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臨近過年前兩月的趙家村就開始陸陸續(xù)續(xù)多了許多年輕人，有熟面孔也有生面孔，或者是半生不熟的。生的大概都是一些村里新娶的媳婦或者在外地城里長大的孩子；半生不熟的則是出去讀書或者打工幾年的年輕人變化很大，村里老人都不認(rèn)得了。這些人身上要么穿著洋氣的大衣，要么穿著淺色的衣服，無一不透露著時尚潮流，跟這個偏遠(yuǎn)寂靜的村子有些格格不入。

村東頭一家門口坐著的一群人，幾乎都是中老年人，其中有一個稍顯得年輕的男子拘謹(jǐn)?shù)刈谄渲?，低頭玩著手機想要逃避人群中的眼神，在他對面的一個穿著紅色羽絨服的大娘喝了口茶后對著眾人滔滔不絕。

“八萬塊錢的彩禮。人家娘家說過了，不貪女兒的彩禮錢，再添兩萬全都陪嫁過來。人家娘家也沒兒子，家里面以后的家產(chǎn)也都是兩姐妹的，也就是大勇和他未來連襟的。你看這條件多好。那姑娘也長得好看，是我最近幫著相看最好看的一個了。我特意留給咱們大勇的！”

大娘姓陳，是附近十里八鄉(xiāng)的媒人，手中拿著一個棕色的小本子，翻得很是陳舊了，上面夾著一支筆，這個筆記本跟隨著陳大娘多年。她是個媒人，誰家里有適齡的男孩女孩要結(jié)婚的，幾乎都會找她來說媒。她記性不好，就記錄在這個小本子上，沒想到這些年下來就越記越多。這上面記錄著附近每個適齡男女青年的信息、條件、要求，還有電話。她就是靠著這個本子說成了不少親事。

有時候閑下來翻翻覺得頗有成就感，也就越干越起勁了。她也是才發(fā)現(xiàn)附近沒結(jié)婚的男人竟然是這么多，尤其是那些三十好幾的竟然也好多。依著她說親這些年的經(jīng)驗來看，他們這輩子想要靠相親娶上老婆怕是難了。

哪怕是二婚三婚的女人也不可能看得上這些人，畢竟還有二十多歲的小伙子都排著隊等著。很多人只要能娶上媳婦就行，哪管二婚三婚的。

被點了名的趙大勇已經(jīng)二十八了，這個年紀(jì)在鄉(xiāng)下可不算小的。這幾年他在家里的日子自然也不好過，每到過年期間七大姑八大姨全都湊到他的跟前讓他快些找對象。這馬上要過年了，每到周末的時候父母想方設(shè)法騙他回家來相親。這次說的是上周才相的一個，兩個人聊了有一個禮拜了，他雙手?jǐn)囋谝黄鹩行┘m結(jié)：“可我聽說她二婚……”

陳大娘立馬反駁：“二婚怎么了，人家姑娘雖然是二婚，但沒孩子。那有些小姑娘早早就在外面跟男朋友同居后，老公老婆地叫著，跟二婚也沒啥區(qū)別的，你還挑啥？”

說完看向了他身邊的趙大娘，說道：“大姐，不是我說，就如美那條件，多少人排隊等著呢。咱們大勇這可相親十幾次都沒成，人家這是看上大勇老實本分了，你們要同意我就去說，要不同意我就安排下一家了?！?/p>

趙大勇沉默了。

是啊，他都相親十幾次了，再不成指不定村里的人背后都怎么議論呢，怕不是連他們家都要被戳脊梁骨了。

趙大娘對未來兒媳婦沒任何意見，只要是個女的就行，她忙不迭點頭：“可以可以，當(dāng)然可以。大勇，你沒意見吧？”

兒子到了結(jié)婚年紀(jì)還沒有娶上媳婦，才讓她知道這十里八鄉(xiāng)的娶媳婦多難。從二十歲出頭開始相親，馬上就三十了還沒有相到合適的。幾乎都是女方不同意，尤其是頭幾年沒在城里給兒子買房子，那是沒有一個同意的，到最后幾乎是連上門說親的都沒有。前兩年在城里買了房子才好相點，但也一直沒有合適的女孩。她真的是頭疼了，早知道早些在城里給兒子買房子了，現(xiàn)在是真的越來越難了。

難怪二女兒都三十了，來說親的還是絡(luò)繹不絕，一點都不嫌棄女兒年紀(jì)大，還有比她小的也要來說親事。

不過想著二女兒的性子，她嘆了一口氣，那是一個連她也不敢催的人，每次一提，她就發(fā)瘋，然后就跟家里很久不聯(lián)系了，久而久之還哪敢再催她結(jié)婚？

旁邊黑色羽絨服的女人是趙大勇的二嬸。她對大勇說：“大勇，那姑娘確實是長得好看，你可別挑了，再挑還要等到什么時候？”

“就是，這如美長得也好看，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了?！薄澳阋膊幌肽惆謰屢恢睘槟愕幕槭虏傩陌?！”“你看村里跟你同年齡的人都已經(jīng)抱上兒子了，就你還沒有結(jié)婚，你不著急嗎？還要等到什么時候？”耳邊斷斷續(xù)續(xù)都是父母、各路親戚的催促聲。趙大勇抬頭看著爸媽那期待的眼神，又想到了上周相親見到的女孩，那女孩就叫如美。這趟回來也就是因為媒人說對方點頭了，只是一想到她二婚就還有些猶豫不決。這不，他媽就借著裝病把他給騙了回來。

他有些抵觸，可如美昨天朋友圈發(fā)的自拍照片，那黑色緊身的毛衣裙襯得她曲線玲瓏，尤其是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人的時候格外勾人，還有纖細(xì)的腰，以及肉眼可見一手掌握不住的“波濤洶涌”，這都讓他每次看照片的時候心神蕩漾。不得不說，如美是他相親這些年來長得最好看的一個了。

聽說她相親時十分搶手，能看上他是他的福分。

再想著村里同年歲的男人幾乎都結(jié)婚了，他原本有些抵觸的情緒也就徹底消失不見了?！笆前。綒q數(shù)了，是該結(jié)婚了?！贝笥滦南?。

于是，他點頭說：“好?！?/p>

他這一聲“好”落下，眾人皆是開心地笑了，每個人臉上的愁苦之色都消失不見，立馬就開始討論起婚事來。

“太好了，可算是成了?！薄岸莻€好日子，問過女方家要是沒有意見，咱們就定下來?！薄鞍眩@事還要麻煩妹子了，辛苦你了！”

其中最高興的便是趙大娘，她還邊說邊將一個早準(zhǔn)備好的紅包塞到了陳大娘的手中，說道：“妹子，我家大勇的婚事就勞煩你了?！?/p>

媒人上門來說對方的條件了，那這事基本上就成了七八成，不過最終的結(jié)果還要靠媒人的那一張嘴。這些年趙大娘跟附近的媒人關(guān)系都處得不錯，哪家有適合的姑娘也都會先想著兒子的，總算是要開花了。

陳大娘順勢接過紅包并捏了捏那紅包的厚度，頓時喜笑顏開地說：“大姐放心，這事交給我。我現(xiàn)在就去鄭家村一趟，包準(zhǔn)這事成！”

