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 坊
一幅褪色的畫面長久揮之不去,這便是絲坊。院子里,一架木制的絲機,一個盛著蠶繭的籮筐,一個白發(fā)女人,雪白的蠶繭在絲架上被拉成絲線。多么溫馨的畫面,可是我再也見不到了。依稀記得,白發(fā)女人的手腕上戴著一副發(fā)黃的鐲子,她坐在木制的長條凳上,弓起的背,牽長了我的目光。
這是童年的一幕情景,窄長的街上,我不知緣由地奔跑,穿街的風掠過我的頭發(fā)。忽然,我的腳步停下來,朝兩扇打開著的門里看去。我先是看見了那個駝著的脊背,然后看見了她腦后挽起的白色發(fā)髻,怯怯地跨過門檻進去。那年我七歲,這是對任何事情都會產(chǎn)生好奇的年齡。我不曉得那個我應當稱作婆婆的女人在做什么,繞到正面,隔著絲機,我看見了她的臉,瘦長,眼角處有塊青疤,額頭的皺紋絲線般細長。她張開嘴喘氣,這個間隙她抬起頭看見了我,臉上現(xiàn)出微笑。她站起身,在籮筐里拿出一個白色的蠶繭朝我擺手,我過去在她身邊伸出手,那顆蠶繭落在我的掌心。
之后沒有幾天,我家從秦渡鎮(zhèn)遷到龐光鎮(zhèn)。我想念著那個婆婆。婆婆送我的那顆蠶繭,雪白,像圓鼓鼓的花生剝?nèi)チ艘话氲臍ず笫O碌囊话胧⒅ㄉ椎臍?,在手心握著,圓潤,光滑。怕它失去,緊緊攥著的手心都冒出了汗。
十年后,我重返秦渡鎮(zhèn),兩扇木門依舊,只是里邊不見了當年的婆婆以及那架絲機,唯有空蕩蕩的風。
后來,我留心著鄉(xiāng)下的絲坊。到了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鄉(xiāng)下的泥土里忽然長出了大片的桑樹,一幅桑林茂盛的景象。于是,在楊家堡我又看見了絲坊。一座很大的院落,上空搭著石棉瓦,地上站立著數(shù)十架絲機。大門一旁掛著一個長條木牌,上面寫著“蠶絲加工廠”。年輕女人們坐在絲機前,將蠶繭掛成線。加工廠,這是一個現(xiàn)代詞,在我的意識里,它仍屬于絲坊的性質(zhì)。絲坊,多么人性化,多么古舊溫馨的稱謂啊。我翻開《戶縣志》,知道了生產(chǎn)蠶桑是戶縣由古迄今傳統(tǒng)的家庭副業(yè)。那時鄉(xiāng)人以種糧為主,桑樹只能長在莊前屋后、溝坎渠邊,零零星星幾棵。桑樹的葉子是蠶的口糧。蠶,那個不停地蠕動著的小生靈,挨著擠著,形成一個幸福的大家園。桑葉鋪蓋了它們的身子,它們張開嘴巴,將桑葉撕開一個個小孔,細微的“沙沙”聲連成一片,宛若細雨落在密集的樹葉上。
蠶吃了桑葉后慢慢長大,成為一個個大青蟲,接下來成為蛹??椊z要在成蟲之前進行,否則就會變成撲棱蛾子,化為飛蝶。
磨 坊
看見磨坊,溫柔便注入內(nèi)心。
