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法蘭克福學派結合了馬克思異化思想和盧卡奇物化思想，形成了獨特的法蘭克福學派異化理論，豐富了異化的范圍，擴展了以往異化理論的研究視角，深入批判了資本主義社會，但因為沒有觸及異化的社會根源——資本主義私有制，所以存在著無法克服的局限。當今社會仍未擺脫異化的狀態(tài)，再次審視法蘭克福學派異化理論，有助于進一步豐富和發(fā)展馬克思主義的異化思想，從而開辟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的新道路。

【關鍵詞】法蘭克福學派；異化勞動；馬克思

【中圖分類號】B089"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5）10-0067-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10.019

一、法蘭克福學派異化思想的理論淵源

（一）馬克思的異化理論

異化理論在馬克思理論體系中具有重要地位，其中，異化勞動處于異化理論的中心地位，馬克思在《1844年經(jīng)濟學哲學手稿》中明確指出了異化勞動的概念：人類通過勞動創(chuàng)造的成果卻成了剝削、壓迫勞動者本人的異己性力量。馬克思進一步指出了異化勞動的四個方面：第一，勞動者本人與勞動產(chǎn)品的異化，在資本主義私有制條件下，社會的生產(chǎn)資料掌握在資本家手中，工人生產(chǎn)的產(chǎn)品不僅不歸工人所有，反過來成為支配工人的異己力量。工人勞動的越多，失去的也越多。第二，勞動者本人同勞動過程的異化。由于勞動產(chǎn)品同工人的異化，導致勞動成為奴役工人的手段，主要表現(xiàn)為工人的肉體遭受折磨、精神飽受摧殘。正如馬克思所說：工人在勞動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只要肉體的強制或其他的強制一停止，人們就會像逃避瘟疫那樣逃避勞動。第三，勞動者與自己類本質的異化，在馬克思語境下，勞動是自由自覺的活動，是人的類本質，但是在私有制條件下，勞動者在勞動過程中喪失了自己的勞動產(chǎn)品，勞動成為勉強維生的手段，因而勞動者也就喪失了自己的類本質。第四，勞動者與勞動產(chǎn)品、勞動過程等的異化帶來的直接結果就是人同人相異化，資本主義社會中的階級關系由此產(chǎn)生，進而產(chǎn)生了階級之間的斗爭與對抗。

（二）盧卡奇的物化理論

西方馬克思主義者繼承了馬克思的異化理論，并把異化理論作為他們批判資本主義社會的重要武器。西方馬克思主義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盧卡奇，通過對物化與商品生產(chǎn)內在聯(lián)系的分析，揭示了資本主義社會的異化現(xiàn)象。

盧卡奇在馬克思商品拜物教思想的影響下提出了物化理論，他認為物化在資本主義社會中是一種基本的現(xiàn)象。盧卡奇最先提出這一概念是在《什么是正統(tǒng)的馬克思主義？》中，他指出了“人的一切關系的物化”。在《物化和無產(chǎn)階級意識》中全面分析了物化問題，指出物化就是“人自己的活動，人自己的勞動，作為某種客觀的東西，某種不依賴于人的東西，某種通過已與人的自律性來控制人的東西”。當資本主義商品經(jīng)濟發(fā)達到一定程度，人的活動同人本身被客觀化，變成一種商品，即人們的社會關系采取了物與物的關系。盧卡奇指出物化不僅發(fā)生在工人階級的生產(chǎn)活動中，而是處于資本主義社會中的每個人都要面對的必然的現(xiàn)實。同時物化深入到人的意識之中，使人們無法分辨人與人之間以及人們與滿足自己現(xiàn)實需要的真正客體之間的關系。

二、法蘭克福學派異化思想的主要內容

（一）法蘭克福學派的異化觀

同馬克思所處時代相比，異化現(xiàn)象在20世紀成為人類普遍的生存困境，已經(jīng)超越了馬克思當初所描述的生產(chǎn)與勞動領域的傳統(tǒng)異化，而是成為一種社會現(xiàn)象。法蘭克福學派繼承并發(fā)展了馬克思的異化理論與盧卡奇的物化理論，推出一種全新的異化觀。他們從“技術理性”“異化”著手，立足于發(fā)達資本主義社會的時代狀況和人的生存現(xiàn)狀，分析了在科學技術異化、大眾文化異化、消費異化等社會總體異化狀態(tài)下的人的生存現(xiàn)狀，借此來表明現(xiàn)代社會中人們自身難以察覺的異化。

在《啟蒙辯證法》一書中，霍克海默和阿多諾指出神話的非正義要依靠理性的正義來取代，但當理性發(fā)展成為支配一切的力量時，卻沒有增強人的本質力量，實現(xiàn)人的普遍自由，反而成為扼殺人的自由和個性的異己力量。在完全被技術理性統(tǒng)治的世界中，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間都普遍存在著異化，人在普遍異化的世界中相互沖突。

