲，仿佛在訴說著歲月的滄桑。房間里彌漫著一股陳舊的氣息，墻壁斑駁，墻皮脫落的地方露出了里面灰色的水泥，仿佛是歲月侵蝕后的傷痕。那張床的床墊已經(jīng)凹陷下去，坐上去會發(fā)出吱呀的聲音，像是一個年邁的老人在嘆息。桌子的腿也不穩(wěn)，稍微碰一下就會搖晃，桌面布滿了劃痕和污漬，仿佛在訴說著曾經(jīng)的使用者的故事。小小的窗戶上糊著一層厚厚的舊報紙，報紙的顏色已經(jīng)泛黃，上面的字跡模糊不清，只有幾縷微弱的光線從縫隙中艱難地擠進來，使得房間里的一切都籠罩在昏黃的光影之中。但對她們來說，有個落腳的地方已經(jīng)很不錯了。

她們倆只能擠在這張小小的床上睡覺。

秋花頹坐在床邊，昏黃的燈光灑在她身上，卻掩不住那滿臉的倦意。她那手指粗糙干裂，猶如老樹根一般，此時正無意識地揪著床單上的線頭，一下又一下，仿佛要把心底的哀愁都順著指尖揪出來。嘴唇微微哆嗦著，好不容易吐出話語，眼神中滿是無盡的悲戚，恰似深不見底的幽潭，淚花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在昏黃的燈光下閃爍著，好似隨時都會墜落的星子。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哭腔，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靈魂深處艱難地拖拽而出。想當(dāng)初，家中那口子上山砍柴，山路崎嶇難行，一個閃失，整個人就摔倒在地，腦袋重重磕在石頭上，剎那間，鮮血噴涌而出，那血如同決堤的江水，怎么止都止不住。秋花講到此處，聲音都硬咽了，深吸一口氣后繼續(xù)訴說。當(dāng)時的情況萬分危急，生命就像風(fēng)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好在急救車風(fēng)馳電掣般將他送往嵩縣人民醫(yī)院，醫(yī)護人員爭分奪秒地展開搶救，經(jīng)過一番緊張的救治，總算是把他從鬼門關(guān)拉了回來。

說到這里，秋花臉上短暫地掠過一絲慶幸，可很快就被濃重的憂愁所淹沒。可是這治病花了太多的錢。家里本來就沒多少積蓄，就像那山澗里的小溪水，一下子就流得干干凈凈，還欠了一屁股的外債。這病還沒好利索，后續(xù)還得接著花錢治。這高昂的醫(yī)療費用，再加上后面的治療費用，就像一座大山一樣，壓在我們這個本來就困難的家庭上，讓日子變得更加艱難了。

秋花輕輕嘆了口氣，家中唯一的壯勞力倒下了，家里的頂梁柱沒了。這債越堆越高，我看著就發(fā)愁?？蛇@后續(xù)的治療費用，我們實在是拿不出來了。秋花的身體微微顫抖著，仿佛身上背負的壓力正一點點地將她壓垮，我每天都過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就像走在薄冰上一樣，生怕哪一步走錯了，這個家就徹底完了。婆婆年紀(jì)大了，身體一直不太好，還需要人照顧。女兒馬上就要高考了，這是她人生的大事，我怎么敢讓她知道家里的情況。我只能自己扛著這一大家子往前走，一天都不敢松懈。實在是沒辦法了，我只能出來打工掙錢。

隨著話音落下，眼淚從她那滿是皺紋的臉上緩緩滑落，一滴一滴地落在那已經(jīng)洗得發(fā)白的床單上，暈開了一小片深色的痕跡，就像她心中那無法言說的苦澀。

冬花也紅了眼眶，她的嘴唇微微顫抖著說，我的女兒從小就懂事，讀書特別用功。收到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的時候，女兒高興，臉上笑得像朵花，我也很得意，當(dāng)年高考一分之差落榜，大學(xué)夢終于在女兒身上實現(xiàn)了，可心里卻愁得不行。學(xué)費太貴了，家里的錢湊來湊去也不夠，我把能賣的都賣了，可還是只夠一年的學(xué)費。高昂學(xué)費像一座大山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和他爸這些年的收入，也就夠勉強維持家里的生活。女兒的大學(xué)夢不能就這么碎了，我就想著，出來掙錢，再苦再累也得把娃娃供出來。她的眼神中滿是憂愁，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深深的溝壑。她的目光落在角落里那個破舊的行李箱上，那是她為女兒上大學(xué)買的，雖然舊，但卻是她的驕傲。她說著，雙手不停地絞著衣角，那衣角已經(jīng)被絞得皺巴巴的，像是要把所有的無奈都擰進那布料里。