龐光鎮(zhèn)的高山廟對面,土屋一兩間,背風處是門洞,土屋正中安置磨扇,門前幾棵老樹遮風擋雨。磨坊前有口老井,井臺上站著一架轆轤。搖著轆轤的木把兒,轆轤繩一圈圈卷著,一桶水就出了井口,用以淘洗準備上磨的糧食。這是磨坊的基本環(huán)境。磨坊的窗很小,以防風吹散磨出的面粉。這樣,即使是白晝,土屋內(nèi)也需點燈。早先是油燈,懸掛在碾盤上方,從土屋橫梁上拉下一根麻繩,吊著油碗油燈。燈捻的光亮忽閃忽閃,碾盤忽悠忽悠轉(zhuǎn)圈。偶然一瞥,這影子就印在土墻上,仿佛夢游。后來油燈退伍,換成了電燈,麻繩換成電線,磨扇的轉(zhuǎn)圈便真實可見。
碾盤是磨坊的主體,圓厚,中有圓孔,碾磙被木架框著,一頭固定在中心軸上,木框上插一根長長的木棍,用來推碾。拉碾磙轉(zhuǎn)圈大多時候是驢,它被“暗眼”即用黑色的眼罩捂住雙眼,以防看見糧食嘴饞。光線暗淡或明亮,對驢而言無所謂。只要在磨坊里轉(zhuǎn)圈,它就只能置身于黑暗。驢子一圈圈走著,碌碡一圈圈軋壓,人一遍遍過籮。
碾盤也碾谷。褪去殼的谷子就改了名,叫小米,一個文靜到令人心疼、又覺得溫暖的名字。
一年到頭,碾子別想喘息,這家正在碾著,后邊就排起了隊。它最忙碌的季節(jié)是夏秋收獲之后和臘月天,尤其進入臘月,它難有片刻消停。公雞叫過頭聲,就有誰家的女人從炕上爬起來,拿把笤帚放到碾盤上,意思是我占了碾子。稍晚一步的女人看見碾上的笤帚,只能用笤帚在后邊排隊。笤帚占碾,這是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矩,再不講理的人也得隨方就圓,遵規(guī)守矩,不然,你在村里就沒了人品。
磨坊,是糧食通向腸胃的中轉(zhuǎn)站,糧食顆粒經(jīng)由這里化為細末,成為人可以咀嚼的食品。自古吃是天下第一大事。西漢司馬遷的《史記·酈生陸賈列傳》中寫有:“王者以民人為天,而民人以食為天?!币虼?,鎮(zhèn)上人視碾盤為神,過年時在上面貼上大紅的“?!弊?,在碾盤上供、上香火和果品,在磨眼里燃一炷香,在碾盤的邊緣點亮蠟燭。有些老人路過磨坊的門口,會進去面對碾盤磕幾個頭。這樣的感恩,飽含著內(nèi)心的虔誠。鄉(xiāng)人感恩的太多了,比如蒼天、土地、太陽、月亮、灶王、牛馬、草木……還有碾盤。這人一生下來,就要靠著這些生存。
舊時關中大大小小的村子里,都會有磨坊。然而,在上個世紀中后期,它們卻無聲無息、面無表情地告別了關中人,成為歷史的遺物。
油 坊
秋風掠過,我縮了一下脖子,便看見了油坊:一棵高過屋頂?shù)墓呕?,遮掩著油坊的鋪面。老槐樹細碎的葉子在樹根處堆積了一層深沉的黃色,嗅嗅鼻子,有清油的芳香,我很喜歡這種味道。
起初,我并沒有留意到戲樓西側的這座油坊,它被夾在兩個寬大的鋪面中間,門漆暗紅,門板破舊,絲毫不起眼。如果不是那棵古槐,我會忽略它的存在。走近了,才看清楚它的字號:穆記油行。油行,這是雅號,其實就是把棉籽榨成油的作坊。關中是上世紀重要的產(chǎn)棉區(qū),棉籽是主要的榨油原料。雖說油鹽醬醋的日常生活,油排在第一位,但上世紀八十年代以前,吃油畢竟是稀有的事情,大點的鎮(zhèn)子才有油坊,不像磨坊那樣隨處可見。