陳大娘將紅包裝在兜里，騎上電動車就來到五里路之外的鄭家村一棟平房前，她熟絡(luò)地敲門，開門見山地說起這一門親事。

“姐，趙家就大勇一個兒子，還有兩個姐姐，以后爹娘有他兩個姐姐管，你閨女嫁過去也不用操心。婆婆還可以幫你閨女帶孩子，多好！他家城里還有一套150平方米的房子，都是他的，就這條件要不是他嘴笨、老實巴交的，怕是早就定下來了。你看咋樣？要不二十號就定下來，指不定還能趕到年前結(jié)婚呢？”

其實她給鄭如美這女娃說過的親事已經(jīng)好多家了。有些男方家一聽說是二婚，多多少少有些擔(dān)心；有些則是如美不滿意的，雖然是二婚，但她的要求不低，在城里一定要有全款房，不能貸款，不要離異的，這條件可難找。

趙家算是符合條件的，就是趙大勇長相上差了點。

燙著短發(fā)略顯時髦的中年女人是鄭如美的母親劉秋葉。她眉開眼笑道：“不錯不錯，如美，你覺得咋樣？這是不是滿足了你的條件？”

如美出去打了幾年工，很有自己的主見，定下條件后，她想著見過的趙大勇，雖然長相差了一點，但通過這一周的聊天來看確實是老實本分，有時候她撩撥他，他也沒太聽懂，也不油膩，她說什么就是什么，想來以后會聽她的。

于是她略帶一絲羞澀地點頭道：“好。”

這條件對她來說確實是萬里挑一的了。之前，她為愛情嫁給了一個無父無母、還要靠她養(yǎng)家的男人，可嫁了人才知道所謂愛情不是在一無所有的情況下談?wù)摰模瑳]有經(jīng)濟(jì)基礎(chǔ)的愛情最終也只會歸于一地雞毛。而且前夫也不知道努力，這樣的愛情在婚姻的柴米油鹽消耗下，早就蕩然無存，只剩兩兩相厭，好在她最后順利把婚離了。

送走了媒人，定好日子的劉秋葉看著自己的女兒說：“這家我打聽過，媒人條件說得不假，你放心嫁過去。趙大勇是技術(shù)工，在城里有工作，工資也不低。你嫁過去好好管著他，把工資收過來，用點手段哄得他就像你爸聽我的這樣，日子不會差的?！?/p>

“媽，放心，我知道的。”

鄭如美自小看著媽媽怎么收拾爸爸，她早學(xué)得手到擒來。前夫其實也很聽她的話，就是工資太低了，也沒本事。她吃不了這樣的苦，離婚后又養(yǎng)活不了自己，再嫁人對她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這次得擦亮眼睛，愛不愛情的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條件。趙大勇剛好符合，至于長相，男人再帥看久了也只剩下厭惡，所以模樣是最不重要的。

兩家說定之后，婚事也定在了臘月二十八。兩個人年紀(jì)都不小了，兩家家長也著急，就也沒想過再談處兩年看的事。于是，在臘月二十八這天，鄭如美穿著大紅色的中式嫁衣便嫁進(jìn)了趙家。

新婚夜送走了所有賓客的趙大勇看著明艷照人的媳婦，頓時覺得一切都值得，剛想撲過去將人抱住，就被鄭如美伸出手來攔住，說：“急什么，我還沒洗腳呢！”

說完伸出腳來指使著趙大勇說：“老公幫我洗?！?/p>

趙大勇愣了一下，鄭如美柳眉一瞪：“怎么，你不愿意？”

趙大勇看著那張臉，立馬笑著出去端水進(jìn)來，聽話地幫她洗完臉又洗完腳，那小腳在手中的時候他就心底直癢，但還是將洗腳水給倒了后才猴急地鉆進(jìn)了被窩，如美也很配合。如美在他找不到地方的時候就知道他是第一次，心里別提多高興了。她真是賺了。

二

過完年后，趙大勇回到城里工作，如美也跟著一起進(jìn)城了。趙家給趙大勇在城里買的房子還沒有裝修，所以進(jìn)城后兩個人是租房子過日子的，想等著攢兩年錢再裝修。但如美不愿意住在租的房子里，也不愿意住在鄉(xiāng)下，她趁著回娘家的時候，拿著彩禮錢又讓趙大勇去借了一些錢把房子給裝修了。

趙大勇高興地一把將媳婦摟在懷里說：“謝謝媳婦，你真的太好了?！?/p>

鄭如美挑挑眉，美滋滋地說：“現(xiàn)在放心我是真心跟你過日子的吧？”

趙大勇嘿嘿一笑，雙手朝她衣服里伸了進(jìn)去，說：“當(dāng)然相信。”

鄭如美一只手按住他那雙不老實的手，一只手朝他伸手過來，說：“既然相信，那工資卡還不給我？”

婚后趙大勇的工資一直沒有交給她，她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要，也不能直接開口，跟她媽商量了后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趙大勇愣了一下，鄭如美頓時就一把推開了他，大聲說：“趙大勇，我都把嫁妝拿出來裝修房子了，你還不把工資卡給我，你是不是壓根就沒把我當(dāng)你媳婦？出去，你給我滾出去！”

趙大勇這一會兒被哄得心癢難耐，忙伸手將她一把抱在了懷里，忙不迭地道：“給給給，我肯定給！”

鄭如美懷疑道：“真的假的？”

趙大勇道：“當(dāng)然是真的！”

之前他心底一直有疙瘩，覺得自己一個連女人都沒睡過的男人娶了一個二婚的女人，心底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就不愿意交工資卡給她，可現(xiàn)在人家都把嫁妝拿出來裝修房子了，他還能再說什么？

事后，趙大勇直接把工資卡交給了如美。沒想到這房子剛裝修好，如美就懷上了。剛懷孕住不了新裝修的房子，如美也不愿意住在城里租的不到十平方米的房子，沒有辦法，她干脆回到了鄉(xiāng)下養(yǎng)胎。

趙大娘是伺候人的一把好手，年輕的時候就在城里當(dāng)過保姆，她伺候過的雇主對她都十分滿意，所以伺候起兒媳婦來就更不用說。但懷孕后的如美脾氣大得很，趙大娘想著孕婦口味叼，也就只能耐著性子地伺候。

剛熬好的雞湯送到樓上，躺床上玩手機的如美瞥了一眼，一臉嫌棄地說：“油膩膩的，我不喝?！?/p>

趙大娘哄著她說：“這油我已經(jīng)撇了一層了，你看不油了。而且你這也不能一直躺著玩手機，不然到時候不好生，醫(yī)生也說要多動動……”

如美一下子就不高興了，直接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不要拿你的經(jīng)驗教訓(xùn)我。別煩我了，出去！”

這語氣把趙大娘氣得端起雞湯就下了樓，順手把鍋碗都洗了，但孕婦餓得快，中午沒胃口，到兩三點的時候就餓起來了。如美到廚房一翻，發(fā)現(xiàn)平時會給她留飯菜的婆婆什么也沒準(zhǔn)備，她的臉?biāo)查g一沉，將手中的鍋“砰”一聲摔到了地上，跑到路邊攔著車就去了縣城里。

趙大娘聽到動靜追出來時人已經(jīng)走了，氣得直跺腳。這哪里是娶了一個兒媳婦回來，分明是娶了一個祖宗，但想著她現(xiàn)在懷著孩子就也不敢多說什么，只能由著她。