三

在勞務(wù)市場擁擠不堪的人潮里，彌漫著各種復(fù)雜的氣息，冬花和秋花徘徊了好些日子。

在秋花的極力托舉下，冬花好不容易從那層層疊疊的人群中，擠到了前面。嘿，可真是無巧不成書，她竟遇上了一位雇主。仔細一瞧，原來是舊日的同學(xué)張美麗。想當(dāng)年，張美麗靠著找關(guān)系回到母親娘家那邊陜西去參加高考，成績比她少了一百二十分，卻考上了河大，如今成了環(huán)保局副局長。好在張美麗還算有些良心，念起曾經(jīng)的同學(xué)情，她給同伴秋花安排了一份到自家做保姆的工作，也給冬花找了一個環(huán)衛(wèi)的工作。

冬花穿上橘紅色工作服寬大而醒目，衣服的布料有些粗糙，摩擦著她的皮膚。每天凌晨，黑暗像一塊巨大的幕布籠罩著城市，冬花就像一個孤獨的行者，在寂靜的街道上揮舞著，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冬天的寒風(fēng)像刀子一樣割著她的臉，她的臉被凍得通紅，就像熟透的柿子。她的耳朵也被凍得生疼，那疼痛像是針在扎一樣，她只能時不時地用凍僵的手捂一捂耳朵。她的手被凍得通紅，手指變得僵硬而不靈活，也因為用力而青筋暴起，像是一根根紅蘿卜。但她依然緊緊地握著掃帚，那掃帚就像她在這個城市里的武器，她要用它來對抗生活的苦難。她呼出的氣息在寒冷的空氣中形成一團團白色的霧氣，那些霧氣很快又消散在風(fēng)中。

夏天的烈日炎炎，冬花的汗水濕透了她的衣服，汗水順著她的臉頰不斷地流淌下來，就像一條條小溪。她的頭發(fā)也被汗水浸濕，貼在額頭上，幾縷頭發(fā)被汗水粘在臉上，她只能時不時地用手撩一撩。但她看著街道一點點變得干凈整潔，心中就充滿了成就感。她掃過的街道，掃帚劃過地面的聲音仿佛是她對生活的傾訴，每一下都充滿了對未來的希望，那聲音在炎熱的空氣中回蕩，帶著她的堅持和夢想。

她負責(zé)的路段是一個繁華的商業(yè)街，白天人來人往，垃圾五花八門。那些隨手丟棄的煙頭、紙屑、包裝袋，在風(fēng)中翻滾著，發(fā)出沙沙的聲音。樹葉像一只只蝴蝶飄落下來，堆積在角落里。冬花仔細地清掃著每一個煙頭，每一塊紙屑，每一團包裝袋，每一片落葉，她一下又一下地清掃著，掃帚劃過地面，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唰唰聲，在寂靜的凌晨格外清晰，像是一首單調(diào)卻充滿力量的樂章。有時候，煙頭會卡在下水道的縫隙里，冬花就得蹲下身子，用手指把它摳出來，她的手指觸碰到冰冷的地面，寒意瞬間傳遍全身。

她看著那些穿著時尚的路人，他們的皮鞋在干凈的地面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女人們身上的香水味隨著風(fēng)飄過來，那是一種她從未體驗過的味道。她下意識地低下頭，看著自己那雙破舊的布鞋，鞋面已經(jīng)磨出了好幾個洞。但她很快又抬起頭，目光堅定地看著前方。

冬花每天凌晨四點就起床，直到夜深人靜才回到那間破舊的出租屋里休息片刻。她的雙手磨出了厚厚的老繭，肩膀也因長時間的負重而疼痛難忍。盡管如此，她從未抱怨，因為她知道，只有這樣，才能給女兒一個更好的未來。每當(dāng)看到女兒寄來的成績單，她的心里便涌起一股暖流，那是她堅持下去的動力源泉。