從穆記油坊的門面看似乎只有一間,跨進門檻才發(fā)現(xiàn)其實是兩間。那個微胖的中年男人,一身油污,戴著油乎乎的舊氈帽,胸前掛著遮蓋至雙膝的藍圍裙,吊帶繞在脖子上。他瞇著眼說,你個娃娃跑這兒來弄啥?出去,出去!小時候的我,對陌生的事物總是有著強烈的好奇心,就賴著不走。中年男人忙了一會,回頭見我還在,對另外兩個人說,這娃娃以后是個油匠。言畢又去忙他的了。
我看見了油坊的全貌,屋子正中豎立著巨大的油梁,從屋頂貫穿至地面,周圍是磨棉籽的石磨、蒸坯的鍋臺、炒籽的鍋臺、黑亮的油柜、滑車、油箍、砂鍋、木锨以及炒籽的燃料棉籽殼。磨籽用的是石磨,比磨面的磨盤大一到兩倍,磨齒花大而深,磨眼粗。這是油坊的背景,仿佛在哪部黑白電影里見過。我合攏雙唇,用鼻子深深呼吸,那清香沁入了五臟六腑。我很有耐心地觀察著油匠們做油的過程。房梁上垂下兩根小孩胳膊般粗的麻繩,繩子下端各懸一只大油槌——油槌兩端是鐵鑄的大砣,中間的木把兒油光锃亮,房梁一樣粗。兩個赤著膀子的油匠雙手按著油槌桿,勾腰向前一陣小跑,再帶動大槌快速后退,房梁上的繩結“吱吱”叫著,蕩千秋似的幾個來回,大槌形成一股巨大慣力。胖男人憋著一股勁,張大嘴巴,“咿呀——呵”一聲吶喊,垂直舉起的油槌絲毫不差地砸在榨油木楔上,“咚”的一聲后,隨即“吱呀”一聲響,木楔吃力地擠進一截。這樣循環(huán)往復,聲聲吶喊伴著咚咚槌聲,木楔分分寸寸地扎進,裹著原材料的一道道鐵箍逐漸靠攏,黃澄澄的油兒汩汩注入油槽。
一切在有條不紊中進行,逼真地在我眼前呈現(xiàn)。如此的情景我從未見過,滴滴清油,得來竟是如此辛苦。
油坊后院的墻壁上掛著扇車、篩子、簸箕、木锨、刮板、木耙、木槌、鐵鉤,地上晾曬著油渣,墻角有塊大石,敬著龍王的塑像。后來得知,民間有說法,龍王掌管水,舉凡液體之物都歸龍王管轄。
粉條作坊
終南山的曲峪擁有上好的自然植被,山里落雨之后,清澈的河水鋪滿河床。曲峪河出山口后是化羊村,老姑家住在這個村的最東頭。出了老姑家,走過一棵彎著腰的皂角樹,就看見了河邊的粉條作坊。三間土坯房,黃泥墻皮與土坯剝離,變形的墻基把木框窗壓得松松垮垮,飄搖欲墜的樣子。粉條作坊正對著牛頭山,四周圍著竹木混雜的籬笆,里面種著綠菜。秋天,籬笆里傳出蛐蛐兒的叫聲,歡快,透著韻律,像是幸福的召喚。
曲峪河水質(zhì)好,做出的粉條柔軟細長,粉條也就賣得快。這是一個家庭作坊,窄狹的空間擠滿了物件:木桶、水缸、灶臺、案板、漏勺、木棍、支架、大鐵鍋、蓄水池、做粉條的原料。粉匠的身子被各類靜態(tài)的物品圍裹著,在那個空間里,唯有他是自由穿梭的物體。
先把紅薯洗凈,用粗壯的木棍打成漿倒進缸里,沉淀幾日后形成淀粉。待濃稠適當,吊成一條線裝進漏勺。粉匠挺直腰板,站在灶臺上漏粉,掄起巴掌有節(jié)奏地拍打。淀粉糊糊像條條不間斷的銀線,吸引著我的眼球,落進沸騰的鍋里,經(jīng)滾水煮燙,立刻成了條條白生生的粉絲漂浮上來。粉匠引出粉絲,溜進灶臺邊的冷水鍋里透涼撈出,放進清水池浸泡,而后掛到一尺長的木棍上,搭在門前的支架上晾曬。
