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作家叫德力·桑德豪斯,他是嗜酒之人,行走全球,走到哪里喝到哪里。但是他很長時間卻沒有愛上中國白酒,他發(fā)現(xiàn)白酒味道太烈太沖,每喝一口都像逢電擊,若遭火燒,似碰鐵拳,如挨悶棍,一飲輒醉,而他又非常期待能夠享受中國白酒傳說中的那種醇美。于是他向一位朋友請教,朋友告訴他,愛上某種飲品是有“閾值”的,例如喜歡咖啡的閾值大概是六杯,一個從沒喝過咖啡的人,喝了六杯就會喜歡上咖啡的那種味道,喜歡啤酒的閾值大概是十杯,而中國白酒的閾值是三百杯。
于是德力?桑德豪斯勇敢地向喝三百杯白酒的目標(biāo)邁進,仿佛奔向賽場、武場、戰(zhàn)場甚至如同走向刑場一樣奔赴各種酒局,結(jié)果喝了不到一百杯就徹底愛上了中國白酒,接著走遍赤縣神州尋味各地美酒。
這是他的代表作《醉在中國》一書里的故事。
“閾”即“門檻”,“閾值”就是進入某種境界的最小數(shù)量。李白可能一下子就愛上了喝酒,“窮愁千萬端,美酒三百杯”“中宵出飲三百杯,明朝歸揖二千石”“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鸕鶿杓,鸚鵡杯。百年三萬六千日,一日須傾三百杯”,他動不動就是“三百杯”,照這個喝法,一兩天就會達到愛上喝酒的閾值。
很多人非常誠實地承認(rèn)就是不愛讀書,我想或許讀書也是有閾值的,邁過這個閾值才會愛上讀書。
有不少朋友也真心想讀書,因為他覺得讀書是“好的”,卻每每放棄,因為他讀了一本,實在提不起興趣,覺得遠(yuǎn)遠(yuǎn)不如抽一支香煙、喝一瓶啤酒、看一場電影、打一局游戲。
或許,對于自己感興趣的題目,不妨一次性購買、租借大量的圖書,短時間內(nèi)集中瀏覽,一定會很快達到讀書的閾值。
例如,想領(lǐng)略唐詩的況味,就先集中讀一下杜甫。
可以難易兼收,從關(guān)于杜甫的各種連環(huán)畫、繪圖本、詩意畫冊入手,再到各地少兒出版社出的各種兒童版、入門級杜甫傳記,然后是杜甫的鐵粉寫的游記,如《跟著詩圣走陜西》《跟著杜甫走隴南》《訪古學(xué)詩萬里行》《天地沙鷗:杜甫的人生地理》《杜甫游蹤考察記》《朝圣:重走杜甫之路》《漂泊西南天地間:杜甫行蹤遺跡考察》,再到大學(xué)的教授、專家寫的專業(yè)性杜甫評傳,應(yīng)買盡買,其中莫礪鋒教授的著作寫得真誠而深刻,或許值得一讀。
可以古今囊括,從宋代到當(dāng)代各種對杜詩的評注、評論都可以買來借來,《金圣嘆選批杜詩》以及韓成武教授的相關(guān)研究不可錯過。
可以各地廣采,各地出的與杜甫有關(guān)的書,也都不要放過,例如《杜甫與中原文化》《杜甫與偃師》《杜甫與長安》《杜甫在三秦:大唐盛世》《杜甫與徽縣》《杜甫和草堂》《杜甫成都詩傳》《杜詩學(xué)與重慶文化》《杜甫長沙詩箋注》……從這些書中,用杜甫之眼瞭望華夏大地。
可以中外并蓄,不僅是中國人關(guān)于杜甫的各種著作可以買下來,外國人寫的,同樣要一網(wǎng)打盡,例如弗洛倫斯·艾思柯、吉川幸次郎、古川末喜、莫芝宜佳寫的有關(guān)杜甫的作品。
可以漢英對照,可以將杜詩的各種漢英對照本都買來,見識下英文的杜詩是個什么樣子。
可以眾體皆備,關(guān)于杜甫的各種詞典、年譜、論文集、書法作品、學(xué)術(shù)期刊都可以買來。
如果真的希望自己或者自己的孩子愛上閱讀,嘗試用上面的辦法,一次性花費幾千上萬元,在京東、孔夫子舊書網(wǎng)買來兩百本書,然后迅速瀏覽,覺得讀不下去馬上換一本書,兩百本書中總會碰到幾本自己喜歡的風(fēng)格和寫法,總會有一本書引人入勝,這樣很快就會讓自己和家人都喜歡上閱讀,甚至迅速成為某方面的專業(yè)人士。
閱讀的最大障礙或許不是書的難度,而是很難一次性購置大量的書。為了尋找、培養(yǎng)自己的興趣可以傾盡全力、全力以赴,買車、買衣甚至吃飯可以一擲千金,為了買房可以掏空幾個人的口袋,為孩子報名參加各種特長培訓(xùn)班也可以揮金如土,但是買書卻時常猶豫斟酌,這是世間常態(tài)。書買來了,更大的難題又來了,就是那種怕浪費的頑固心理,那種對沉沒成本非理性的執(zhí)著追求,覺得倘若不能一本一冊、一章一頁、一行一字地全部讀完,就是揮霍浪費,于是硬著頭皮一字一行、一頁一章、一冊一本地慢慢讀,結(jié)果半本沒讀完,已經(jīng)頭暈?zāi)X脹,心焦氣悶,再也提不起讀書的興趣。
要達到愛上讀書的閾值,最好的辦法是在短時間內(nèi)不斷地瀏覽,拿起一本書,讀上幾段,如果沒有讀下去的欲望,沒有吸引你讀下去的懸念、意境、修辭、主題,就馬上換一本新書接著讀——千萬不要覺得沒讀完,買書的錢就是白花了,直到找到那本讓你欲罷不能、手不釋卷的書為止。這個過程不能太長,如果隔幾天翻一本,可能一輩子都達不到讀書的閾值,“好比冬季每天的氣候罷,你沒法把今天的溫度加在昨天的上面,好等明天積成個和暖的春日”。
責(zé)編:馬京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