在弗洛姆視域下，他更注重個體概念，因此將馬克思的異化理論進行重新建構，認為人們具有生產(chǎn)性人格和非生產(chǎn)性人格，異化來自人的心理體驗，異化的本質即是世界變得對人來說是異己的存在，在《論歷史唯物主義的基礎》中馬爾庫塞將馬克思的勞動異化解釋為人的本質的異化，后來，馬爾庫塞站在人性異化的角度著重分析，他將馬克思的異化理論和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說相結合，提煉出人的本質就是愛欲的思想。馬爾庫塞指出性欲是人體生物學能量的基本體現(xiàn)，愛欲是性欲的質的提高和量的擴張，他說：“愛欲作為生命本能，指的是一種較大的生命本能，而不是一個較大的性欲范圍……愛欲是性欲本身的意義的擴大。”同時，馬爾庫塞認為在資本主義社會通過勞動異化和科技異化取消了人的愛欲實現(xiàn)，消滅了理性的批判能力，全面壓抑了人的本性。

（二）法蘭克福學派克服異化的途徑

面對資本主義社會的異化問題，馬爾庫塞給出的解決方法是通過解放愛欲才能擺脫這種異化狀態(tài)，他指出只有人的本性不再受到壓抑，真正的自由才能實現(xiàn)，愛欲解放首先要實現(xiàn)勞動解放，因為人們只有在真正有意義的勞動中能夠體現(xiàn)追求快樂與幸福的本性，人們在勞動的過程中實現(xiàn)愛欲的解放，從而推翻資本主義社會的統(tǒng)治。

馬爾庫塞認為雖然生產(chǎn)力水平提高，物質財富極大豐富，但人們的自由并沒有隨著相應的提高，異化已經(jīng)滲透到人的意識層面，對人們實行精神控制，因此馬爾庫塞提出要進行心理本能結構上的革命，讓人的本能恢復到原有狀態(tài)，重新?lián)碛信械哪芰?。但是馬爾庫塞認為，隨著各階層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無產(chǎn)階級不再像之前一樣一無所有，因此革命的主體發(fā)生了轉變，不再是無產(chǎn)階級。這是對馬克思無產(chǎn)階級革命理論的否定。

弗洛姆高度肯定了馬克思的異化理論，他指出：馬克思的目標就是將人們從自己制造的束縛自身的囚牢中解放出來。在弗洛姆視域下，他更注重個體概念，因此將馬克思的異化理論進行重新建構，認為人們具有生產(chǎn)性人格和非生產(chǎn)性人格，異化來自人的心理體驗，異化的本質即是世界變得對人來說是異己的。在當代資本主義社會里，異化已超出了勞動生產(chǎn)領域，擴展到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人們被迫開展活動，被迫接受異化的自我，從而否定自己的生產(chǎn)性人格。面對這種情況，弗洛姆提出通過“愛”讓人恢復主動性人格，重塑自我精神，通過健全社會的最終確立來對抗資本主義社會的異化現(xiàn)實。

（三）法蘭克福學派異化理論的創(chuàng)新

消費異化是法蘭克福學派異化理論創(chuàng)新的重要表現(xiàn)，也是資本主義社會產(chǎn)生的新變化。面對鋪天蓋地的廣告攻勢，人們開始無法辨別哪些是真實的需要，哪些是資本家所營造出來的虛假的需要，人們在廣告宣傳中喪失自我，弗洛姆指出：處在消費異化中的個體的趣味被人操縱，他想看、想聽的都是他被操縱著想要去看和去聽的東西。這種異化使人們只是為了滿意的感覺而購買。消費目的不是為了給人以快樂，滿足人的多方面生活，豐富人的情感，而是單純地為消費而消費，消費逐漸成了目的本身。在消費過程中，商品不再為人服務，人反而被商品控制，變成一個貪婪、被動的消費者。

面對消費異化，弗洛姆指出應當健康消費，通過建立相關委員會制定標準，鼓勵大眾健康消費，使人們的消費行為朝著健康的方向發(fā)展。消費異化也是馬爾庫塞論述的重點，他指出人的本質是愛欲，追求物質享受是資本主義社會強加于人的，從而導致個人與社會制度的一體化，造成人的精神危機，從而增強人們對資本主義社會的認同，因此，他指出藝術是源于現(xiàn)實又超越現(xiàn)實的，他與現(xiàn)實之間存在著一定的距離，只有藝術才能傳播思想和真理，要通過藝術革命來讓人們克服消費異化，獲得真正的解放。