我喜食粉條。一條條光溜溜地入口下肚,舌頭、食道都有著熨帖的感覺,那是少年時的快感,順著時光的隧道,一直延伸至今。
粉條是粗糧細做的產(chǎn)品,加工粉條的原料有土豆、紅薯、豌豆、玉米、高粱、綠豆等。加工粉條一般在深秋或冬季進行,這時節(jié)收獲了做粉條的新鮮原料,做出的粉條順溜、有韌勁。粉條分為板粉、二四粉、線粉三種。板粉用作燴菜,二四粉用于燴菜、炒菜、涼拌菜,線粉用于涼拌菜,也可燴菜。線粉條桿均勻,耐煮,吃起來光滑柔韌。
掛面坊
小男孩站在樹林里,伸長目光,望著掛面坊的方向,當他確定主人在作坊里忙碌時,便大著膽子出來,跑到晾曬掛面的架子下,撿拾那些落在地上的掛面條。
這個當年初知羞愧的男孩,就是現(xiàn)在整日搗弄著文字的我。
后來,我把一本小人書送給了掛面坊主人的兒子,我們便成了朋友。此后,我就光明正大地把支架下的掛面條拾回家,讓母親做一碗湯面條給我喝。
在關中,舊時逢年過節(jié),看望老人,探視月婆,禮品一定少不了掛面,且在包裝紙上貼一個紅紙條,以示喜禮。
聽著晚秋的蟬叫,我又想起掛面坊。那個秋天,我上初中,上學、放學的路上要經(jīng)過一個叫王寨的村子。村旁有片楊樹林,過了樹林,就是一家掛面坊。門面寬敞,屋檐高,窗戶大,門前的高臺上撐著支架,面條一絲不茍地掛在上面。
做掛面,先把麥子加工成白細的面粉,把面粉放入大瓷盆內(nèi)陸續(xù)加水,再加細鹽。歇后語里的“掛面不調(diào)鹽——有鹽(言)在先?!闭f的就是這個原因。加了鹽的面,筋道耐煮。加鹽后,用手搓揉成均勻的面團,取其適量放入底面有眾多小孔內(nèi)壁光滑的厚鐵漏桶里,上部壘壓木柱,柱上用支架杠桿用人力下壓,木柱進入漏桶使面團從漏桶底的小孔被擠出成細面條。這是掛面的雛形,含著大量水分。之后,它被擱置于存有面粉的大笸籮內(nèi),待一桶面團擠壓完后從漏底切斷,遍撒面粉避免黏連,用竹竿挑到戶外的晾曬架上。細長面條經(jīng)過風吹日曬,才能干透,最后用報紙或者書頁卷成筒狀。如此,就是成品的掛面。
掛面坊主人最討厭晾曬掛面時突然降雨,那足夠他們忙亂一陣。夏天一打雷,他們的心臟就跟著跳。夏天多是陣雨,秋日的連綿雨更惹人惱。剛做出來的掛面也可以陰干,但色澤暗淡,有時還發(fā)霉,成色遠不如風吹日曬出來的色澤光亮。碰到連續(xù)陰雨天,做掛面的人索性在作坊的土炕上呼呼大睡。
現(xiàn)在用機器切割面條,遠沒有手工制作出來的好吃。我明白,這不僅僅是因為我懷舊,而是食物經(jīng)由人的雙手加工,帶著制面人身體的信息和能量的傳遞,使得吃到嘴里的面條才變得有滋有味。吃完一碗面,溫暖、踏實、滿足,吃面人的額頭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層細密的汗水,爽!