誰料傍晚就接到趙大勇的電話，媳婦在縣醫(yī)院里就要生了，他正從城里往縣醫(yī)院趕。嚇得趙大娘也趕緊去了醫(yī)院，這不是還有一個月才生嗎，怎么突然就早產(chǎn)了？

到醫(yī)院才知道是兒媳婦跟自己妹妹吃火鍋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后才導(dǎo)致的早產(chǎn)，現(xiàn)在情況很是危險。趙大娘一聽氣得臉都變了，瞪著如美妹妹鄭如月道：“你這個當(dāng)妹妹的，怎么能在這個時候帶她去吃火鍋？”

鄭如月這一會兒也害怕，一臉無辜地道：“我姐想吃，我也不知道啊，而且我們百度查過孕婦可以吃火鍋的，況且她也不是吃火鍋導(dǎo)致的早產(chǎn)，是不小心摔的?！?/p>

“………”

趙大勇趕來得知事情始末后擰了擰眉頭，自己媳婦脾氣自己知道，但娘家人怎么在這個時候也縱著她？

鄭如月也看出來姐夫不高興了，她覺得自己也冤得很，可看著手術(shù)室心里也害怕，好在一天后鄭如美生了一個兒子，雖然過程是折騰了些，但幸好母子平安。

大胖小子的出生把全家都高興壞了，趙大娘自然也就忘記了這點意外。鄭如美也很高興，有了兒子后她在趙家的地位也就徹底穩(wěn)了。

孩子半歲的時候，城里裝修好的房子也放得差不多了，如美就立馬帶著兒子跟著趙大勇搬去了城里。但由于孩子還小，趙大勇要上班，趙大娘就跟著兒子一起來到了城里照顧兒媳婦和孫子。只是一家人都住在城里生活壓力太大，哪怕趙大勇原本的工資不算低，但眼下突然要養(yǎng)三四個人，錢也是不夠花的。

趙大娘心疼自己的兒子，想著孩子已經(jīng)一歲了，便試探地問鄭如美要不要去上班，她表示會好好照顧孫子的。這一下子便惹到了如美，在家里發(fā)了一頓脾氣后就怒氣沖沖地回了娘家，最后是以趙大勇哄勸了四五次、親自來接回家才作罷。

趙大娘原本是不想來城里的，但又心疼自己的兒子，一家人開支太大，這才有了問兒媳婦要不要上班的想法，況且現(xiàn)在女人不都講究獨立嗎？

她整天也把什么新時代女性掛在嘴邊的，新時代女性不都講究男女平等，要工作不愿意當(dāng)家庭主婦的嗎？

沒想到鄭如美直接譏諷道：“我的孩子為什么要讓你來照顧？況且他是男人，我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他當(dāng)老公的養(yǎng)活一家子不是應(yīng)該的嗎？憑什么讓我出去上班？”

趙大娘愣了一下說：“你不是說什么新時代女性不能當(dāng)家庭主婦嗎？”

鄭如美頓時大怒：“我這不是要照顧孩子嗎？這不是工作嗎？”

趙大娘心底在諷刺：“嘴上說得好聽，還新時代女性，實際上跟村里那些被老公婆家養(yǎng)著的女人有什么區(qū)別？”

兒媳婦不愿意上班，想帶孩子，那趙大娘就去上班。

于是趙大娘便開始找工作。她年輕的時候是給別人做家政的一把好手，現(xiàn)在城里的年輕人都懶，不愿意煮飯帶孩子做家務(wù)，所以她很快就找到了一個給別人家當(dāng)保姆的活計，而且還不用住家，早上八點去，晚上七點就能回來。

于是，她每天早上早起一個小時先煮好飯再出去上班，兒媳要八九點才起床，煮好的飯到了這個點都是涼的。連續(xù)幾天后鄭如美都不吃婆婆做的早飯了，而是帶著孩子出去吃。連吃了幾天后她自己都吃膩了，又尋了一個由頭跟趙大勇吵了起來。

兩個人吵架從來不避開趙大娘，趙大娘自然是聽得清清楚楚，這才知道兒媳婦為何這幾天總是陰陽怪氣地給她掛著臉。她氣得抹著眼淚說：“我這不是想給家里減輕一點壓力嗎？而且飯我就放在鍋里，熱一下就好了，怎么就不能吃了？”

鄭如美直接就懟了回來：“孩子這才多大點，醫(yī)生都說孩子小，腸胃弱，這熱來熱去的飯菜我可不敢給孩子吃?！?/p>

趙大勇覺得自己媽說得有道理，就在旁邊幫腔：“那你在家做點不就好了嗎，反正你也沒有什么事。”

鄭如美頓時大怒：“什么叫我在家沒什么事？每天我忙上忙下地照顧孩子，這不是事嗎？我哪來時間做飯？”

趙大勇耐著性子解釋：“我說孩子和你吃的飯咱媽不是都做了嗎？”

鄭如美提高了音量：“憑什么讓我吃剩飯？我說過了我不喜歡吃剩飯，也不喜歡吃熱的飯。趙大勇，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餓死我？”

一時間兩個人吵成了一團(tuán)，完全不顧趙大娘還在這里，鄭如美習(xí)慣性地在一怒之下抱著孩子摔門就回娘家，留下了母子二人。

趙大娘看到這一幕很是煩躁，這來城里的日子過得太憋屈了。她對兒子說：“大勇，要不我回老家吧？”

趙大勇這會也生氣了，氣呼呼地答：“別管她，沒有公主命，倒是一身公主病?！?/p>

他工資原本在這個四五線城市不算低，自己原本過得很滋潤，結(jié)婚后養(yǎng)媳婦沒那么滋潤倒也不算難，可現(xiàn)在有了孩子就多少有些緊巴。他也想讓媳婦上班，可還沒開口就被罵了回來，而且她說得沒錯，男人養(yǎng)家也沒毛病，村里的女人都是沒上班在家?guī)Ш⒆拥??？蓜e人生活在村里，開支小，也沒媳婦這么嬌氣。他是真的感覺難，但他也沒余錢讓他媽多做些好吃的?，F(xiàn)在他媽上班貼補點不是正好，她還有什么可挑剔的？

所以這一次吵架他也就沒去丈母娘家接。

鄭如美沒想那么多，回娘家也覺得輕松很多，妹妹沒結(jié)婚幫她帶孩子，另外還有自己親媽呢。年初娘家也在城里買了房子搬過來了，跟她們家在城里的房子不遠(yuǎn)，所以一家人住在城里，沒事叫個外賣，很自在?？蛇B著待了幾天劉秋葉就開始煩了，孩子太小動不動就哭鬧，她壓根沒空玩手機、打麻將，便忍不住問：“你還不回去？”

這歷來都是奶奶帶孫子的，哪有外婆帶孫子的道理？

“他不來接我，我才不回去！”

鄭如美自打嫁給趙大勇，她就說一不二，尤其是回娘家都是他來接的，更別說生氣的時候都是哄好幾次后才接回去。她怎么可能自己回去？

鄭如月想著姐姐這都回來一個禮拜了，姐夫還沒來接，就很擔(dān)心地說：“姐，姐夫這次這么久不來接你，不會想跟你離婚吧？”

