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買還是不買呢？上學路上，唐糖第8次問自己。

快了，還有10米就到路口了！抓緊時間做決定啊唐糖！到底買不買呢？現(xiàn)在是第9次了……遇事不決，做了再說！買！唐糖義無反顧地在路口左轉(zhuǎn)，走進了那家隱藏在小巷里的——糖果店。

這家糖果店雖然在學校附近，但位置有些隱蔽。唐糖之所以挖到這家“寶藏糖果店”，是因為上學期語文老師布置過一篇主題為“大街小巷的語言文字”的作文，她和沈小凡兩個對此毫無頭緒的“作文恐懼者”，大冬天頂著北風游走在學校和小區(qū)附近，盯著大小店鋪招牌上的文字找靈感，這才陰錯陽差地發(fā)現(xiàn)了這家糖果店。

這兩天，糖果店里新上架了櫻花姜汁氣泡口味的棒棒糖，好巧不巧，最近老媽給唐糖下發(fā)了“限糖令”。但是，那是櫻花姜汁氣泡口味的棒棒糖耶，可遇不可求。大不了買了收藏起來，偶爾拿出來欣賞一下，只是解解饞，絕不吃掉！

唐糖心滿意足地把櫻花姜汁氣泡棒棒糖裝進書包，跟店主說了再見后，剛要走出糖果店，卻見迎面走進來一個熟悉的身影。

“小呂老……”唐糖招呼還沒來得及打完，就聽小呂老師一臉著急地問道：“你好，請問這里有花生牛軋?zhí)菃?，藍色包裝紙的那種？”

聽到肯定的回答后，小呂老師似乎長舒了一口氣。這時，他瞥到一旁跟木樁一樣站著不動的唐糖，吃驚地說道：“唐糖？你怎么在這里？來買棒棒糖的吧？注意時間，不要遲到?！?/p>

聽了小呂老師的話，唐糖忙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糟了！快遲到了！唐糖一邊往外跑一邊說：“小呂老師再見，我先跑一步了……”

2

唐糖剛氣喘吁吁地坐到座位上，上課鈴就響了。

好險！今日踩點上課，完成。唐糖默默地想道，下一秒，她突然意識到：不對啊，第一節(jié)課是數(shù)學課，小呂老師提醒她不要遲到，他自己怎么還有時間買牛軋?zhí)牵?/p>

這時，教室的門被推開，一個讓大家意想不到的身影走了進來。只見那人大步走上講臺，輕咳兩聲，對大家說道：“同學們，請把你們的數(shù)學課本收起來。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小呂老師和我交換了上課時間，所以這節(jié)課我們上體育，數(shù)學課挪到了下午。走吧，同學們，咱們靜悄悄地奔向操場?！?/p>

聽到這個消息，最高興的當屬楚佑：“太棒了！大家快行動起來，抓緊時間?！?/p>

沈小凡可高興不起來：“第一節(jié)課就上體育？這也太不合理了吧！”

“大家理解一下，我們這節(jié)課不上強度?！斌w育老師笑著解釋道。

體育老師果然說到做到，一節(jié)課下來，除了幾個看到籃球就兩眼放光、精力永遠充沛的同學嚷嚷著這節(jié)課太輕松，大部分學生都覺得身心舒暢。唐糖和沈小凡也覺得身上的活力有點兒被“一鍵啟動”的意思。

下午的數(shù)學課，小呂老師沒有像往常一樣提前來到教室，而是踩著上課鈴聲走上了講臺。下課后他也是走得毫不留戀。

“奇怪！”沈小凡看著小呂老師離開的背影，煞有介事地跟唐糖討論著，“小呂老師竟然沒給我們留作業(yè)。糖糖，你說這件事奇不奇怪？”

沈小凡話音未落，就看見小呂老師一個緊急折返?！安铧c兒忘了，課后作業(yè)我會請課代表告訴大家，同學們要按時完成??！”小呂老師說完，又一陣風似的飄走了。

唐糖一轉(zhuǎn)頭，壓低聲音：“沈——小——凡——”

沈小凡立刻一個給嘴巴上鎖的動作：“我的錯，瞧我這張烏鴉嘴，我反思，我檢討……”

在沈小凡進行檢討演講之前，唐糖連忙打斷她：“不過，小呂老師今天是有些反常，來去匆匆。而且，我早上還在糖果店遇到他了?！?/p>

唐糖本以為沈小凡會吐槽小呂老師一個大人居然買糖吃，沒想到她來了一句：“那家糖果店里果然有牛軋?zhí)?！?/p>

“什么意思？”唐糖一臉莫名其妙。

原來，沈小凡今天早上到校時間很早，碰巧遇到小呂老師問語文老師知不知道哪里可以買到花生牛軋?zhí)?，沈小凡便把那家糖果店的位置告訴了小呂老師。

小呂老師特意調(diào)課去買牛軋?zhí)牵刻铺呛蜕蛐》矊λ齻兊贸龅慕Y(jié)論十分不解。

3

放學的路上，輕柔的風拂過路旁的櫻花樹，重重的花瓣開始和枝頭絮絮告別。唐糖剛想好好感受一番這一陣充滿詩意的櫻花落雨，就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叫停：“糖糖，重磅消息來了！”

沈小凡口中的“重磅消息”果然夠分量——小呂老師要辭職了。

“好像是小呂老師的外婆生病了，他準備辭職去照顧外婆?！鄙蛐》矊⒆约捍蛱降降南⒏嬖V唐糖，然后嘆了口氣說，“唉，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難過了，為小呂老師，也為即將失去小呂老師的我們……”