鐵匠鋪
鐵匠鋪在龐光鎮(zhèn)西頭北排。所謂“鋪”,只是一間房,屋子正中放個大火爐,爐邊架一風箱,一拉風箱,風進火爐,爐膛內(nèi)火苗直躥。鐵匠姓李,與父親是河南老鄉(xiāng),我喚他“李叔”。李叔是鐵匠鋪的主人,另一人是他雇的伙計,三十多歲,滿嘴當?shù)乜谝簟?/p>
落雪的日子,我走進鐵匠鋪,瞧李叔和伙計面對面擊打燒紅的鐵件,你一錘,我一錘,叮叮當當。有時,我也幫著拉風箱,讓火苗跳得更高。
十歲那年,我上三年級。有一次李叔問我長大了想不想做鐵匠?我說,想啊,冬天不受凍。他呵呵笑著,說那你就成了黑臉漢子,娶不到媳婦的。
鐵料在爐火里燒得火紅,然后李叔將燒紅的鐵器移到大鐵墩上,與伙計手握幾十斤重的大錘面對面進行鍛打,鐵錘敲下的一瞬間,火星飛起來,我的眼睛下意識跳一下,有眼冒金花的奇異感。制作的鐵件基本成型后,李叔左手握鐵鉗翻動鐵料,右手握小錘修改關鍵位置,直到鐵件成型。這后半部分的敲擊節(jié)奏感極強,一大一小,一敲一點,一濁一清,加之燒紅的鐵件在大鐵墩上發(fā)出“噗噗”的聲音,很好聽。鐵墩旁有只大木桶,里面盛著冷水。鐵錘敲打之間,要用鐵鉗把鐵器入水冷卻,行話叫“淬火”,使其硬度增強,經(jīng)久耐用。淬火后還要回火,在爐子里繼續(xù)燒,燒紅后放在鐵砧上再敲打。每次淬火后,李叔端起一旁凳兒上的大茶盅,是那種碗口大的茶盅,咕嚕咕嚕一氣喝完,如牛飲。
鐵匠活苦,全靠一膀子力氣。俗話說,世上有“三苦”:撐船、打鐵、磨豆腐。這鐵匠活費力氣不說,那般的高溫環(huán)境冬天還能忍耐,酷熱的夏日,他們身上的汗珠兒就像淋了暴雨一般,從上到下濕個透。
鐵匠鋪的工具簡單,火爐、風箱、鐵錘、鐵墩、鐵鉗、小鐵錘、大鐵錘,工序繁復,開料、夾鋼、沾火、打坯、切磨、打磨、水磨、認鋼、淬火、細磨、拋光,制作時要一氣呵成,讓鐵料的形狀、厚薄在須臾間定型,“趁熱打鐵”便是此意。
冬日,屋外飛雪正酣,我卻全然不知。
上大學時,讀白居易的《問劉十九》,那句“紅泥小火爐”突然讓我想起李叔的鐵匠鋪。
方圓十幾里,唯有李叔一家鐵匠鋪子,作農(nóng)具的鐵锨、镢頭、鐮刀、釘耙、斧頭,家用的菜刀、錘頭、鍋鏟、剪刀,那時全靠鐵匠制作,因此李叔的鐵匠鋪生意還算紅火。
我喜歡去李叔的鐵匠鋪,還有個秘密。李叔有個女兒叫小翠,小我一歲,瘦長臉,長頭發(fā),腮旁有顆黑痣,我很喜歡。不過,李叔總是不讓她走進鋪子,怕爐火烤黑了她的臉。常常,她趁李叔不注意,在窗外向我做個鬼臉,我立時神不守舍起來。
那時,我總是感覺日子過得太慢,自己怎么也長不大,心里的念頭只有自己曉得。
城鎮(zhèn)居民下放到農(nóng)村那年,李叔不愿在當?shù)芈鋺?,領著全家人回了河南老家。那年我十四歲,小翠十三歲,從此音訊全無。
趙 豐: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出版文學作品二十余部,在國內(nèi)、外華語文學報刊發(fā)表作品八百余篇,作品錄用于國內(nèi)部分地區(qū)中學語文試卷,入選百余種選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