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落下了。鎮(zhèn)上人來車往，雖說是歸家的時候，還是一派繁忙景象。山道上卻不盡相同，逐漸被夜色吞沒后，靜寂無聲。這時，袁倩倩正往莊里去。

莊叫井兒，以一口井命名。沒通自來水時，村里人都從井里吊水吃，現(xiàn)今山上通了自來水，也沒多少人吃了。大多數(shù)人搬下山了，到鎮(zhèn)上或城里，混得好的，還去了蘭州。她爹到外頭打工，尋見的時候已沒氣了。她媽在市場上做活計，黑天出門，黑天進門，時間一長，也落下了病。要想搬下山，只能靠她，虧得她爭氣，考上了高中，又考上了大學。雖說考場發(fā)揮失常，但還是上了一本。倘若參加補習，她會考得更好，但想到屋里的情況，最后決定還是不補了。

前幾日，媽媽說：“你上大學去，我和你一起去。你上學，我掙錢?！?/p>

“媽，你不要去了。”

“為甚？”

倩倩想的是媽媽身體不行，時常哎喲哎喲地叫喚，再說她也許多年沒往外頭去了。莊里念書的時候，奶奶活著，有人照顧，她爹她媽到外頭打工。她媽碰到過狼，讓狼追過，后頭請了個先生叫魂。還有就是現(xiàn)在和早時不一樣了，社會變化大得很，她怕媽媽沒法適應(yīng)。

“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彼f。

“有甚不放心？”媽媽起身，在她臉上撮了一下，“等下，有根頭發(fā)?！?/p>

撮罷，在炕上坐好，接著說：“你還瓜著呢。你媽能一個人去？跟你一起念過書的王新，他媽也去呢。還有幾個莊里的婆娘，幾個人合頭，總有識字的。你說是不是？”

她一再勸，媽媽一再堅持，最后決定在蘭州住一晚，次日做活計的來了，就一起搭班車去。去的地方?jīng)]在市上，火車通不到。一眨眼，明早就要出發(fā)。報完志愿的這段時間，她沒像城里的同學一樣去旅游，而是待在屋里。有人叫她，才進城幾次。

山里待得久了，感覺不到時間飛快，等感覺到時，她心里頓時慌了，像害了重癥的病人，還有許多心愿沒完成，遺憾得很。她今日就是去減少遺憾的。

晌午，她站在穿衣鏡前換衣裳。那是前些日子她媽怕她被大學的同學笑話，在城里買的。拆開頭繩，短發(fā)垂在耳邊，她穿上米白色的碎花裙，覺得鏡子里的樣子很怪。裙子也薄，像一層紙。她站到遠處，朝鏡子走，觀察自己的體態(tài)。她又換上深藍的背帶裙，這件顯黑，還不如頭一件。她還是穿上了碎花裙。木板、拴在鐵絲上的蛇皮袋子、立在墻角的煙筒上都是土，車座上也是。要是出去一趟，裙子肯定會被土和身上出的汗弄臟，最后她又換成了襯衫、牛仔褲。

把大門鎖上，鑰匙藏到墻縫里，她推著自行車走出門，上了一道緩坡，上頭是條窄路，直通到大路上。大路寬敞，能開得下三輪車，但也是曲曲折折的，如同瓜藤纏繞在山間。一邊是人家，一邊是懸崖。沿大路往下，過幾座莊就到鎮(zhèn)上了。她沒往廣場去，而是騎進了一條僻巷。雖說是鎮(zhèn)，除了街道兩邊是樓房，其余的都是磚房、土房，和莊里差別不大。在第二個路口左轉(zhuǎn)，墻外栽了根電線桿的人家，就是她的目的地了。她邊騎邊往門里看，調(diào)轉(zhuǎn)車頭，又往合頭看，但什么也沒看到。