平時姐姐回來一天姐夫就來接了，生怕姐姐跑了，日常生活更是把姐姐伺候得像少奶奶一樣，事事都聽她的，可這次拖這么久了。

劉秋葉白了她一眼道：“說什么胡話呢？他們家花錢把你姐娶回去是不敢離婚的?！?/p>

“現(xiàn)在娶個媳婦多難，沒個二三十萬壓根兒都娶不到。我們家又沒要很高的彩禮，那趙大勇家里不上不下怎么敢離婚？”

以前重男輕女，家家戶戶想生兒子，就她生了兩個閨女，在村里也沒少被人在背后罵她沒兒子，婆家更不待見她，那些日子別提多難捱了。誰能想到現(xiàn)在竟然全都反過來了呢？

鄭如月想想也是，便認(rèn)真地問：“那姐，你真不打算上班嗎？我覺得女人還是要有個工作的?！?/p>

她在外企上班，一直覺得女人應(yīng)該獨立，之前姐姐有孩子不上班能理解，現(xiàn)在孩子都一歲了，還不上班確實有點不合適。

鄭如美理所當(dāng)然地說：“我這不是有個孩子要帶嗎？”

鄭如月想到她婆婆的提議：“可以讓你婆婆帶啊，她不是愿意帶嗎？”

鄭如美很是嫌棄地說：“她帶？我哪里放心？”

本以為娘家比她家好，明事理一些，現(xiàn)在看來娘家的錢都是牙縫里省出來的。

鄭如月還想再勸勸自己姐姐。她整天勸自己別結(jié)婚、別生孩子，要當(dāng)新時代女性，這沒錢不工作當(dāng)什么新時代女性？只是她還沒說話，就聽到母親劉秋葉直接道：“行了，這次是你矯情，還是趕緊回去吧，別折騰了。你這孩子吵得我頭疼！”

鄭如美頓時不悅道：“媽……”

劉秋葉直接打斷了她的話：“媽什么媽，你還想作什么妖？你那婆婆也是一個不會享福的，都多大年紀(jì)還非要出去折騰？”

要不是想著女兒已經(jīng)離過一次婚了，以后再離怕是名聲不好聽，她都不想多管。于是，她劈頭蓋臉地將女兒罵了一通，指使著她給女婿服個軟，趙大勇是個好男人，雖然一張嘴不會說話，但為人老實本分，平時家里有什么事情也都是他跑前跑后的，過日子也都聽女兒的，至于她婆婆愿意受累她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鄭如美被罵得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打了電話，借著機會她就順竿子回家了。不過經(jīng)此一事趙大娘也沒再去工作，而是開始打零工，這樣如美母子二人就能吃上她想吃的熱飯了。晚上，如美還是跟趙大勇抱怨趙大娘煮飯難吃，但趙大勇也只是左耳進(jìn)右耳出。他的工資買不起更多好菜，也沒臉跟自己媽媽提意見，很多菜還是媽媽從鄉(xiāng)下菜園帶過來的。

鄭如美很不高興，在家里整天冷著一張臉，時不時摔摔打打的，一家人也都不敢招惹她。她跟三、四線城市的那些留守婦女一樣，每天帶著孩子刷刷短視頻。

三

臨近春節(jié)的時候，短視頻平臺開始推送一些結(jié)了婚后到誰家過年的視頻，鄭如美突然想到結(jié)婚這三年，都是在婆家過的年，今年應(yīng)該回她家過年?。?/p>

雖然兩家離得很近，但她爸媽沒兒子，妹妹年前也嫁出去了，她身為老大理應(yīng)回家陪父母過年啊。誰說嫁了人只能在婆家過年的？

她們這些新時代的女性就應(yīng)該反對這些糟粕習(xí)俗。

趙大勇晚上回來，鄭如美就跟他說了這事，趙大勇本能地擰著眉頭說：“怎么了，過年回家什么事情也不需要你做，你就只管睡了吃、吃了睡，怎么突然要回娘家了？”

趙大娘也放下了手中正在拖地的拖把道：“是啊，而且這哪有嫁出去的女兒在娘家過年的？”

鄭如美道：“怎么就不可以，我跟我爸媽說了，他們是沒有意見的，十分歡迎，而且現(xiàn)在回娘家過年也十分流行。今年大勇就跟我回家過年怎么了？”

趙大娘道：“人家那是入贅的，大勇又不是入贅的，怎么能跟你回去過年，人家到時候還怎么看大勇？”

鄭如美冷笑道：“真是窮講究，規(guī)矩多，封建糟粕?，F(xiàn)在社會男女平等，哪里還講究這些規(guī)矩？”

趙大娘氣得不輕，心想：喊著讓兒子養(yǎng)家的時候怎么不說男女平等了，這會兒又開始講究男女平等了，合著利于她的就是男女平等，不利于她的就是封建糟粕了？

但鄭如美壓根就不理會婆婆，只盯著趙大勇問：“你跟不跟我回去過年？”

趙大勇自然也不愿意，也不想爭吵，就想用一貫逃避的手段，說：“等過年的時候再說，現(xiàn)在距離過年不還有一個月嗎？”

鄭如美說：“不行，你現(xiàn)在要給我一個答復(fù)?！?/p>

趙大勇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說道：“要不這樣吧，到時候在你家中午吃年夜飯，晚上再回來我們家吃？”

趙大娘立馬拒絕道：“不行，那家里面的對聯(lián)誰貼，還有誰去祭拜祖先，事情多著呢，哪里來得及？”

鄭如美也不愿意，大聲叫道：“要回我家過年就回我家過年，沒有兩頭跑的。趙大勇，我告訴你，今年必須要跟我回家過年。你不愿意我就自己回去，反正我今年過年是絕對不會跟你回去過年的！”

趙大娘聽得出來這是說給她聽的，但她也絕不松口，她兒子又不是上門女婿，憑什么要跟她回去過年。但趙大勇實在不想跟鄭如美爭吵，最后還是跟鄭如美回去過年了。這事把趙大娘氣得不輕，過年回村里時總感覺大家的眼神怪怪的，像是整個村都在議論這事。

“這如美怎么回事，跟大勇兩個人是不是又吵起來了？”“就是啊，怎么突然就不回來過年了？”“大勇也是一個沒出息的，娶了媳婦就忘了本，他又不是上門的，怎么能去丈母娘家過年呢？”“他不會是想入贅當(dāng)上門女婿吧？”“這也太窩囊了吧！”

“……”

這些議論讓本就對兒媳婦有意見的趙大娘對鄭如美越發(fā)厭惡。以前還會為了兒子的日子不至于那么難過一起哄著兒媳婦，現(xiàn)在瞧著兒子那窩囊的樣子也不再多忍讓了，以至于婆媳關(guān)系變得更緊張起來。

這天趙大娘收工回來已經(jīng)晚上七點多了，有時候趙大勇下班早他就把飯做了，今天他還沒有回來。趙大娘打了一個電話給趙大勇，得知是臨時加班馬上要到家了，便進(jìn)廚房搟了面條。兒子和孫子都喜歡吃她做的手搟面，她也想這一口很久了。

趙大勇到家的時候手搟面剛煮好，趙大娘將面條端了出來，就喊著房間里面的鄭如美和孫子吃飯。鄭如美一看到桌子上的面條，直接踢了一腳凳子又回到房間里去了。趙大勇無奈地提醒說：“媽，如美不喜歡吃面條！”

