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國產品牌的包包越來越貴了?”半年前,打工人Sophie在商場看中了一款迪桑娜(DISSONA)的水桶包,一問價格居然是3000元,令她大吃一驚,“瞬間覺得自己買不起國產包了”。Sophie表示,她幾年前就買過這個品牌的包?!捌べ|好,做工也過關,價格一般在千元以內;(采用)優(yōu)質皮或者工藝復雜的包,價格才會超過1000元?!?/p>
Sophie發(fā)了條帖子吐槽國貨包漲價,評論區(qū)卻兩極分化。有人列舉類似的國貨包品牌如山下有松(Songmont)、裘真(QIUZHEN)等,認為它們都在靠營銷“割韭菜”。有人則質疑:“為什么國外品牌的包可以賣到幾萬元,而國貨不能?”“不做廣告,怎么讓更多人了解到它們?”
幾年前,都市女性用印滿品牌標志的奢侈品包來“包治百病”。如今,越來越多女性通勤時背著一只“能裝”的國產包。她們信奉的“裝”不再是“裝腔”,而是“能裝很多東西”。
這種轉變似曾相識。國貨美妝曾以“成分黨”“大牌同廠”等標簽逆襲外資品牌,如今女包也在復刻相似的劇本。不同的是,這些女包品牌毫不掩飾自己想要成為奢侈品的野心,并且正在用更復雜的故事向消費者證明自己值得。
當高奢失守、輕奢失靈,彰顯消費實力的需求逐漸讓位于實用性,國貨女包撬開了平替市場的縫隙,價格也隨之集體“飛升”至上千元。但,這條縫隙能擴張成多大的藍海,始終繞不過消費者每每要問的那一句:“值這個價嗎?”
山下有松、迪桑娜、個樂(GROTTO)、古良吉吉(KUNOGIGI)、裘真……你或許并不熟悉這些品牌的名字,但可能已經見過它們的包包了。也許是在通勤路上,也許是在《好東西》里女主角王鐵梅的身上。
從前,國貨包背負著人們的刻板印象,要么是“廉價”“雜牌”,要么是“這么貴不如多攢點錢買奢牌”。哪怕有千元左右的預算,許多人也會選擇買一只奢侈品的高仿包。畢竟,諸如“原單”“尾單”之類的關鍵詞有時也意味著不差的品質。
而現在,更多人認清了一個事實:買高仿若是被人認出,意味著你支付不起奢侈品的價格,還要強撐臉面。與其這樣,不如換一種裝腔的方式。
如果只是對品質有要求,可以一步到位,選擇一個小眾品牌。不但能避免被賺走過高的品牌溢價,更能顯示自己獨特的品位。購買過山下有松的Stella告訴《新周刊》:“我喜歡買好看的包,(對不同價格)會有預期,比如幾千塊的包應該投入更多、質量更好。”她記得,山下有松頭幾年出圈的一款“菜籃子”就有相關的工藝說明,“只選用全粒面頭層牛皮”“30道以上工藝處理”等等。
相對于奢侈品而言,好的品質與更低的品牌溢價,即為性價比。當然,要想俘獲都市女性,只有這些還不夠。新興國貨女包往往都有容量大的優(yōu)點,包含多個收納層,甚至有多種背法,總之一定要把實用性拉滿。長期來看,這些特點使包包十分耐用,這些品牌大都宣稱使用時間越長,皮質就會越有光澤。于是,千元以上的價格就變得合理了。
但要成為真正的品牌,總要會講故事。具體到不同品牌,逆流而上的“出道”,也有不同的故事可講。
山下有松的創(chuàng)始人付崧,原本是谷歌的一名UI設計師。2013年,她剛休完產假,每天要背很重的筆記本電腦回家,但在市面上沒有找到符合自己需求的包——好看、自重輕、容量大。她自己設計,她的母親則幫她手工制作了出來。將這款包曬到朋友圈后,不少朋友也想要同款,她便開啟了在私域賣包的副業(yè)。
付崧在播客《溫柔一刀》接受采訪時說:“比較幸運的是,我自己就是一個目標用戶,肯定很多人也有類似的需求?!?/p>
2015年,付崧的母親在山西帶著一群60多歲的姥姥開了一個工坊,她們有手藝,曾經會做虎頭帽、納鞋底,但被服裝工業(yè)化淘汰了。她們手工制作的包包,成了“慢節(jié)奏”和“溫暖”的代名詞,“姥姥創(chuàng)業(yè)”的故事后來被山下有松一再講述。
古良吉吉同樣創(chuàng)立于2013年,創(chuàng)始人之一吉吉受姥姥影響,從小喜愛手工,做出的第一個系列產品就是編織包。盡管充滿想象力的創(chuàng)意設計更為吸睛,但高級皮料的作用也不可忽視,有從業(yè)者評價它“皮質越級打怪,小千元價位就用頭層油蠟皮”。
而誕生于2016年的裘真也展現了自身追求細節(jié)的努力,比如寧可空置店鋪也要花近一年的時間打磨出第一期產品,又如號稱“花費十年鉆研水染植鞣皮工藝”。產品說明寫道,該工藝不對皮料表面做任何化學噴涂處理,從而保留天然皮料的自然肌理。由于吸水性強,所有的使用痕跡能夠留在上面,讓包“越背越舊越好看”。一聽就讓人覺得,背上這款包也會有種“歷經時間沉淀的氣質”。