她嘆了口氣，原路返回。這時，過來了一個男人，五十多歲，眼熟得很。倩倩的心弦繃緊了，臉也漲紅了。人家沒看她，她把頭低下，裝作沒看見，從邊上騎過去了。早時放假，她常哄她媽到鎮(zhèn)上買東西，實際是來這個地方轉(zhuǎn)。她決定以后再不來了。到街上的時候，她才想起來，不能這么走，但畢業(yè)后很多人不來往了，沒處去。她轉(zhuǎn)了街道一遍，在廣場附近吃了一碗米線后，往曾經(jīng)念過書的初中方向去了。到了學校門口才想起來學校開學了，她就隔著欄桿瞥了幾眼。后來她過了一座橋，到河那邊翻山去了。

往屋里折時，已四點多了。上山都是坡，她就推著車走。天麻黑的時候，她剛進莊，想著媽媽是不是還沒回來。做活計的歸家，通常都七八點了。她從大路轉(zhuǎn)到窄道上，還在遠處就望見院里的燈亮著。進了大門，她把自行車停好。媽媽恰巧走了出來，問道：“做甚去了？把車騎上?！?/p>

“我走了趟鎮(zhèn)上?！辟毁桓龐?，邊往廳房走邊問：“媽，你今日怎么來這么早？我還準備做飯呢?！?/p>

媽媽說：“今日活計少，做完就來了?！闭f完吁了口氣，又說：“字臺上有碗米線，是來的時候我給你提下的，就不做飯了?！?/p>

“那我尋個碗去?！辟毁黄沉怂芰洗谎壅f。

她轉(zhuǎn)過身，跑進廚房，從柜子里取出一個碗，稍微一候，又取出一個。開始的時候，聽見給她提了碗米線，她高興得像飛上了云彩。不過，中午吃過了，她覺得做人不能太貪，就再取出個碗，想和媽媽一起吃。

“咦，日頭從西邊出來了。你不是最愛吃米線嗎？早里，我給你提下，你就餓死鬼一樣吃開了。今日還謙讓開了?！眿寢屨f。

“就是，我鎮(zhèn)上去的時候，吃的就是米線?！辟毁槐锊蛔。χf。

“哦，我說你這個娃娃哪門子謙讓開了，原來吃過獨食了?！眿寢尫籽壅f。

倩倩笑得停不下來。原想一起吃，媽媽說還有剩飯，叫她鼓勁吃，實在吃不完，就放著。倩倩不言語了，讓媽媽吃剩的，確實不好意思，但想到米線香，就顧不上了。吃罷，她靠著疊起的被子躺到炕上，看新買的手機。

夜里，她夢到往蘭州走，坐的不是火車，而是班車。開始是走蘭州，后頭她察覺不是，又不知道甚地方。清早醒來，她發(fā)現(xiàn)炕上只有她一人。她爬到窗子跟前，掀開簾子，廚房的燈亮著，院外的山還有些黑。看罷，她靸著拖鞋，往廚房里去。

“媽，你起得這么早，做甚著呢？”

“我烙了幾張油餅子。”媽媽端著盤子，轉(zhuǎn)過身來。

倩倩一看，金燦燦的，那綠色的是蔥葉。她媽剛放下盤子，她就撈起撕開往嘴里塞。除了烙油餅子，還燒了雞蛋滾水。想到進門時她媽哼著歌兒，她邊吃邊開玩笑地問：“媽，你今日勤顧得很？”

“你這個娃娃，哪門相嬲你媽呢？”媽媽繃著臉，下一秒，還是笑開了。

倩倩也吐舌一笑。想是頭發(fā)還沒梳，還沒扎，她決定先去洗漱。洗罷，喝了雞蛋滾水，她又躺到廳房的炕上。漸漸地，天大亮了。媽媽走了進來，見她裹在被子里，頭發(fā)半干，舒服得很。就說：“你還不收拾？等會兒就走，真?zhèn)€懶得很！”

聽完，倩倩仍一動不動，然后笑著說：“懶甚呢？不懶。不就幾件衣服嗎？媽，你給我?guī)追昼?，我就收拾好了。你信嗎，不信？?/p>

她猛拾起，被子從胛骨上掉了下來。她精腳子跳下炕，從衣柜掏出衣裳，裝到箱子里。果真像她說的，只幾分鐘就收拾好了。想到今日要去外頭，她就把米白的碎花裙留下了。她穿裙子很緊張，但還是豁出去了。