趙大娘自然是知道兒媳婦不喜歡吃面條，可自從過年兒子去兒媳婦家過年后她就一直胸口疼得難受，更沒有心情再順著兒媳婦的脾氣。于是，趙大娘沒好氣地道：“讓她將就一頓不行嗎？”

趙大勇不想家里再出現(xiàn)爭吵，干脆就替如美叫了外賣，鄭如美這才出來吃了飯。趙大娘看著心底憋悶，坐在那里捂著胸口十分難受的樣子。鄭如美不耐煩地道：“你又怎么了？”

趙大娘知道這個兒媳婦說話不好聽，也沒多說：“我沒事！”

趙大勇問：“媽，你真沒事嗎？”

趙大娘這才道：“大勇，我胸口疼！”

她這胸口疼不是第一次了，趙大勇之前便聽她喊過，“怎么又疼了，不是叫你不要去干活么，你去看醫(yī)生了沒有？”

“沒有。”

趙大勇說：“行了，你去躺著，我待會來洗碗，明天記得去看醫(yī)生?！?/p>

這一幕讓鄭如美臉色很難看，她問就沒事，兒子問就有事?？粗诉M(jìn)了房間躺著，她吃完飯將筷子一扔就回到了房間。趙大勇也沒有理會，收拾好后回到房間想要親熱，被鄭如美一把推開，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通：“你媽是什么意思？我好心關(guān)心她，她跟我說沒事，你問就有事。怎么了，就因為過年我讓你回我家過年了？這是對我有意見嗎？我看她壓根就是不疼，就是故意惡心我的！”

這些話讓趙大勇擰了擰眉頭，但還是耐著性子哄著她說：“好了好了，你跟她一個老太太計較什么，而且她這也不是不想讓你擔(dān)心嗎？”

鄭如美冷笑了一聲道：“趙大勇，你別兩頭哄。你跟她說別在我面前擺臉子，我可不會看她臉色過日子！”

趙大勇道：“好好好，我會跟她說的！”

住隔壁的趙大娘迷迷糊糊又聽到兒子兒媳婦在吵架，她捂著自己的胸口翻身就繼續(xù)睡了。第二天趙大勇的大姐帶著兒子過來了，一聽趙大娘喊胸口疼，便立馬把人帶到醫(yī)院去檢查。

誰也沒有想到這一檢查才發(fā)現(xiàn)趙大娘得的竟然是乳腺癌。

四

“癌癥”兩個字頓時把一家人驚出了一身冷汗。鄭如美也給嚇到了，婆婆不是裝的，是真的生病了。她趕緊也陪著去檢查，不過幸好發(fā)現(xiàn)只是初期，醫(yī)生說手術(shù)后好好養(yǎng)著便沒啥大事。一家子人趕緊安排著手術(shù)，只是手術(shù)前后的照顧和手術(shù)費又是一個大問題。

按陽城這地方的規(guī)矩，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養(yǎng)老、照顧跟女兒沒有關(guān)系。按理說就是趙大勇跟鄭如美兩口子的事情，但鄭如美說孩子小離不開人，去醫(yī)院照顧不了。趙大勇想照顧可又要上班，請不了那么長時間的假。于是，鄭如美想到趙大勇還有兩個姐，讓兩個姐姐來照顧，手術(shù)費她也只能接受三姐弟平攤。

趙大勇有些不好意思這么開口，但家里這幾年確實是困難，他咬了咬牙還是同意跟兩個姐姐說這個事。

大姐趙雪琳嫁在縣里，離得不遠(yuǎn)，只是姐夫在外地打工，她全職帶三個孩子，兩個小的也離不開人。大姐家公婆不在了，家里孩子也沒有人幫忙帶。

至于二姐趙念，在外地打工，三十三了還沒有結(jié)婚，現(xiàn)在在外做自媒體，站在風(fēng)口上賺了點錢，工作也自由，倒是適合照顧，可因為家里從小重男輕女的緣故，她脾氣古怪得很，平時從不主動跟家里聯(lián)系。

讓她出錢沒問題。但讓她回來照顧，就有些難說了。

趙大娘也一直很想緩和跟二女兒之間的關(guān)系，想著可以借生病這個機會。她便給趙念打了個電話，誰知道電話壓根沒打通，這把趙大勇與大姐趙雪琳氣得不輕。

趙雪琳一連打了幾個電話，從早上到中午，總算是在吃過午飯的時候接到了趙念回過來的電話：“喂，姐，什么事？”

趙雪琳劈頭蓋臉地先將趙念給罵了一通：“你長本事了，我打電話不接，咱媽打電話你也不接，你想干什么？”

趙念昨天夜里剪輯視頻到凌晨四五點，睡醒后看著家里連打了幾個電話，還以為出了什么事，臉都沒洗就打了回來，沒想到電話一接通就是一通罵。她本就不是一個好脾氣，直接懟了回來：“你們打電話我就非得接嗎？有事說事，是要借錢還是又有什么事要辦，直接說！”

是的，家里只要打電話給她，不是要錢就是有什么事情求著她辦。她前兩年賺了錢給家鄉(xiāng)捐了一個圖書館，因此跟老家的一些領(lǐng)導(dǎo)關(guān)系還不錯。家里知道之后總有一些孩子讀書或者是什么事讓她求人辦，完全沒有考慮過她要怎么去還這些人情關(guān)系，總覺得她一路走來很容易，可初中被迫休學(xué)的她這些年來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誰又知道？

趙雪琳被這語氣給傷到了，回道：“怎么，我們打電話給你就是問你借錢或者是求你辦事的嗎？”

趙念冷漠地道：“到底有什么事？”

這些年她早就熟悉了家里人的這些套路，越是在她面前如此演，就越是有事，這樣不過就是想要讓她心軟罷了。

趙雪琳有些生氣，妹妹就是這點討厭，有本事之后說話總是不給人留面子，完全不把家里人當(dāng)親人，總是懟得人下不了臺。

她沒好氣地道：“咱媽生病了，乳腺癌。”

趙念臉色一變，這才有些后悔，趕緊關(guān)心地問：“什么？怎么回事？怎么突然生病了？醫(yī)生怎么說？”

趙雪琳就將檢查出來的情況一一告訴了她：“醫(yī)生說是初期，暫時沒事，做了手術(shù)好好休養(yǎng)就行，咱們市里的醫(yī)院就能手術(shù)?！?/p>

趙念這才放下心來，說：“那就好，手術(shù)費多少，你們告訴我，我們?nèi)齻€平攤。”

趙雪琳咬了咬牙決定去當(dāng)這個惡人。她說：“念念，咱媽跟我商量了一下，大勇這幾年那點工資養(yǎng)著一大家子有些困難，便想著手術(shù)費你這邊能不能多出點？”

趙念心下一冷，道：“行，我一個人出一半，另外一半你倆看著辦?！?/p>

趙雪琳還想讓趙念再多出一些，還沒說出口呢，只聽她接著道：“再多的沒有。別以為我不知道，手術(shù)完了之后還可以報銷，報銷的錢我不指望要，你們想怎么樣就怎么樣，但再想讓我多出一分錢都沒有?！?/p>

趙雪琳的話全都堵在喉嚨里，咬著牙齒恨恨地想，難怪人家說越有錢的人越摳搜，哪怕親姐妹也是如此，但她也知道不能得寸進(jìn)尺要求再多，便道：“行，我知道了，還有一個就是照顧的事……”