三、法蘭克福學派異化思想的總體評判

（一）對馬克思異化理論的繼承與發(fā)展

1.拓寬了以往異化理論的邊界

法蘭克福學派繼承了馬克思的異化理論和盧卡奇物化思想，從歷史學、哲學、心理學等多重視角深入分析當代社會，強調正是資本主義社會發(fā)生的新變化導致異化在世界范圍內蔓延。并逐步走出馬克思當年關注的生產(chǎn)與勞動領域，將異化的范圍擴大到科技異化、消費異化、大眾文化異化和交往異化等諸多領域。以消費異化為例，弗洛姆認為消費原本只是達到目的的手段，但現(xiàn)在消費成了目的本身。人們的生活中充斥著資產(chǎn)階級為了維護自身利益所營造的虛假需求，這種虛假需求在人們的生活中占據(jù)了支配地位，取代了真實需求。馬爾庫塞針對消費異化現(xiàn)象，提出隨著生產(chǎn)力不斷發(fā)展，人們的物欲被資產(chǎn)階級不斷放大，真實需求被商業(yè)廣告所引起的虛假需求所取代，從而實現(xiàn)一種表面的平等。這也是馬克思所處年代不可想象的新情況。

2.更關注個人的主體價值

馬克思異化理論主要聚焦于資產(chǎn)階級對無產(chǎn)階級的剝削與壓榨，描述了異化狀態(tài)下的勞資對立關系。法蘭克福學派對于異化的思考不再以勞動者生產(chǎn)出的產(chǎn)品被剝奪的問題為中心，而是更加注重異化的個體性研究，即個體的人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喪失了秩序感與整體感，因個體心理意識的變異與分裂導致生活陷入了混亂。面對這種情況，弗洛姆指出通過愛來重塑自我，恢復個體的秩序感，進而建立健全社會，以此來對抗資本主義社會的異化。馬爾庫塞提出要正確區(qū)分充斥在當今社會的真假需求，只有實現(xiàn)人的解放才能實現(xiàn)社會解放。哈貝馬斯則轉向日常生活中的交往異化，他指出，當今人們的交往充斥了利益的互換，作為交往主體的人不再具有主體性、個人情感與特征在交往中被消解，人與人的交往不再追求統(tǒng)一性的共識，最終滑向了工具性。

（二）法蘭克福學派異化思想的局限性

1.對馬克思異化理論的誤讀

法蘭克福學派異化理論來源于馬克思的異化理論，但在對這一理論繼承和發(fā)展時，卻出現(xiàn)了一些誤解。馬爾庫塞從人的心理結構的本能部分著手，認為愛欲就是人的本質，也就是從人的自然屬性來規(guī)定人的本質，由此來看，這種視域下的人與動物并沒有明顯的區(qū)別。根據(jù)馬克思主義的基本觀點，人是社會關系的總和，人不僅有自然屬性，更重要的是有社會屬性，人是在一定歷史條件下的實踐的人。反觀馬爾庫塞主張人的自然屬性決定人的本質，這種理論與馬克思主義觀點相比明顯是一種倒退。針對資本主義社會人們的異化狀態(tài)，馬爾庫塞所尋求的解放道路也是虛無縹緲的，他指出首先要解放人的愛欲，從而推動政治經(jīng)濟革命，由于并未觸及資本主義的核心，雖然批判了資本主義社會對人本能愛欲的壓制，但并沒有深入分析資本主義社會壓制個體欲望的原因，沒有找到異化形成的原因，也就不可能找到一條正確的解放道路。

2.對資本主義基本矛盾的忽視

弗洛姆指出因為資本主義制度存在著內在缺陷導致異化狀態(tài)被擴大到整個社會，無法被人們擺脫，當異化擴展到生活的方方面面，人們創(chuàng)造的世界對于人自身而言，卻被異化為陌生的存在，但是弗洛姆沒有深入分析造成異化的源頭，僅僅停留在表面，提出要用愛來恢復人的異化狀態(tài)。馬爾庫塞針對消費異化現(xiàn)象，寄希望于人的自我解放，實現(xiàn)對技術的超越，構建人的自由尺度，并未探討造成異化的資本主義私有制和社會根源。

馬克思指出，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徹底消滅異化，私有財產(chǎn)在當今時代的社會活動中仍然具有重要作用，勞動分工是促進生產(chǎn)力不斷發(fā)展的保障。因此在社會發(fā)展的不同階段，異化總是會以不同的形式交替出現(xiàn)，對于異化，馬克思提出了揚棄異化、實現(xiàn)勞動解放的觀點，即生產(chǎn)力高度發(fā)展的情況下，推翻資本主義私有制，使勞動復歸到自由自覺的活動，人們在勞動中實現(xiàn)個性發(fā)展。但馬克思這一理論被法蘭克福學派所忽視，他們在人本主義的理論體系中將異化存在普遍化、永恒化，因此對于異化的批判就不再是針對資本主義社會的異化現(xiàn)象，同時掩蓋了私有制是異化產(chǎn)生的根本原因，也就不可能找到克服異化的正確途徑。這使得法蘭克福學派異化理論雖然在一定程度上繼承發(fā)展了馬克思異化理論，有助于深入認識資本主義社會現(xiàn)狀，但也有無法掩蓋的局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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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王曼，女，漢族，江蘇淮安人，沈陽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馬克思主義基本理論與社會發(fā)展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