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物畫作為中國傳統(tǒng)繪畫的重要組成部分，歷來注重形與神的和諧統(tǒng)一。形質，即人物的體貌外表，是繪畫的基礎；神采，則是人物的精神氣質、神情等精神世界的外在表現(xiàn)，是繪畫的價值所在。本文將從歷史背景、繪畫理論及實踐等方面，深入探討中國人物畫中神采與形質的關系。

一、歷史背景與繪畫理論

（一）魏晉南北朝時期的繪畫理論

魏晉南北朝是中國繪畫理論的重要發(fā)展時期，出現(xiàn)了許多繪畫理論家，并出現(xiàn)了中國美術史上第一部繪畫理論著作。康在《養(yǎng)生論》中提出了神與形的相互關系，強調“形侍神以立，神須形以存”。顧愷之在此基礎上提出了以形寫神和傳神寫照的繪畫原則，強調形質要真實準確，同時要通過形質傳達出人物的神采。

（二）歷代畫家的創(chuàng)作實踐

歷代畫家在創(chuàng)作實踐中不斷探索和完善形神兼?zhèn)涞乃囆g原則。西普的陸機提出“存形莫善于畫”，強調視覺形象是繪畫的基本特征。東晉的顧愷之在其作品中實踐了傳神的理論，如《洛神賦圖》中的洛神形象，通過形質的描繪傳達出脈脈含情、依依不舍的神采。南齊的謝赫在《古畫品錄》中提出了“六法”的中國畫造型理論，進一步豐富了形神兼?zhèn)涞睦碚擉w系2。

二、形質與神采的相互作用

在中國傳統(tǒng)繪畫尤其是中國人物畫中，形質與神采是兩個至關重要且相輔相成的概念。形質，通常指的是畫面中人物的形態(tài)、結構、比例等外在表現(xiàn)；神采，則更多地指向人物的精神氣質、情感狀態(tài)以及內在生命力的外在流露。這二者并非孤立存在，其間存在著復雜而微妙的相互作用，共同構成了中國人物畫的獨特魅力。

（一）形質：神采的基石與載體

形質，作為繪畫的基本元素，是任何視覺藝術都無法回避的。在中國人物畫中，形質的描繪是基礎，也是傳達神采的前提。畫家通過對人物形態(tài)、服飾、表情等細節(jié)的精準刻畫，不僅塑造出人物的外在形象，更為神采的展現(xiàn)提供了必要的物質基礎和視覺支撐。

第一，形態(tài)與結構的準確性。形質描繪的首要任務是確保人物形態(tài)與結構的準確性，這要求畫家具備扎實的造型能力和對人體結構的深刻理解。只有形態(tài)準確、結構合理，才能為人物的神采表現(xiàn)打下堅實的基礎。

第二，服飾與姿態(tài)的描繪。服飾和姿態(tài)是反映人物身份、性格和情緒的重要元素。畫家通過細膩的筆觸和巧妙的構圖，將服飾的質感、色彩以及人物的動態(tài)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從而進一步強化人物的神采。

第三，表情與眼神的捕捉。表情和眼神是人物內在情感和精神狀態(tài)的最直接體現(xiàn)。畫家通過捕捉人物微妙的表情變化和眼神流轉，將人物的情感世界和精神特質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使畫面充滿生命力和感染力。

（二）神采：形質的靈魂與升華

如果說形質是畫面的物質基礎，那么神采則是畫面的靈魂。在中國人物畫中，神采的傳達是繪畫的最高境界，也是畫家藝術修養(yǎng)和審美追求的集中體現(xiàn)。

第一，精神氣質的傳達。神采的核心在于傳達人物的精神氣質。畫家通過細膩的筆觸和巧妙的構圖，將人物的精神特質、性格特征和情感狀態(tài)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使畫面充滿生命力和藝術感染力3。