趙念打斷了她的話：“怎么，你們那么多人在家還照顧不了咱媽？”

趙雪琳擰著眉頭說：“我三個孩子，大勇的孩子也那么小，都離不開大人，我們怎么照顧??？你這工作在哪不是工作，那么自由，肯定得你回來照顧啊！”

一句話點燃了趙念的怒火，吼道：“我工作怎么自由了？每年大年三十我都在忙，我怎么就工作自由了？而且憑什么我照顧？咱媽一直幫你和趙大勇帶孩子，指不定這病就是被你們孩子給氣的，要照顧也是你們照顧，我不可能回去照顧的！”

掛斷了電話，趙念淚如雨下。每次和家里打電話都會讓她情緒崩潰到哭，作為夾在中間的老二，從小到大她不知道受盡了多少委屈。當(dāng)年，從家里逼著初中還沒畢業(yè)的她去工廠的流水線上打工開始，她就有了抑郁癥。她再不努力，命運只會跟那些同學(xué)一樣，被迫相親，然后早早結(jié)婚生子，拖著幾個孩子度過自己漫長而又無趣的一生。之后，她開始自己賺錢自己讀書，這才有了今天。

前幾年，她的自媒體做得還算不錯，在一線城市買了房買了車定居下來，但最近一年來賬號的流量越來越差，都是入不敷出，靠著存款過日子。每次想文案都想到頭疼，失眠到整宿睡不著。這一次已經(jīng)連續(xù)失眠一個月了，吃藥都不管用，醫(yī)生說她是神經(jīng)衰弱，但家里一直認(rèn)為她賺錢很容易。前一段時間，她爸還借著父親節(jié)的由頭問她要錢買金戒指。她都不知道一個六十多歲的人要金戒指干什么？

她知道，家里就是在想盡一切辦法從她身上要錢。

她其實不叫趙念，真正的名字叫趙念娣，只是這個名字在她長大之后便自己做主給改了。念娣、盼娣、迎娣，她們那里叫這樣名字的女孩可不在少數(shù)。

趙雪琳被趙念掛斷的電話也氣得直哭。這個妹妹真的太不懂事了，每次有事就說起來小時候的事情。小時候跟她有什么關(guān)系？她也只比她大兩歲，又能如何？

趙念不同意回來照顧，趙雪琳、趙大勇沒有辦法，一合計讓趙父來幫趙雪琳接幾天孩子上下學(xué)，她來照顧。

冷靜過后的趙念又有些后悔，畢竟是自己親媽，但她現(xiàn)在情緒真的太崩潰了。醫(yī)生說她這種情況不能跟家人在一起，不然抑郁只會越來越嚴(yán)重。兩天后，她給趙雪琳打了個電話，請一個護(hù)工來照顧，讓趙雪琳與趙大勇每天去醫(yī)院看看便好。

趙雪琳其實也知道妹妹一個人也很苦，回答說：“孩子就讓咱爸幫忙接送幾天，反正幾個孩子都上三、四年級了，你不用擔(dān)心?！?/p>

趙念心底越發(fā)愧疚，就把醫(yī)藥費全都給出了。趙雪琳本想拒絕，可家里三個孩子的日子過得緊巴巴的，最終也沒有開口。

鄭如美徹底松了一口氣。太好了，沒她什么事了，只是她自己也心虛，知道這么對兩個大姑子有些不厚道。這邊的規(guī)矩都是兒子養(yǎng)老的，畢竟以后家產(chǎn)都是兒子的。不過這跟她一個當(dāng)兒媳婦的有什么關(guān)系？

趙大娘的手術(shù)很成功，趙念過年回來帶她去復(fù)查時醫(yī)生也說恢復(fù)得相當(dāng)不錯，也沒有發(fā)現(xiàn)其他的病變。

經(jīng)此一事，婆媳關(guān)系倒是緩和了一些，這也讓趙念放心了許多。對于自己親媽跟弟媳之間的問題她從不過問，誰也不是十全十美的人，又何必對旁人有過高的要求？

人要學(xué)會為自己的選擇承受后果。

五

轉(zhuǎn)眼到了孩子要上幼兒園的年齡，孩子上了幼兒園，鄭如美的生活重心更是全都撲到孩子的教育上。她給孩子報了各種興趣班，還買了很多開智的玩具，各種書籍?dāng)?shù)不勝數(shù)，更不許婆婆和趙大勇插手孩子的教育，一心只想要培養(yǎng)出一個聰明伶俐的兒子來。

已經(jīng)上大班的磊磊處處透著幾分機靈勁，跟著鄭如美出來吃飯時表現(xiàn)得也很討人歡喜，看著滿桌子飯菜開心地轉(zhuǎn)動著轉(zhuǎn)盤，眼里看著自己喜歡吃的土豆。

這頓飯是如美高中同學(xué)聚會，基本每家都帶著孩子、老公。如美有個同學(xué)叫于敏敏，是磊磊即將升小學(xué)的老師，因此，如美就帶著趙大勇和兒子一起來了，想著讓同學(xué)在小學(xué)的時候多照顧一下孩子，而且兒子畫得一手好畫，剛拿了一個市里比賽的第二名。

趙磊磊也很給鄭如美面子，見人就是叔叔阿姨地叫，很是乖巧懂事，讓不少同學(xué)心生喜歡，也都夸贊鄭如美把孩子教育得好。她跟同學(xué)科普她的教育經(jīng)，趙大勇則盯著兒子，看到他轉(zhuǎn)盤的動作便伸手按住桌子教訓(xùn)道：“磊磊，在外面不許沒禮貌?！?/p>

趙磊磊立馬頂嘴：“要你管，你懂什么，我要吃土豆！”

于敏敏在學(xué)校里是教低年級的學(xué)生，低年級的小孩有很多不好的習(xí)慣，她就會習(xí)慣性糾正小孩子的問題。她對趙磊磊說：“小磊磊，不能對爸爸沒禮貌哦！”

趙磊磊看到是陌生人，有些膽怯，不敢回話，但對陌生人的教育也是很不滿意，只“哼”了一聲便沒再說話。

鄭如美剛夸完兒子懂事乖巧，沒想到兒子突然在這里耍脾氣，頓時呵斥道：“趙磊磊，給我好好說話，向于阿姨道歉！”

趙磊磊平時在家里除了鄭如美誰也不怕，被她這么一吼，立馬就怯怯地道歉：“對不起，于阿姨，我不應(yīng)該轉(zhuǎn)桌子！”

于敏敏太懂小孩子心思了，知道他是怕了，并不是真的知道這習(xí)慣不好，也只是笑了笑并不在意。孩子還小，以后在學(xué)校好好教就是了，于是她夾了小孩子都喜歡的雞蛋放在趙磊磊碗里，哄著說：“乖，沒事了?！?/p>

趙磊磊一看到是剛剛害得他被罵的人給他夾的菜，頓時找到了由頭發(fā)泄：“我不吃雞蛋，別給我夾?！?/p>

說完將碗里的雞蛋扔到了飯桌上。

滿桌子的人愣在那里，沒想到剛剛還乖巧的小人兒突然變得這么熊。這也讓鄭如美丟盡了顏面，一巴掌朝他的背上拍了過去，吼道：“趙磊磊，你在干什么？你是不是想挨打！”

