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 比
時光,在井下和在地面
走得一樣快
溫度,從恒溫帶算起
每往下深100米就升高2攝氏度
井下濕度更大一些
有限空間里摻雜了汗水
情感,隨著海拔下潛
越來越深沉,越來越透明……
接 頂
剛來時,一有人提到接頂
我就興奮
一根根半圓木從材料道來到工作面
一批批地被兄弟們在支架頂梁上擺成井字
魔方一樣升起來
替代冒落的矸石或煤
替代空
自從班長段龍在一次接頂時
被突然掉下的矸石砸倒
摔倒后又硌斷三根肋骨
再有人提起接頂時
我就感覺到頭頂發(fā)麻
風 泵
風和泵,這兩個字
在字典里相距甚遠
當它們走近,成為一家人
成為一個新詞:風泵
奇跡也隨著發(fā)生
我在井下指著一臺風泵問
這是什么?
礦工兄弟抬眼看了看我:
風泵。并補充道
排水的,不用電。
我恨我的想象力不夠
但卻突然間喜歡上了風
它從地面來到井下
收起翅膀進入壓風管內(nèi)
蓄成力
風,我必須把輕薄
從對你的印象里刪除
我也必須承認
對于力量和承擔,我的所知
還遠遠不夠
矸石山
環(huán)保在前進……
作為固廢堆積體
矸石山日益成為焦點
它年輕,但沒有居住證
其實,早些年
它給平原帶來過驚喜
——寬闊需要襯托
平坦的心也渴望起伏
或許它不是山
它只是擁有高度
煤礦要開拓
就會有一些石頭被打擾
被從幾百米的地下轉(zhuǎn)運上來
想想那些石頭也挺可憐的
鄰居煤炭成為寵兒
而作為廢棄物的矸石
在被簇擁到新的海拔的同時
也陷入了流離失所的命運
認 領(lǐng)
礦燈是一樣的
安全帽是一樣的
工作服是一樣的
膠靴是,煤灰也是
在井口大廳明亮的燈光下
剛升井的弟兄們投下的身影
也是
來!礦嫂們
看看哪一位是你最牽掛的人
這不是游戲——
在井口,我本色的礦工兄弟
忐忑地接受著愛人的認領(lǐng)
這差錯率偏高的場景
它真的很像演出
它真的不是演出
我在一旁看著
有人歡笑了幾次
有人流淚了幾回
我想見見陳敏科
能夠被煤礦惦記的人
大都有些硬度
老隊長陳敏科
從機尾沿工作面走下來
一路高呼低喝,罵罵咧咧
弟兄們不敢吭聲
卻悄悄地把自己的活干好
陳敏科個頭不高
到哪都能刮起一陣風
現(xiàn)在兩個采煤隊的隊長
都是他的徒弟
“但凡一切有命的,都曾示弱過”
陳敏科退休時
弟兄們給他擺了個場
把他喝得號啕大哭
我也想見見陳敏科
想知道這位退休多年的老隊長
他的硬度,是否還在
四岔門
負785大巷與3號皮帶巷的
交匯點
四岔門自貫通后
就一直在那里等
人員來來往往
車料進進出出
世界多么遼闊
這遼闊也一直延伸到井下
不論從哪個方向進來
它都會提供四種選擇
有選擇就會出錯
出了錯就會反省
四岔門不管這些
只是靜靜地看著
中班我再次從那經(jīng)過
猛然發(fā)現(xiàn)哪有什么門呀
明明是四個洞口通往四個不同的方向
無論哪個方向都一樣的遙遠
都能聽到歲月的回聲
四岔門不和任何事物糾纏
它只是在那里等
而且還會繼續(xù)等下去
詩人與煤炭
幾個詩人來到煤礦
有人問:煤會不會飛
有人答:會
他們從工作面經(jīng)過
結(jié)識了前梁和立柱
有人贊美前梁
有人歌頌立柱
在下出口
他們與礦工打著招呼
兄弟們哈哈地笑
滿臉煤灰,好夸張
有人在工作面撿了幾塊煤
放在了浴室的茶幾上
幾個煤塊在茶幾上
有些孤單
吳允鋒:供職于中煤大屯煤電公司。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煤礦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江蘇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陽光》雜志簽約作家。在《人民文學》《詩刊》《十月》《星星》《揚子江詩刊》《草堂》等刊物發(fā)表詩作多篇,作品入選多個選集,著有詩集《沉浸》《次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