“辭職？”唐糖捕捉到了敏感詞匯，想起了上次沈小凡情報有誤，害自己誤會教導主任莉莉老師調(diào)離她們學校的事。

看到唐糖懷疑的眼神，沈小凡瞬間心領(lǐng)神會：“上次完全是意外！這次消息保真，是我表弟的同學親耳聽到小呂老師打電話說的！”

雖然唐糖還是半信半疑，但看到沈小凡信誓旦旦的樣子，還是忍不住問道：“那你說，我們要不要送給小呂老師一份禮物？”

沈小凡打了個響指：“牛軋?zhí)牵　?/p>

說罷，兩個人直奔小巷子里的糖果店。

當唐糖和沈小凡將一袋牛軋?zhí)欠诺叫卫蠋煹霓k公桌上時，小呂老師明顯一怔：“這是？”

“牛軋?zhí)?。”沈小凡立刻回答?/p>

小呂老師扶額：“很明顯，從包裝紙上看得出來。我的意思是，你們怎么突然送我一袋牛軋?zhí)?？?/p>

“臨別禮物?！边@次輪到唐糖回答。

“臨別禮物？”小呂老師腦袋里的問號更大了，“你們兩個要轉(zhuǎn)學？”

唐糖和沈小凡立刻一起搖頭。

“不不，不是我們，是你要辭職……”唐糖解釋道。

小呂老師哭笑不得：“我并沒有要辭職?！?/p>

“可是有同學聽到你打電話，說你外婆病了，你要辭職去照顧她……”

聽了沈小凡的話，小呂老師心下了然：“那位同學應該是聽漏了一些信息。我外婆的確生病了，我也考慮過要不要辭職去照顧她，但我最終否定了這個想法，外婆也不希望我這么做?！?/p>

“太好了，虛驚一場！”唐糖和沈小凡對視一眼。

唐糖突然想到：“那老師的外婆生的什么?。繃啦粐乐?？”

“是一種記憶逐漸丟失的病?！毙卫蠋熗ｎD片刻，“阿爾茨海默病。”

4

小呂老師還是跟往常一樣，講課時熱情、有趣，給學生答疑解惑時直指關(guān)鍵，耐心十足，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不過，就像風起時總會發(fā)出聲響，小呂老師的外婆生病這件事，還是被很多同學知道了。

星期天，唐糖、沈小凡和幾個同學一起來到了小呂老師家，看望他的外婆。小呂老師的外婆是一位頭發(fā)卷卷的老太太，她看到唐糖幾個人，高興壞了，忙著給大家洗水果、分糖果。她開朗健談，一點兒也不像生病的樣子。

小呂老師告訴大家，外婆的癥狀雖然不明顯，但這種病目前是無法治愈的：“如果把我們腦中的記憶看作一片夜空，那些對我們重要的人就是夜幕上的一顆顆星星。即使有人不在了，但只要我們記得他，屬于他的那顆星就會永遠閃爍。但外婆不一樣。在她記憶的天幕中，那些星星正一顆接一顆地變暗，直到永遠都不會發(fā)光。有一天，屬于我的那顆星星，也會熄滅的……”

外婆絲毫不忌諱提到自己的病，反而一臉樂觀的模樣：“放心吧，你的那顆星星，我給你留到最后。”

小呂老師怕外婆累到，放任她跟同學們聊了一會兒，就催著她回房間休息了。外婆回到自己的房間后，小呂老師對大家說：“既然來了，就不要白走一趟，我給大家講幾道題吧?！?/p>

“不要吧？”楚佑哀號道，“過個快樂星期天不好嗎？”

小呂老師笑著說：“做數(shù)學題也很快樂啊?！闭f做就做，“小呂特別課堂之易錯題集錦”開講了。講到最后一道題時，小呂老師說道：“你們看，如果給這張圖添加一條輔助線，思路就很清晰了，這道題也變得簡單了。其實，不只是數(shù)學，成長過程中遇到難題時，我們也可以找到一條‘輔助線’，來幫自己厘清思路，找到答案?！?/p>

看到大家不解的樣子，小呂老師說道：“不瞞大家，知道外婆生病后，我確實想過放棄工作，全心全意地陪伴外婆，但外婆不同意。那天，外婆突然不清醒了，她認不出我，卻一直念叨著要花生味的牛軋?zhí)?。等我把糖買回來后，外婆一顆都沒有吃，而是把牛軋?zhí)蔷o緊攥在手里，說‘給言言的糖，言言考一百分，言言當老師’。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外婆最大的愿望，就是她的外孫能實現(xiàn)當老師的夢想。她雖然不認識現(xiàn)在的我，卻記得小時候，每次我考了一百分，她都會給我買牛軋?zhí)浅?，記得我小時候的夢想是當一名老師。那一刻，我似乎找到了一條‘輔助線’，明白了‘照顧外婆’和‘當老師’并不是相互沖突的事情。而且，我也舍不得你們這些調(diào)皮又可愛的孩子??！”

小呂老師的一番話，讓大家的眼眶里都亮晶晶的。唐糖剛想說些什么，突然聽到一個聲音傳來：“你們是誰?。俊?/p>

“老太太又不清醒了，偶爾就會這樣?！毙卫蠋熣f著，大聲回答，“他們是我的學生，我是你外孫?！?/p>

“外孫？你是言言？”

“對，我是言言。”

“你們是言言的同學？”外婆看向唐糖幾人。

小呂老師哭笑不得：“他們是言言的學生。外婆，言言長大了?！?/p>

唐糖分明看到，小呂老師燦爛的笑容里，也藏著一點兒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