趙磊磊頓時“哇”一聲號啕大哭起來：“不是媽媽說不想吃就可以不用吃嗎？為什么要打我？我沒錯，嗚嗚嗚嗚！”

瞬間，滿屋子人都朝鄭如美看了過來，她頓時覺得臉像火燒一樣燙，本能地直接抬腿就是一腳踹了過去，憤怒地說：“趙磊磊，你還敢哭，還跟我狡辯，還給我頂嘴，你別以為人多我就不敢揍你，給我閉嘴。”

趙磊磊嚇得打了一個哆嗦，頓時止住了哭聲，只是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瞧著模樣格外楚楚可憐。

趙大勇趕緊伸手將兒子抱在了懷里，說道：“你干什么？孩子不懂事好好教就行了，打什么打？”

鄭如美大怒道：“趙大勇，每次我教育兒子的時候你就出來裝好人，你是不是有毛??？我說多少次了，叫你別在我管兒子的時候插手，你是不是耳聾了？”

旁邊的人趕緊過來勸架：“怎么了，這多大的事啊，如美別氣了。”“對啊對啊，來，我們坐下來吃飯。”“別吵了，小孩子嘛，挑食也很正常的。”

于敏敏也道：“是啊，是我不好，沒有想到孩子不喜歡吃雞蛋！”

鄭如美這才反應(yīng)過來是在外面，但罵也就罵了，她也低不下頭來了。她以為趙大勇會像之前一樣忍下去，但被她罵得失了面子的趙大勇已經(jīng)是臉色鐵青地甩袖離開了，壓根就不給她機會。

趙磊磊早就被父母的爭吵嚇得號啕大哭，平時爸媽在家也總是這樣吵，爸爸還會帶他躲起來。今天，趙大勇一走，他本能地就跟著跑了出去，這下讓鄭如美覺得丟人至極，氣急敗壞地罵道：“趙大勇，趙磊磊，你們兩個想去哪里？給我站住！”

但父子兩個人一前一后頭也沒回地跑了！

旁邊的人趕緊推著鄭如美道：“好了，如美，別生氣了。磊磊也跑出去了，外面就是馬路，很危險，趕緊把孩子帶回來??！”

鄭如美沒好氣地道：“不是還有他爸嗎？”

“可你老公先跑出去的，萬一孩子沒跟上呢！”“是啊，孩子一個人跑出去太危險了！”

鄭如美也一下子慌了神，心底暗罵著趙大勇，趕緊跑出去追孩子，剛出來就看到趙磊磊已經(jīng)哭著沖向了馬路。

跑出來的趙大勇已經(jīng)穿過車如流水的馬路到了對面，隱約之間聽到兒子斷斷續(xù)續(xù)的哭喊聲。他十分煩躁，但還是心疼兒子年紀(jì)小，就停下來腳步想看看是不是孩子跑出來了。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不斷，這個時候正巧來了幾輛大車，以至于壓根看不到那么小的孩子，更何況這也不是斑馬線，所以車子壓根沒有減速的跡象。

他扭頭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兒子已經(jīng)到了馬路中間，一輛貨車飛速行駛過來，就這么沒有半點剎車的跡象開了過去。

這一幕讓他瞪大了眼睛，飛快地沖過來想抱住兒子，可依舊趕不上那一輛貨車疾馳而過，只見磊磊哭著朝他伸著手，嘴里叫著：“爸爸……”

這一幕也剛好就落到追出來的鄭如美眼里，那一瞬間她只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模糊不清，尖叫著：“磊磊……”

六

磊磊沒了。

鄭如美只感覺到整個世界都塌了，過后的一個月都如同瘋了一般時不時號啕大哭，尤其是在看到趙大勇的時候，她更是崩潰得一巴掌一巴掌地朝他抽過去。她怒罵道：“畜生，畜生，你害死了我兒子。你還我兒子，還我兒子。嗚嗚嗚……”

趙大勇就任由著鄭如美一巴掌接著一巴掌往他的身上臉上抽，絲毫感覺不到疼痛。他的兒子——磊磊，就這么沒了。

他在想他當(dāng)時為什么要跑出來，為什么？這些年一直都忍了下來，為什么這一次就是忍不了？為什么？為什么？

趙大勇抱著自己的腦袋痛苦不已，只有不斷地往墻上撞才能緩解心底的痛苦，模樣狀若瘋癲。

這一幕嚇得鄭如美呆在那里，她不敢再動手，只是眼淚不斷地往下掉，最后還是趙大娘哭著阻止了自己的兒子。她心疼地說：“大勇，你別這樣，磊磊沒了不是你的錯，你別這樣！”

這句話點燃了鄭如美心底壓抑愧疚的導(dǎo)火線，徒然尖叫道：“不是他的錯，難道是我的錯嗎？要不是他，磊磊怎么可能會跟著跑出去，就是他害死的我兒子?！?/p>

趙大娘氣得指著她的鼻子怒罵道：“要不是你像個瘋婆子一樣在外面對他們父子二人又打又罵，他們怎么會跑？你還有臉怪大勇，你怎么不自己反省反??？”

鄭如美頓時就氣瘋了，叫道：“你叫誰反省呢？我有什么錯，憑什么反??？你個死老太婆，你再說一句試試！”

趙大娘氣得臉色鐵青，氣呼呼地罵道：“真的是一點教養(yǎng)都沒有，有娘生沒娘教的東西。平時在我們家就囂張跋扈，現(xiàn)在害死了我孫子還這么囂張，你媽就是這么教你的嗎？”

這番話是憋屈了幾年的趙大娘一直想罵的。自從娶了這個兒媳婦，她就感覺這日子越來越難過了。鄭如美平時在家像少奶奶一樣，整天還陰陽怪氣地掛著一張臉，時不時冒出來一句后悔嫁給她兒子了的話，后悔了她倒是有本事離婚啊！

可她也從不提離婚，只會讓一家人因為她過得提心吊膽的。趙大娘都后悔當(dāng)年逼著兒子娶媳婦了，怎么就娶了這么一個祖宗回來，如今還害死了孫子！

她的這番話徹底捅了馬蜂窩，鄭如美直接上手將趙大娘狠狠一推，吼道：“死老太婆你還敢罵我媽，你自己又教出來什么東西。你兒子沒本事，女兒也跟你不親，你又算什么東西。你還敢說我，看我不撕爛你的嘴?！?/p>

她上前就撕扯著趙大娘的頭發(fā)用力往后拽，趙大娘也毫不客氣地抓住了她的頭發(fā)用力扯著，朝她的臉抓了過去。此時的婆媳兩人就仿佛活成了仇人，扭打成一團(tuán)，對著對方往死里下狠手，毫不手軟。

趙大勇終于反應(yīng)了過來，沖上來將兩個人分開，大叫道：“你們兩個瘋了嗎？松手，快點松手?！?/p>

此時的兩個人都失去了理智，根本就拉不開，更何況趙大娘年紀(jì)大了。趙大勇只能用力拉扯鄭如美，只是一個不留神就將鄭如美重重地摔倒在旁邊的沙發(fā)角上。

家里的沙發(fā)是木制的，疼得鄭如美慘叫了一聲：“啊，趙大勇，你這個畜生。你竟然敢打我？”