有時候，一些路人隨手就把垃圾扔在她剛剛打掃干凈的街道上，冬花只能默默地走過去重新打掃。

有一次，冬花在清掃大街的時候，撿到了一個錢包，里面有不少現(xiàn)金和證件。她在原地等了很久，終于等到了失主。失主是一位商人，為了感謝冬花，他拿出一些錢想給冬花，但冬花堅決拒絕了，她說這是她應(yīng)該做的。這件事被社區(qū)知道后，對冬花進行了表揚，冬花也覺得很欣慰，更加努力地工作著。

好景不長，有一天，冬花在清掃一條繁華的大街時，不小心打翻了路人的包。

那人是個脾氣暴躁的女孩子，對她破口大罵，甚至動手扇了她一耳光。

冬花沒有還手，只是默默地撿起散落的東西，低著頭道歉。

女子不依不饒，要求賠償。

冬花無奈之下，拿出所有積蓄，連同那個月的薪水，才勉強平息了事端。

她回到出租屋，淚水模糊了雙眼，心中五味雜陳。

正巧秋花回到出租屋拿自己遺忘的行李，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緊緊抱住她，輕聲安慰道，還好你沒有還手，你要是還手，就不得了了，好在工作還在，忍一忍就過去了。

四

秋花感嘆還是熟人好辦事，隨張美麗來到那扇雕花的大門前，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渺小的蟠蟻。

女主人張美麗留著一頭利落的短發(fā)，臉上化著精致的妝容，面容端莊而優(yōu)雅，目光銳利而深邃，眉宇間透露著一股威嚴(yán)。

秋花走進屋子，寬敞明亮，裝修得十分精致，光潔的大理石地板反射著燈光，刺得她有些睜不開眼?？蛷d里擺放著昂貴的真皮沙發(fā)，沙發(fā)上的抱枕擺放得整整齊齊，茶幾上的花瓶里插著新鮮的花朵，散發(fā)著淡淡的香氣。秋花的工作就從這精致而又陌生的環(huán)境里開始了。

家里有一個調(diào)皮搗蛋的小男孩，長得白白胖胖，臉蛋紅撲撲的，就像一個熟透的蘋果。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轉(zhuǎn)，眼珠黑得像兩顆黑寶石，卻透著調(diào)皮的光芒。他總是趁秋花不注意就把玩具扔得到處都是，那些玩具在地板上發(fā)出砰砰的聲響，還會把彩筆在墻上亂涂亂畫，繼而在房間里跑來跑去，一邊跑一邊大喊大叫，他的笑聲在房間里回蕩，帶著一種無憂無慮的放縱。

秋花只能一邊陪著笑臉，一邊收拾著混亂的場面。她彎下腰，把玩具一個一個地撿起來，放進玩具箱里，嘴里還不停地說著，小寶貝，別跑了，小心摔倒哦。

小男孩卻充耳不聞，繼續(xù)他的破壞之旅。

她走進廚房，看到那些嶄新的廚具，眼晴里流露出一絲緊張和不知所措。爐灶的金屬外殼在燈光下閃爍著寒光，她打開冰箱，里面擺滿了各種新鮮的食材，那豐富的程度讓秋花有些眼花繚亂。她先仔細地擦拭著灶臺，從左邊的角落開始，用一塊干凈的抹布一點一點地擦著，每一個角落都不放過，她的眼神專注而認真，就像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做飯也是一大挑戰(zhàn)。張美麗對飲食特別講究，要求每餐都要有新鮮的食材，菜品要色香味俱全。秋花站在寬敞明亮的廚房里，看著那些高檔的廚具，有些不知所措。

準(zhǔn)備早餐時，她緊張地盯著鍋里的粥，那粥在鍋里翻滾著，冒出一個個小小的氣泡。她時不時地攪拌著，手里的勺子輕輕劃過鍋底，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她的眼睛里滿是專注，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她不時地用袖口擦一擦，生怕汗水滴進鍋里。