過了會兒，媽媽讓她準備一下，叫的私家車快來了。倩倩便抱著裙子，走到穿衣鏡前換上了。一換上，她的心就跳得不停，臉也燒紅了。她用涼水洗，臉貼到墻上，打開電視看，作用不大。這時，媽媽在院里喊，車來了，叫她往外走。她的心跳得更快了，慌忙關(guān)了電視。臨走之前，她照著鏡子，做出愁苦的表情。

出了廳房，她見媽媽闔上廚房門，把包搭到胛骨上。怕忘了甚，她就問：“媽，你把東西都裝上了嗎？”

“都裝上了?！眿寢尶隙ǖ鼗卮?。

倩倩總懷疑忘了甚，在懷疑中，她看著大門被鎖上了。兩個人帶著行李，朝大路走去。窄道的上頭、下頭都是形狀不一的梯田，連接窄道、大路的是坡。莊里的井就在坡底下。上坡后，娘倆就到大路上了。四下不見車的影子，她們就在路旁等著。有個戴綠頭巾的婆娘騎著摩托，從山底下上來了。見兩個要走哪里的樣子，她近前問：“走哪里去？”

“送娃娃上學去?！辟毁粙屨f。

聽了，女人吃驚道：“大學？你說得了嗎？這么大了，路上碰到，都認不得了。”

“離得遠，又念書著，平常見不到就認不得?！眿寢尳o她介紹婆娘是誰，說：“看到你嬸，哪門不問？”

就在這時，汽車猛打了聲號，是在她們喘話的時候上來的。婆娘趕緊讓娘倆上車，倩倩嫣然一笑，對方也笑著回應(yīng)。上車后，倩倩摘下方包，抱在懷里。一開出莊，她就轉(zhuǎn)過頭，往窗外看。她想起當年拉回她爹的時候，莊里人不讓進莊，沒辦法就把爹埋在溝那邊的山上了。墳邊有幾堵土墻，墻邊長著幾棵椿樹。

“爹，我走了?！彼睦镎f著。

她爹像是在墳邊現(xiàn)身，笑著點了點頭。那笑是樸拙、溫厚的。倩倩還不想走，她爹卻做出推她走的手勢。她知道眼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想，但是還愿意相信這是真的。想到這里，她心上一酸，眼淚淌了出來。等心里平靜后，再往外看時，她感覺車開得更快了。坡道上的麥已割下了，扎在地里頭，苞谷稈還是綠油油的。越往下開，山勢越緩，鎮(zhèn)上的街道、店鋪、人和車都展現(xiàn)出來了。清早，日光像霧一樣，彌漫在市集上。

進了鎮(zhèn)，到了車站，恰巧有趟班車，兩人就坐了上去。她臉上紅燙燙的，一是車里封閉，人又多，再是不習慣。要是穿褲子，她就沒這么難受。車啟動后，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有上車的，也有下車的。出了鎮(zhèn)，上了公路，車就開得快了。到了城邊，上來兩個婆娘，一個穿著花襯衫、闊腿褲，一個穿著雪紡裙，都四十歲左右，臉皮松弛，暗淡發(fā)黃。她倆自坐下，就說個不停，也像說給旁人聽似的。一個給表妹介紹對象，人家爺爺是退休的副鎮(zhèn)長，屋里也有錢，就是人長得難看，研究生的表妹看不上。第二年，人家就結(jié)婚了，還在蘭州買了套房子。女人唏噓不已，后悔錯過了。另外的一個提起鄉(xiāng)里，無所不知。

穿雪紡裙的婆娘問：“你姨姨舍哪里的？”

“雙泉?！贝┗ㄒr衫的婆娘答。

“哪個莊的？”穿雪紡裙的婆娘接著問。

“陸家莊?！贝┗ㄒr衫的婆娘繼續(xù)答道。

穿雪紡裙的又問：“陸家莊，我知道。是上莊的，中莊的，還是下莊的？”