第二，情感狀態(tài)的流露。人物的情感狀態(tài)是神采表現(xiàn)的重要內容。畫家通過捕捉人物微妙的情感變化，將其轉化為畫面上的視覺語言，使觀眾能夠感受到人物內心的喜怒哀樂和悲歡離合。這種情感的流露不僅增強了畫面的感染力，也深化了觀眾對作品的理解和共鳴，

第三，內在生命力的彰顯。在中國人物畫中，神采的傳達還體現(xiàn)在對人物內在生命力的彰顯上。畫家通過描繪人物的動態(tài)、表情和眼神等細節(jié)，將人物的生命力和活力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使畫面充滿了生命力和動感。這種生命力的彰顯不僅使畫面更加生動逼真，也傳達了畫家對生命的熱愛和尊重。

（三）形質與神采的相互作用與融合

形質與神采在中國人物畫中并非孤立存在，而是相互作用、相互融合的。形質是神采的基石和載體，為神采的傳達提供了必要的物質基礎和視覺支撐；神采則是形質的靈魂和升華，為形質的描繪增添了生命力和藝術感染力。

第一，形質對神采的制約與引導。形質的描繪在一定程度上制約了神采的傳達。如果形質描繪不準確、不合理，那么神采的傳達就會受到影響。同時，形質的描繪也對神采的傳達起著引導作用。畫家通過精心設計的形態(tài)、結構和色彩等元素，引導觀眾將注意力集中在人物的神采上，從而增強畫面的藝術效果。

第二，神采對形質的超越與升華。雖然形質是神采的基石和載體，但神采的傳達并不完全依賴于形質的描繪。有時，畫家可以通過巧妙的構圖和筆觸，在形質描繪的基礎上實現(xiàn)神采的超越和升華。這種超越和升華不僅使畫面更加生動逼真，也傳達了畫家對藝術的深刻理解和獨特追求。

第三，形質與神采的和諧統(tǒng)一。在中國人物畫中，形質與神采的和諧統(tǒng)一是繪畫的最高境界。畫家通過精湛的技藝和深厚的文化底蘊，將形質與神采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使畫面既具有真實感和生動性，又充滿了藝術感染力和審美價值。這種和諧統(tǒng)一不僅體現(xiàn)了畫家的藝術修養(yǎng)和審美追求，也為中國人物畫的發(fā)展注入了新的活力和動力。

三、形神兼?zhèn)涞乃囆g實踐

（一）眼睛在傳神中的作用

眼睛是心靈的窗口，能夠反映出人心靈的變化。自古以來，畫家們便深知眼睛在表現(xiàn)人物精神特質和情感狀態(tài)上的獨特作用，它不僅能夠反映出人心靈的微妙變化，更是傳達人物神采的關鍵所在。顧愷之認為，盡管人物的體態(tài)、容貌等外在形態(tài)是繪畫的基礎，但真正能夠使人物形象鮮活起來、達到傳神境界的，關鍵在于對眼睛的精妙捕捉與表達4。因此，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畫家們往往會傾注大量心血于眼睛的刻畫上，力求通過細膩入微的筆觸和精準傳神的造型，捕捉并傳達出人物內心的情感波動和精神風貌，使人物形象躍然紙上，生動傳神。

以宋代畫家季公麟的《維摩詰像》為例，這幅作品不僅展現(xiàn)了畫家在造型上的精湛技藝，更在眼睛的刻畫上達到了形神兼?zhèn)涞闹粮呔辰?。李公麟通過細膩的筆觸、精準的光影處理及微妙的眼神變化，將維摩詰那雙充滿智慧與慈悲的眼睛刻畫得如生，仿佛能夠洞察世間萬物，又仿佛蘊含著無盡的溫柔與包容。在《維摩詰像》中，李公麟對眼睛的處理不僅體現(xiàn)了他對形神兼?zhèn)渌囆g原則的深刻理解，更展現(xiàn)了他對人物內在精神世界的敏銳捕捉與精準傳達。李公麟在刻畫維摩詰眼睛時，巧妙地運用了光影對比與色彩變化，營造出一種深邃而神秘的氛圍，使得眼睛成為畫面的焦點。同時，他通過對眼神的微妙調整，如眼角的上揚、瞳孔的聚焦等細節(jié)處理，傳達出維摩詰超脫世俗、智慧超群的精神特質。這些細膩人微的處理手法，不僅增強了畫面的藝術感染力，更使得人物形象鮮活立體，仿佛擁有了獨立的生命與靈魂。