她按照記憶中的菜譜開始做菜，切菜的時候，她的手因為緊張而有些顫抖，生怕切得不好。炒菜的時候，她小心翼翼地控制著火候，眼睛緊緊町著鍋里的菜，汗水從她的額頭滲出來，順著臉頰滑落。每天清晨，秋花就定好鬧鐘悄悄起床，輕手輕腳地走進廚房，生怕吵醒人家。她在寂靜的廚房里忙碌著，水龍頭的流水聲在這個時候顯得格外響亮。

晚上，當(dāng)張美麗一家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的時候，秋花還在廚房里收拾著餐具，洗碗機發(fā)出輕微的嗡嗡聲，她疲憊地靠在墻上。

張美麗嫌她廚藝不精，覺得她還算勤快，就打法她去伺候老人。

老人是一個有些苛刻的老太太，住在一棟豪華的別墅里。秋花剛到這里的時候，老太太對她充滿了懷疑，總是在旁邊町著她干活兒，一會兒嫌她做飯的口味太淡，一會兒嫌她打掃衛(wèi)生不夠干凈。她只能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先去菜市場挑選最新鮮的食材，回來后精心準(zhǔn)備早餐，小心翼翼地按照老太太的要求煎蛋、烤面包、煲湯、煮肉，生怕有一點差錯。

她還要打掃那巨大的房子，從客廳到臥室，從廚房到衛(wèi)生間，每個角落都仔細擦拭，一塵不染。老太太還要求她隨時在身邊待命，一會兒要她幫忙捶背，一會兒又要她去花園修剪花草。

后來，老人病了，躺在床上，眼神有些渾濁，就像蒙了一層淡淡的霧。頭發(fā)稀疏而花白，凌亂地散落在枕頭上。皮膚松弛而干燥，布滿了皺紋，就像干枯的樹皮。

秋花每次給老人喂藥時，都會先輕輕扶起老人，她的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對待易碎的瓷器。她把藥和水準(zhǔn)備好，用手輕輕扶起老人的頭，把藥放在老人的嘴邊，然后輕聲細語地哄著老人吃藥，吃了藥病就會好起來的。她的聲音溫柔而耐心，充滿了關(guān)切。老人吃藥的時候，她會輕輕拍著老人的后背，眼神中充滿了擔(dān)憂和期待。

五

然而，命運似乎總是喜歡捉弄人，秋花的保姆工作并沒有持續(xù)太久。

有一天，老人的一個珍貴花瓶突然打碎了。

男主人回來后，秋花百般解釋不是自己弄的，他的眼神像兩把冰冷的劍，刺向秋花，充滿了憤怒和不信任，覺得秋花平時就有些毛手毛腳，肯定是她不小心碰碎的，臉色陰沉得像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天空，烏云密布，不分青紅皂白地就把秋花無情地趕出了家門。

秋花委屈極了，她的嘴唇顫抖著，想要解釋卻被男主人憤怒的話語打斷。她的眼睛里充滿了淚水，那些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卻倔強地不肯流下來。她無助地看著男主人，聲音帶著一絲絕望，花瓶真的不是我弄碎的，我一直在廚房做飯，聽到聲音就趕緊過來了。她的聲音帶著哭腔，雙手無助地在身前擺動，像是在試圖抓住最后一絲希望。但人家根本不聽，只是冷冷地說，不讓她賠償就夠她了，讓她收拾東西趕快離開。

秋花失魂落魄地走出那座別墅，她的腳步沉重而拖沓，每一步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她不明白，自己這么用心地工作，為什么還是被人冤枉。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她在這個城市里沒有別的依靠，這份工作的失去對她來說就像是天塌了一樣。她開始擔(dān)心丈夫的病，沒有了這份工作，她該怎么掙錢給丈夫治病呢？想到這里，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六

秋花懷著沮喪的心情來到勞務(wù)市場。

勞務(wù)市場里依然是人群蜂擁，每個人的臉都帶著不同的表情，有的滿懷希望，有的麻木不仁，就像她當(dāng)初剛來的時候一樣。

站了一會兒，內(nèi)心充滿了疲憊，仿佛時間在這一刻凝固，所有的希望都被風(fēng)吹散，她就覺得累了，身體像是被抽干了力氣，影子投射在地上，拉得長長的，如同一根細長的線條，孤獨而無助。