“好像是下莊?！贝┗ㄒr衫的皺了皺眉，答道。

倩倩坐得近，聽得清清楚楚。她不愛聽兩個婆娘的話，想安靜會兒，但不能夠。進城后，搭車的人多，沒位子換。再是她拉著行李箱，堵住一只耳朵，另一只也能聽見。不過，想是她和媽媽往火車站去，是末站，她們兩個又不去，總會消停。但每過一站，都有下車的，她們兩個就是不下。直到快出城，“雪紡裙”才起身下車了?！盎ㄒr衫”猛然安靜了，不一會，也下車了。

一出城，倩倩不斷向窗外望。她念過書的高中在城里頭，放假只管回家，就對另一個方向不熟。她一看手機，十點五十了。她們是九點出發(fā)的，路上花了近兩個小時。買的火車票是十一點半的。想到排隊、檢票要費不少工夫，她怕來不及，下了班車就拉著媽媽急匆匆往車站跑，跑得渾身是汗。結(jié)果兩分鐘都沒花上，她們就進站了。

過了安檢，提了行李，媽媽問：“現(xiàn)在幾點了？沒遲吧？”

倩倩掏出手機一看，十一點十分。沒遲，她還是不確信，就盯著屏幕看?！皼]遲，還有二十分鐘。走，到那邊坐?！彼孟掳椭钢f。

“沒遲就好，沒遲就好。你那么說時，我老感覺遲了，老感覺遲了?！眿寢岄]著眼睛，胸口一吸一呼地說。

看到媽媽的樣子，她不禁一笑。媽媽也笑了。頭一回進車站，倩倩覺得一切新奇。候車廳寬大亮堂，各種打扮的人都有，還有各種表情的人，還有的坐在椅子上說說笑笑。二十分鐘后，穿制服的工作人員開始檢票。娘倆跟著隊伍穿過地下通道，在月臺上等候。

不多時，綠皮車開了過來。倩倩激動不已，像看到外星飛碟似的。上了車，穿過巷道，她看見有的人靠著椅背，有的人躺在座位上。尤其還把鞋脫下，腿展出來，弄得大家都很尷尬。桌上堆滿垃圾，靠背陳舊，還磨起了球。這趟車是從南方開上來的，各處的人都有。倩倩和她媽個子矬，踮起腳才將行李放到行李架上。

有個老婆子問座位號，沒人幫助，大家都像沒看見一樣。她突然覺得外面世界的人和人之間冷漠得很。不過，窗外的風景變了，她發(fā)現(xiàn)座位的方向和前進方向相反，注意力分散就不往深處想了。對面坐著三個年輕人，有一個鬼鬼祟祟瞟了她幾次。她盯著看的時候，人家就不看了。她心里不太舒坦，就裝作上廁所去了。在車廂連接處站了會兒，回去坐下，那個人又看她，她只好再往連接處去。

還好，一個多小時很快過了。外頭街上的標志是蘭州時，她想離得不遠了。原來蘭州四面也是丘陵溝壑，那是遠景。等進了市，她覺得街道、樓房遠比縣里的宏闊、稠密。女乘務(wù)員通知到站，倩倩便往座位走去。她看到那三個人起身了，嬉皮笑臉，跟猴一樣。

下了車，出了站，娘倆望見一幫戴紅帽、舉牌子的人守在外頭，那是接新生的志愿者。經(jīng)他們一指，兩個人就朝校車走。媽媽的包脹鼓鼓的，難免磕碰。有個男人和伴兒喘話，站起身，就碰上了。媽媽感覺不對，轉(zhuǎn)過身一看，那個人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后來，男人下車了，她就和女兒到前頭尋位子坐下。候了有一節(jié)課時間，校車才坐滿，拉著新生、家長穿越林立的樓房，往大學開去。

報了名，她們便向宿舍走。領(lǐng)她們?nèi)サ氖莻€女生，說學校在甘肅省還可以。

“你家哪里的？”人家問她。

倩倩沒反應(yīng)過來，說的是方言，女生沒聽懂。她又清了清嗓子，試著用普通話講了一遍，講得結(jié)結(jié)巴巴，自己也覺得難聽。

女生挨近了，悄聲告訴說：“剛才，幾個學姐討論著，說那是你奶奶。有個學姐說不是，沒那么老。我現(xiàn)在知道了。”