（二）環(huán)境對傳神的影響

人物生活在一定的社會生活和自然環(huán)境中，這與他的精神氣質有必然聯(lián)系。在藝術創(chuàng)作中，人物與環(huán)境的關系也非常重要。畫家可以通過環(huán)境的描繪來烘托人物的神采，如顧愷之為謝鯤畫像時，將其畫在巖壑中，以表現(xiàn)他向往山林的樂趣思想。環(huán)境的選擇與描繪需與人物的性格特征、情感狀態(tài)以及故事情節(jié)緊密相關，既要符合邏輯，又要富有想象力，能夠在視覺上增強畫面的故事性和感染力。通過環(huán)境的渲染，畫家可以巧妙地傳達出人物所處的時代背景、社會地位以及內心世界，使觀者在欣賞畫作時能夠產生強烈的代人感和情感共鳴。同時，環(huán)境的細節(jié)處理也是至關重要的，它不僅能夠豐富畫面的視覺層次，更能在細微之處透露出人物的生活狀態(tài)和精神追求，為傳神寫照增添更多的細節(jié)支撐和深度內涵[5]。

以明代畫家仇英的《漢宮春曉圖》為例，這幅長卷畫作不僅以其細膩的筆觸、豐富的色彩和宏大的構圖著稱，更在環(huán)境描繪與人物傳神方面達到了極高的藝術成就?！稘h宮春曉圖》以漢代宮廷生活為背景，通過細膩的筆觸和豐富的色彩，展現(xiàn)了一個春意蠱然的早晨宮中女眷們賞花、嬉戲、梳妝、讀書的生動場景。畫面中，宮墻巍峨，樓閣錯落有致，花木扶疏，流水潺潺，構成了一幅和諧寧靜而又充滿活力的宮廷生活畫卷。仇英巧妙地運用環(huán)境來烘托人物的情感狀態(tài)和生活氛圍，使得每一位人物都仿佛置身于真實的歷史情境之中，其形象更加鮮活立體，神采奕奕。在《漢宮春曉圖》中，環(huán)境的描繪并非簡單的背景鋪陳，而是與人物的活動緊密交織，相互映襯。例如，在畫面的左側，一位宮女站在窗前向外看，窗外春意正濃，桃花盛開，與宮女臉上洋溢著的愉悅表情相映成趣，共同傳達出一種春天的生機與美好。在畫面的另一側，幾位宮女圍坐在石桌旁，或下棋，或品茶，她們身后的假山、流水和遠處的宮殿，既為畫面增添了層次感和深度，又營造出一種寧靜雅致的生活氛圍，使得人物的形象更加立體豐滿，仿佛能夠透過畫面與觀者進行心靈的對話。仇英在描繪環(huán)境時，不僅注重其視覺上的美感，更在細微之處透露出人物的內心世界和生活狀態(tài)。例如，畫面中宮女的服裝、發(fā)型、妝容以及所佩戴的飾品，都精心地反映了宮廷女性的審美風尚和生活習慣，使得人物的形象更加真實可信。同時，環(huán)境中的每一處細節(jié)，如宮墻上的雕刻、門窗的樣式、花木的種類和布局等，都經(jīng)過仇英的精心設計與布局，既符合歷史背景，又富有想象力，為畫面增添了更多的文化內涵和藝術價值。