她轉(zhuǎn)過身來，向門口走去，沒想到在這里碰到了冬花。

于是，秋花緊緊握著冬花的手，她的手冰涼而粗糙，找了一個陰暗的角落，背靠著冰冷的墻壁，兩人一起坐下來。

冬花說自己也遭遇了不幸。

在一次城市的衛(wèi)生大檢查中，冬花負責(zé)的路段被發(fā)現(xiàn)有一個角落里堆積了很多垃圾沒有及時清理。原來是那一天垃圾車來晚了，冬花已經(jīng)把垃圾都堆在了一起，就等著垃圾車來運走。但檢查人員并不聽她的解釋，直接扣除了她一個月的工資。

她覺得找到一個工作不容易，只好委曲求全，默默忍受著繼續(xù)干。

隨后，城市里要進行一場大型的活動，對街道的衛(wèi)生要求格外嚴(yán)格。

冬花那天因為感冒身體有些不舒服，清掃的速度比平時慢了一些。結(jié)果，她負責(zé)的街道被檢查出有一些衛(wèi)生死角沒有打掃干凈。

環(huán)衛(wèi)公司的領(lǐng)導(dǎo)很生氣，認為冬花工作不認真，在這樣的關(guān)鍵時期出了差錯，就把冬花開除了。

她本來還想著再堅持一段時間，就能給孩子湊夠下學(xué)期的學(xué)費了，可現(xiàn)在一切都化為泡影，欲哭無淚，拿著自己微薄的工資，站在街頭，心中不安。

她開始四處奔波，在街頭巷尾徘徊，開始尋找新的工作，卻屢屢碰壁。她嘗試做超市服務(wù)員，卻因年紀(jì)被拒，去應(yīng)聘工廠流水線，又因?qū)W歷不足被拒。每一次面試后的失望，都在她的心中留下深深的烙印。

終于有一天，冬花在一家餐館找到了工作，雖然辛苦，但至少有了穩(wěn)定的收入。她欣喜若狂，笑容在疲憊中透出堅韌，在油煙和汗水交織的世界中掙扎，仿佛看到了曙光。

然而，命運再次捉弄她，餐館因經(jīng)營不善倒閉，她再次失業(yè)，站在空蕩蕩的廚房里，淚眼婆娑，心中五味雜陳，只好又一次來到勞務(wù)市場，尋找著任何可能的機會，碰碰運氣。

說完，她閉上眼睛，長時間的沉默，試圖在短暫的寧靜中尋找一絲安寧。心跳在胸腔里回響，如同遠處的鐘聲，沉悶而緩慢。思緒飄遠，回憶起過去的點滴，那些曾經(jīng)的歡笑和淚水，夢想和希望。

她們的呼吸交織在一起，成了唯一的聲音。

冬花忽然說，或許我們該回去了。

秋花搖頭說，不行，我們不能放棄，無論如何，我們也要留在這里，尋找一線生機，為了那個家，為了那些期待的目光。

冬花的視線模糊，眼前的景象變得模糊不清，仿佛整個世界都在旋轉(zhuǎn)，輕輕地嘆了口氣說，我們還能找到工作嗎？

秋花沒有回答，只是緊緊地抱著自己，仿佛這樣可以抵御嚴(yán)寒。

七

夕陽西下，寒冷的風(fēng)呼嘯著，無情地吹打著她們單薄的衣服，仿佛在嘲笑這兩個女人。

不知何時，下雪了，她們還是坐在這里，編織著未來的夢想。

歲月的磨難和最近的遭遇讓她們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頭發(fā)在冷空氣中飄動，仿佛被風(fēng)雪侵蝕，被時間染色，逐漸變得斑白，在余暉中泛白，每一絲都承載著過往的苦楚，如同風(fēng)雨摧殘過的白玫瑰花，訴說著無聲的故事，失去了往日的光澤。她們的面容變得蒼白，是歲月留下的印記，如同兩朵白花，靜靜開放在風(fēng)雪中，散發(fā)著淡淡的哀傷。

責(zé)任編輯：尹曉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