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河水只是咬進來”,這“只是”有一意的決然,那咬字也憋足了狠厲。
所以河水很多時候其實不適合抒情的,“年華似咬”,大約更確切些。
尤其是許久未見的故人,相見時彼此互見被咬的痕跡,再不是故時模樣和心趣,終究不免愕然而唏噓。
“自然”也是心虛的,現(xiàn)實的桿子總能打得著。所謂壁上觀者,并不擁有完壁。
只要一顆土粒滾動,只要一株野草被咬脫,那和歲月交戰(zhàn)的親愛的“骨殖”便可移,便可失。
仍在活著的人亦可失去準(zhǔn)確的地址,眼目中的意氣漸下沉漸模糊,不得不敷衍起來——敷衍自己,也敷衍相干的人。
安慰的樣品,與偽飾類似。
誰能保證自己,不是贗品一只?
時光里費著氣力,左尋右找的“剪絨花”,到底給不了那曾渴望的人。深色和淺色都不及她“眼白青得如夜的晴天”色。
那又怎樣呢?些許在意的隱秘情愫,到最后隨便丟給不匹配的人。
想起年少時候苦熬寫的信,手電筒的光不及臉熱;想起大雨時和理想奔跑,那濺起的笑聲和水花……
“他用兩只手支著頭,教自己的頭像地球儀似的在兩個柱子中間掛著”。
地球儀濃縮了世界,世界掛在他的兩手間,顯然無比沉重。
現(xiàn)實負(fù)擔(dān)不起,想象也難免露怯,尷尬便無可遮掩。
木柴與白菜,堆物的床底和被打的小孩,構(gòu)建了生存的圍欄——這困窘之地,在地球儀上是不被標(biāo)記的。
渺小到卑微的掙扎,不在兩手間,在兩手上。
是亂飛的雞毛是辣眼的蒜皮而不是可供顯擺的優(yōu)雅與高尚,更不是旋轉(zhuǎn)的圓上隨便一指便可飛去的遠(yuǎn)方。
所以并不是“我思故我在”,而是我思——因我不在。
在的是破涕為笑的小孩,輕易就被逗哄好了,和孩子的臉一瞬重合的母親卻仍在計算,那算不完的柴米油鹽。
他無法欺騙自己了,在虛擬的城虛構(gòu)故事。生活向他直沖過來,兩手間的地球儀不得不讓路。
地球儀跌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