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櫻桃溝到三炷香
我重新成為一只蹦跳的灰斑鳩。
陌生才是美好
小草從身旁“刷刷”掠過。
滿山的野花,令人深吸一口氣
它們認為自己必然是白色。
堇菜、蒲公英、二月蘭、紫花地丁……
一只蝴蝶飛起,等于整座山谷。
忽而上升,忽而下降,
山路在一片荒野中努力保持平衡。
桃花熱烈,海棠冷靜
流水一樣的白蘭花慢慢創(chuàng)造出看它的人。
而黃昏像一個孤兒
馬齒莧在軟弱中恢復了平靜。
“咚、咚咚”
——我希望是你。
木頭快腐朽了
而釘痕還在。
自尊心磨得很舊
泛著亞光。
那個清晨,露水很大
“咿呀”一聲
門開了
一個人出去
越走越小。
“直到變成鏡子”
黑漆漆的庭院
無中生有
虛擬出另一個世界。
它的芳香
來自于折斷。
多么涼爽的葉子
那一刻,它碰到了我
把下午變成清晨。
濕漉漉的松樹、月季
和鳥叫聲
在原來取消涼亭的地方
再當一把藤椅。
整片樹林
都在它的盲區(qū)之外
像大地上難忘的紫色
從虛空中不斷涌出。
死是有價值的……
香氣總會令人落淚。
在它的斷茬里
黃昏已如約而至。
長久活著的本質(zhì)
在于植物性。
春天總在干自己的事情
無論成與不成。
偶爾,會有牽?;?/p>
讓我靜一陣子
形成藤本的世界觀。
竹籬笆飽受折磨
但透出微光
是啊,再也沒有了
如此美好的缺口。
月季花仍然一言難盡。
最后是燕子
和更高處的電線塔。
落日滾滾,像還一筆血債。
這里的高崗、低洼和緩坡
曾經(jīng)叫喊的黃土
如今重新歸于平靜。
月亮逐漸升起
核桃林恢復到淡綠色。
圓形的、橢圓形的……
樹葉改變著黑暗的形狀。
廢墟自有一份安寧
有的人成為蟋蟀
有的人成為柏樹
有的人成為陰影。
一個人待久了
容易把自己看成是蒼天。
忽明忽暗的路燈下
樹葉沙沙響著
野草們藏得很深
只有酸棗刺高高向上。
該寫墓志銘了。
為什么樹林總是籠罩著迷霧?
為什么墨水會沸騰?
“即使失去一切
我們還會擁有傷口”。
而在兩棵黃櫨樹之間
那一陣薄荷味兒的涼爽
足夠我再痛哭一次。
一陣微風,吹動桑樹的枝條
天氣就要變了。
屋里暖和得令人想發(fā)瘋
一種可疑的、樟腦味兒的寂靜。
瓷杯里,水面很穩(wěn)。日常生活
因擁有我們而感到滿足。
書架搖搖欲墜,形式壓倒內(nèi)容
如花園屈從于內(nèi)心的廢墟。
天太黑了,烏云看不清自己
掩蓋的到底是什么?窗外有閃電
很微弱。遠處,河水嘩嘩流淌
一切并不可靠。
秋天到來,悲傷像土豆一樣新鮮
多少人消失在大路上。
葉子沙沙作響,紅柳、毛白楊、泡桐……
更高的樹木形成更大的陰影。
小河拐彎處,是顫抖的蘆葦、飛遠的麻雀
和一閃而過的村莊。
蘋果樹不在了。只剩下隱約的炊煙
被河水沖刷得越來越薄。
“弱者因回憶而神圣化”,晚霞照見波濤
河灘上有火紅的坑洼。
秋天,總讓我想起那些不幸的蘋果
從四十年前的黃昏不斷涌出。
河水奔騰,群山此起彼伏
石頭反對著浪花。南風如此涼爽
天空真藍啊,仿佛不會再有。
附近的山坡上,遍布冷杉、松樹、柏樹
以及任意犯錯誤的野花。
鐵索橋上方,幾只燕子畫出天際線
又被一陣云霧(炊煙?)所修改。
霞光熱烈,像是嫁給了旋渦
正如這難以平靜的河水
在露水初上的清晨,愛上一個走遠的人。
傍晚,黃花高于一切
小清河永遠都在。
野鴿子低飛,離開涼亭
與高壓線擦肩而過。
(沒事可做就數(shù)數(shù)欄桿吧)
石頭上有暖意
天藍得讓人想跪下
一絲云彩都是多余的。
秋風“沙沙”刮過
樹木筆直,影子越來越長
將恐懼轉(zhuǎn)化為莊嚴。
傍晚,佇立在橋頭,眺望流水
我和紅嘴雀是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