（三）神采與形質的現(xiàn)代延伸

在當代藝術實踐中，形神兼?zhèn)涞睦砟畈粌H被繼承，更得到了新的發(fā)展和延伸。傳統(tǒng)中國人物畫中的神采與形質，在現(xiàn)代藝術的語境下被賦予了新的內涵和表現(xiàn)形式?，F(xiàn)代藝術家們在追求形準的同時，更加注重人物精神氣質的傳達，即神采的捕捉與表現(xiàn)。他們不再局限于傳統(tǒng)的筆墨技法，而是廣泛吸收各種藝術流派的優(yōu)點，運用現(xiàn)代繪畫材料和技術手段，如丙烯、油畫顏料、數(shù)字繪畫等，來豐富畫面的表現(xiàn)力和感染力。在形質的塑造上，現(xiàn)代藝術家們也不再僅僅追求外在形態(tài)的逼真再現(xiàn)，而是更加注重對人物內在精神世界的挖掘和表達，通過夸張、變形、解構等手法，創(chuàng)造出具有強烈視覺沖擊力和情感深度的作品。同時，現(xiàn)代藝術家們還善于將人物置于特定的社會、文化背景下進行考量，通過環(huán)境、氛圍的營造，來進一步強化人物的神采與形質，使作品在傳達人物形象的同時，也傳遞出深刻的社會思考和人文關懷。

以中國當代藝術家曾梵志的作品“面具系列”為例，它以一種獨特的藝術語言，探討了個體與社會、內在與外在之間的關系。在這一系列作品中，人物的臉部被夸張的面具所覆蓋，面具的色彩鮮艷而單調，線條簡潔而有力，形成了一種強烈的視覺沖擊。然而，盡管面具掩蓋了人物的真實面容，但透過那冰冷的表面，觀者卻能感受到一種強烈而復雜的情感波動和精神氣質，這正是曾梵志在形神兼?zhèn)淅砟钕碌默F(xiàn)代延伸。在神采的捕捉與表現(xiàn)上，曾梵志巧妙地運用了面具這一符號，將人物的真實情感和精神狀態(tài)隱藏于面具之下，卻又通過面具的微妙變化和色彩的運用，透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神秘感和張力。這種處理方式，既保留了人物內在精神的本質特征，又賦予其一種超越現(xiàn)實的象征意義，使得作品在傳達人物神采的同時，也引發(fā)觀者對人性、社會、文化等多方面的深刻思考。在形質的塑造上，曾梵志則采用了夸張和解構的手法，打破了傳統(tǒng)人物畫對形態(tài)逼真再現(xiàn)的追求。面具的線條和色彩被刻意放大或簡化，形成一種極具表現(xiàn)力的抽象形式，這種形式既保留了人物的基本特征，又超越了現(xiàn)實的束縛，創(chuàng)造出一種全新的視覺體驗。同時，曾梵志還善于將人物置于特定的社會、文化背景下進行考量，通過面具這一符號所蘊含的文化內涵和社會意義，來進一步強化人物的神采與形質。這種處理方式，不僅使得作品在形式上具有鮮明的現(xiàn)代感，更在內容上具有深刻的社會思考和人文關懷。

四、結語

中國人物畫中的神采與形質是相互依存、相互作用的。形質作為神采的載體，通過真實準確的描繪為神采的表現(xiàn)提供基礎。而神采作為形質的內在精神氣質，通過形質的描繪得以傳達和表現(xiàn)。在創(chuàng)作實踐中，畫家需要正確處理形與神的關系，以形寫神、形神兼?zhèn)洌谷宋镄蜗髠魃駥懻?、呼之欲出。這種藝術原則不僅體現(xiàn)了中國人物畫的獨特魅力，也為后世的繪畫創(chuàng)作提供了寶貴的經(jīng)驗和啟示。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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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王嵐.從“情動形移”到“意余于象”：關于中國人物畫造型的反思[J].美術大觀，2020（11）：50-52.

[5]黃志鵬.再談中國人物畫的“形”與“神\"[J].國畫家，2019（6）：72-73.

作者簡介：

傅婷，碩士，新鄉(xiāng)工程學院助教。研究方向：中國畫（人物）。

賀爽哲，碩士，新鄉(xiāng)工程學院助教。研究方向：美術學（書法與篆刻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