她心里不大舒服，仔細一想，學校大得很，以后再也見不上，就不計較了。她想可能是媽媽滿面皺紋的緣故。雖說摘下了頭巾，換上了新衣裳、運動鞋，還是遮掩不住這些年經(jīng)受的風霜。到樓下，媽媽說看著包，就不上去了，在臺階上等她下來。

上了樓，到了宿舍外頭，女生說還有事，就先走了。倩倩進去，幾個女生各忙各的，有對著鏡子化妝的，有看電腦吃零食的，還有躺在床上的。有人進去，她們連客套都沒有，像沒人進去似的。倩倩將箱子留下，只背著包，往外頭走。剛下樓，她看見兩個男生朝媽媽指指點點，一個跟一個說，另一個滿臉堆笑。倩倩走過去，媽媽從臺階上起身，兩個就在眾人的注視下往校外走。

在火車站附近開了賓館，媽媽卸下包后，她們就在五泉山、中山橋等有名的景點轉(zhuǎn)了轉(zhuǎn)。在縣里，不用地圖，到了蘭州，她不得不學著用地圖。開始的時候，她不會用，和媽媽走了許多錯路。轉(zhuǎn)罷五泉山往中山橋走時，她才學會用地圖。黃昏時，兩個人就近吃過飯，然后返回住處。快到賓館時，媽媽說：“把我送到樓底下，你回學校里去。明早，我一個人就去了，也不遠。”

頓時，倩倩覺得她媽要把她撇開，撇到這個陌生的城市。她的心里難受了，趁淚沒淌出，她連聲道：“行呢，行呢?！?/p>

之后，她們回了賓館，倩倩還是忍不住亂想。她感覺時間快得很，清早還在山上，跟媽媽開玩笑，這會兒已到了蘭州。莊里的一切、城里的一切、火車上的一切像是做夢，現(xiàn)在她清醒了。想到明早和媽媽分開，她心上就像籠罩著陰云。路過商店時，她進去買了點吃的。手里提著東西，她感覺踏實。進賓館時，天已黑了。洗漱罷，兩個人躺在床上邊看手機邊閑聊。

倩倩問：“媽，你感覺蘭州好嗎？”

“當然好嘛。你看，樓那么高，班車一輛續(xù)一輛。車上的人那么多，擠得都沒地方站了。早時，修得還沒這么好。”

“早時？媽，你以前來過？”倩倩驚奇地問。

“還是二十多年前，什么都辨不來的時候，我就給人家刷碗。一個月才掙幾十塊錢?！眿寢層謫栙毁唬骸澳愀杏X蘭州好嗎？”

倩倩說：“有的地方好，有的不好說。比如今日報名去，有個女生說你是我奶奶。你說可笑嗎？我想是以后再見不上，就沒喘?！?/p>

媽媽說：“我沒跟你說嘛，在人家的校車上，有個男人和女孩兒喘話。沒防險，我把人家撞了一下。感覺不對，我轉(zhuǎn)過身一看，那個人瞪了我一眼，瞪得我心上跳呢。”

聊到這兒，兩個人嘆了口氣。話罷，媽媽翻過身睡了。想到明早的情形，倩倩就睡不著，看手機到一兩點。次日早上，她還睡著，媽媽就把她叫醒，說做活計的到了。要是能來得及，兩個人還能吃一頓飯。洗漱罷，剛出賓館的門，電話就打了過來。于是她們飯也沒吃，就往車站走。

臨近，媽媽站下說：“再別送了，你到學校里去?！?/p>

媽媽的眼里飽含深情，有話要說，但還是沒說。

“媽，我走了?！辟毁坏吐曊f。走了兩步，她轉(zhuǎn)過身一看，媽媽看著她。離得遠了，她轉(zhuǎn)過身再看時，媽媽正朝一幫做活計的人走去。

后來，她走到汽車站，跟著人群上了車。雖說有位子坐，心里還是不安。她必須獨自面對這個陌生世界了?；氐綄W校，她又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這時，她心里一酸，有眼淚盈出來。班車啟動，開過火車站，站前廣場是開闊的。晨光透過車窗，照在她的臉上、眼睛上。她伸手去擋，又不愿去擋，畢竟晨光中蘊含著溫暖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