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說過,最早也要等到兒子13歲,可現(xiàn)在,他才11歲,就已經(jīng)把智能手機和網(wǎng)絡裝進了口袋。我們每個人都學到了一些東西:兒子明白他是對的,沒有手機真的不行;我們則意識到,事情已經(jīng)逐漸失控。
一切始于兒子升入中學(在德國,五年級通常是中學階段的開始)。他越來越急切地追問我們,他什么時候才能擁有智能手機,因為他連最好的朋友都聯(lián)系不上了,那個孩子只通過即時通訊應用約人見面。
學校的老師們懇求家長不要在五年級就給孩子配備智能手機,“當非法圖片廣泛流傳或有孩子遭受霸凌時,您的孩子也必然會卷入其中?!比欢?,這些呼吁的效果為零。
我們多次與兒子就此話題展開討論。兒子總是說:“大家都有了,為什么我不能有?”而我們的目標很簡單:能不能再拖半年……幾個月……再等一周?
實際上,我們從一開始就沒有勝算。在德國,大多數(shù)孩子最晚在升入中學時就會擁有一部智能手機。我們感覺自己在與風車作戰(zhàn),仿佛是無智能手機兒童時代最后的騎士。但其實,我們并非一個排斥電子設備的家庭:兒子可以有限制地使用平板電腦,上面裝有從《荒野亂斗》手游到視頻網(wǎng)站的各種應用。我們父母當然也有智能手機,而且總是隨身攜帶——無論是在餐桌旁,還是在床上。
但我們深知,兒子口袋里裝著能隨時訪問瀏覽器、游戲和社交媒體的設備,意味著什么:那將是一場無休止的談判拉鋸戰(zhàn),關乎屏幕時間、應用權限、更多屏幕時間、限制的解除或修改,以及為應用內(nèi)購不斷掏錢。還有那個終極問題:我們制定的規(guī)則,是否也該用來約束我們這些成年人?
從科技巨頭到小型應用開發(fā)商都在竭盡全力收集我們兒子的數(shù)據(jù)、時間、注意力和情感狀況,我們必須用盡為人父母的全部權威與之抗衡。你好,扎克伯格先生、馬斯克先生,我們來了!
我們很快就發(fā)現(xiàn),幾乎沒有什么方法能完全防止孩子某天在手機上被推送荒謬的陰謀論、可怕的暴力視頻或低俗內(nèi)容,也無法阻止他們通過手機聯(lián)系陌生人。一旦給孩子配備了智能手機,我們就是將控制權拱手讓給了一個并不關心這些安全問題的行業(yè)。家長們需要不斷作出決定:調(diào)整手機設置、重新協(xié)商規(guī)則、再次修改權限,在軟件更新和新應用軟件的無盡漩渦中反復掙扎。
如果你深入研究這些,就會發(fā)現(xiàn),一些社交媒體應用雖有年齡限制,但沒有人遵守,而且很容易繞過。青少年保護理論上存在,但在實踐中并不起作用。即便設備和應用可以設置青少年保護模式,家長與孩子之間持續(xù)展開的對話也不可或缺。我們必須不斷探討那些即將沖擊孩子的信息,比如那些將科學共識與歷史事實顛倒、扭曲或編織成陰謀論的“合理”理論,那些他們或早或晚會看到的暴力畫面,以及他們可能遇到的試圖竊取數(shù)據(jù)或懷揣更險惡用心的陌生人。當然,孩子們也可能遇到看似友善的同齡人,而那個熱鬧的班級聊天群組,大家分享表情包時其樂融融的地方,也可能成為排斥他人的工具。
我們突然意識到,必須向年僅11歲的兒子揭示這個世界的殘酷真相,而且要足夠迅速、足夠徹底,才能讓他作好準備。我們別無選擇,現(xiàn)在就要開始這些對話。它們還算輕松,仍然停留在理論層面。我的兒子還沒看過殺人視頻,沒被網(wǎng)紅用虛假內(nèi)容轟炸,還沒體驗過半夜被班級群組的辱罵聲驚醒的滋味。畢竟,他才拿到智能手機一周而已。
智能手機將撕裂兒子的現(xiàn)有生活,我正為這一天作著心理準備。它終將到來。作為父母,我們有時會討論,是半年后還是下個月,但無論如何,請不要是這周。
編輯:周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