在國產女包品牌中,迪桑娜堪稱“老字號”。這個創(chuàng)立于1985年的品牌,在2017—2018年迎來關鍵時刻——成為首個登陸米蘭時裝周的中國皮具品牌,邀請愛馬仕(Hermès)前資深工匠Thomas Maurice出任首席皮革工藝大師。
依靠慢節(jié)奏的浪漫敘事,加之強調包的質感和使用時長,國產女包品牌說服用戶“千元也有性價比”,在短短幾年內,得以從海外品牌占領的女包市場中突圍。
貝恩咨詢數據顯示,2024年全球奢侈品行業(yè)總銷售額降至1.48萬億歐元,同比下滑2%。近兩年內,行業(yè)流失了約5000萬消費者,占全球高端消費者總數的八分之一。而在中國內地的奢侈品市場亦難逃頹勢,2024年個人奢侈品市場銷售額預計下降18%—20%。
與此同時,2024年全球三大奢侈品集團的股價表現也在某種程度上說明了市場風向。以珠寶和腕表為核心業(yè)務的歷峰集團股價上漲12.07%,專注時尚與皮具的LVMH和開云集團分別下跌16.27%和44.21%。值得一提的是,大牌奢侈品的平均價格正在上漲,在提高單品利潤率的同時,奢侈品品牌似乎正在與客人們玩一場心理游戲:企圖教育買家“買漲不買跌”——據匯豐銀行分析師對經典款式奢侈品價格的追蹤,2019年年底至2024年9月期間,奢侈品價格平均上漲54%。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國產女包品牌正在集體“偷家”。蟬魔方數據顯示,2025年2月,天貓千元以上女包品牌銷售額榜單中,前15名有7個國貨品牌上榜,而山下有松、裘真更是排名第二、第三,僅次于蔻馳(COACH)。
國產女包品牌用各顯神通的營銷策略,抓住了破圈的時機。有的主打明星帶貨,有的主打人文情懷。
裘真多次與董潔合作,借助氛圍感“慢直播”展現品牌調性。沒有夸張的叫賣話術,清冷優(yōu)雅的董潔對品牌理念娓娓道來,很容易勾起女性消費者的向往。就在裘真首次進入董潔直播間的2023年4月,品牌當月銷售額翻了三倍。同年“6·18”期間,裘真繼續(xù)與董潔合作,銷售額又翻了五倍。
山下有松則采取更靈活的方式,不簽長期代言人,也不局限于傳統明星,而是以“品牌摯友”的形式邀請不同領域、不同年齡的女性意見領袖合作。吳彥姝、詠梅、李娜、文淇……品牌與她們對話自在的人生理念,實現破圈傳播。比如在一篇小紅書筆記中,就有多位網友表示自己是看到青年演員文淇背著的包好看,從而種草山下有松的。
這些營銷策略固然圈粉,但和奢侈品品牌一樣,國產女包品牌同樣正在逆勢漲價,如此一來,營銷就變成了一把雙刃劍。
據魔鏡洞察數據,2022年第二季度—2024年第四季度,天貓平臺上山下有松女包均價從1658.6元增長至2213元,個樂從2487.4元漲價至2807.8元。
Stella記得,山下有松的一款包幾年前折后大概1300元,現在的標價已經是1980元。她幾年前買過一款山下有松的包,認為它質量確實不錯。“我買過一個越南的設計品牌的羊皮包,(包包)受不了潮濕的天氣,兩年就脫皮了。山下有松的包背了好幾年了,都沒壞?!钡S著品牌的知名度增大,銷量已不可同日而語,當初她買過的那些國貨品牌能否信守初創(chuàng)時的“質量承諾”,她已不太確定。
她認為,很多奢侈品品牌都在中國代工,國內的制造業(yè)是完全可以支撐起做一款好包的,但是中國缺少高級品牌,目前來說,也很難建立行業(yè)的質量標準、檢測標準。像意大利那樣的設計手工作坊,看起來規(guī)模很小,卻接受了城市從資源和行業(yè)上的托舉?!霸O計好、質量好的包包確實值得1000元以上的價格。奢牌也是用了一兩百年,才說服別人它值1萬元的?!?/p>
國產女包需要時間沉淀自己,只是,連大牌都在被平替的時代,它們遲早也要面對平替的挑戰(zhàn)。
網絡上,不乏有網友分享這些國產女包品牌的百元平替。有人表示:“我買了原版的和200多元的仿制包,對比很明顯。原版色調灰一點很高級,面料涼涼的很有垂墜感?!泵鎸@樣的情況,有人成為國產女包品牌的忠實擁躉,也有人能坦然接受這些“山寨品”。
但不能忽視的是,網絡上關于國產千元級女包品質的爭論也從未停止。諸如皮面瑕疵、掉色、五金易損等問題,總會引起一部分用戶的質疑。這讓人想起國貨美妝曾走過的彎路——當營銷聲量超過產品力,再好的故事也會失去說服力。
無論如何,隨著生產規(guī)模擴大,如何嚴格做好品控是國產女包品牌無法回避的“成長煩惱”。正如付崧曾說過的:“品牌最大的對手不是競品,而是時間和時代。”
在人們持續(xù)對奢侈品祛魅的時代,能不能持續(xù)幫用戶解決問題,說服用戶這筆錢是值得的,仍然是一道擺在國貨女包品牌眼前的證明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