她氣得站起來將屋里面的東西全都給砸得稀巴爛，整個人如同瘋了一般。趙大娘嚇得呆在那里，嚎啕大哭了起來：“我們家這是造的什么孽?。俊?/p>

趙大勇在她砸向電視的時候終于抓住了她，將她往沙發(fā)上一推，吼道：“鄭如美，你鬧夠了沒有？”

鄭如美跌坐在沙發(fā)上，破口大罵道：“趙大勇，你這個畜生，王八蛋。你竟然敢打我，我要跟你離婚。我們離婚！”

趙大勇看著屋里面摔得亂七八糟的東西，說：“好，我們離婚！”

鄭如美一下子僵在那里，罵得就更兇了：“你這個混蛋，渣男，畜生，王八蛋。離，誰不離誰是王八蛋。明天就離！”

說完，“砰”的一聲摔門離開了，只是在出門的時候眼淚簌簌而落，號啕大哭著往娘家跑去。

趙大娘整個人懵了，孫子沒了，兒子的家也要散了嗎？

七

鄭如美回到了娘家后將跟趙大勇、婆婆吵架打架的事情說了一遍，說到最后的時候她忍不住又罵了幾句趙大勇與婆婆：“媽，我跟趙大勇沒法過了，那個畜生今天竟然敢對我動手，我要跟他離婚。”

劉秋葉原本不以為然，可一聽趙大勇都同意離婚了，再看著早就不復(fù)當(dāng)年結(jié)婚時美麗的女兒，說：“你胡說什么呢，好好的你們兩個離什么婚？多大點事情？”

鄭如美這一會兒還在氣頭上，大聲說：“為什么不能離，他既然敢開口我還怕了他不成。離就離，誰不離誰就是王八蛋?！?/p>

劉秋葉瞪著她道：“好了，你清醒一點，離婚了后你怎么辦？”

鄭如美不以為然地說：“怕什么，你不是也經(jīng)常說女人結(jié)婚沒意思嗎，而且現(xiàn)在娶媳婦難，我就算是離婚了想嫁了我也能再嫁！”

劉秋葉直接打斷了她的幻想，說：“你想什么呢，再離婚你可就三婚了，就算是現(xiàn)在娶媳婦難，人家愿意娶二婚的還愿意娶三婚的嗎？況且你也不看看你現(xiàn)在的年紀(jì)，人家就算是娶離婚的女人也不可能會挑你這個歲數(shù)的，除非你愿意去給別人當(dāng)后媽。何況磊磊怎么沒的，你心底沒點數(shù)嗎？你這樣的脾氣誰還敢再娶你？”

鄭如美生氣道：“媽，我的脾氣怎么了？再說了，沒有人娶我也可以不結(jié)婚啊。我不結(jié)婚也可以過得很好，不結(jié)婚以后還不用再看公婆的臉色，多好！”

劉秋葉氣得直接指著她的腦袋罵道：“你怎么想得如此愚蠢？我問問你，不結(jié)婚你以后怎么養(yǎng)自己？難道你再去工作？就你現(xiàn)在這樣的情況，一沒工作經(jīng)驗，二沒學(xué)歷，三沒本事，四也不年輕了。你這都四十歲的人了，你就算再出去工作還能再找到什么好工作？哪怕是去當(dāng)伺候人的保姆，可你連做飯都不會，你找什么工作？找不到工作你怎么生活？你別忘記了，你嫁進(jìn)趙家的房子是全款買的，而且當(dāng)年你還嫌棄不想住在農(nóng)村，非要愚蠢地拿出彩禮來給她們家的房子裝修了。我咨詢過律師，就算你們離婚了你也是分不到房子的，再加上這些年你們婚后賺的錢全都花在了你們小家庭上了，一分錢也沒存，也就是說離婚后你一毛錢也沒有。再說說我和你爸的情況，我們倆都沒有退休金，雖然現(xiàn)在手里頭有點錢，但那是我跟你爸的養(yǎng)老錢，再養(yǎng)一個你，我們一家人以后就都喝西北風(fēng)算了，況且你這么大了還有臉讓爸媽養(yǎng)著你嗎？”

她拿起旁邊的鏡子懟到了女兒的臉上，接著說：“你再看看鏡子中你現(xiàn)在的樣子，你能不能長點腦子好好想想，你一個女人到了這個歲數(shù)沒有孩子，也沒有能力養(yǎng)活自己，再離了婚，你以后怎么辦？”

鄭如美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早就不復(fù)當(dāng)年的美麗。這幾年的婚姻中，她把趙大勇收拾得服服帖帖，自己也變得越來越邋遢，壓根就沒有好好收拾自己，因為她篤定了趙大勇不敢跟她離婚?？烧娴搅诉@一步，再想著母親所說的現(xiàn)實情況，強大的恐懼感讓她一下子號啕大哭了起來，邊哭邊說：“可是他跟我說要離婚?！?/p>

她是按著母親生活的軌跡來生活的啊，為何會走到了如今這一步？

劉秋葉沒好氣地道：“那還不是你提的，磊磊沒了大家都難受，但也不能總怪大勇。就你這樣的脾氣，有任何事都往別人身上推，還想再嫁？我告訴你，可不是每個男人都能受得了你這脾氣的?！?/p>

鄭如美自己也知道，她的腸子都悔青了，為什么要在外面打兒子，為什么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

她厭惡婚姻中的瑣碎，可又離不開婚姻。她知道她想要的婚姻是網(wǎng)上那種彼此喜歡，雙向奔赴，可她更清楚地明白這是需要雙方家庭層次相當(dāng)且經(jīng)濟(jì)寬裕的基礎(chǔ)上，所以她一直以來都別扭著過日子。她覺得她不愛趙大勇，可她又清楚地明白他是她最好的選擇。她崩潰地道：“媽，我現(xiàn)在怎么辦??？”

劉秋葉到底是比她多吃了幾十年的飯，而且對趙家的情況也了如指掌。趙家這樣的情況若真離婚了，以后再想娶一個媳婦也難，于是便說：“我找你婆婆，她肯定不想你和大勇離婚的。這事你就別管了，但你得答應(yīng)我以后要認(rèn)清自己，好好過日子，不要什么都既要又要，也少看網(wǎng)上那些沒營養(yǎng)的短視頻?；橐鲋心挠心敲疵赖氖?？”

她沒有教會女兒獨立的本事、堅韌的性格，她認(rèn)為嫁人就是女兒最好的選擇，而趙大勇是她權(quán)衡利弊后覺得最適合女兒的，就算有些毛病，可又哪里有十全十美的男人，誰的生活又不是一地雞毛？

多年與人溝通的經(jīng)驗讓她習(xí)慣性先發(fā)制人，尤其是對付趙大娘這樣的人，所以電話打過去她就直接先質(zhì)問：“親家，磊磊沒了咱們兩家都難受，怎么兩個孩子還鬧到離婚上了？這如美回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她在家可是從來沒有受過這么大的委屈啊！”

趙大娘也心疼自己的兒子，冷冷地道：“親家母，我知道孩子沒了兩家都難受，但話不能這樣說。如美嫁到我們家這些年我們趙家可沒虧待過她，這些年她不愿意上班，不愿意跟大勇在婆家過年過節(jié)，我們也從來都是由著她的，可你自己摸著良心想想磊磊沒了全是大勇的錯嗎？”

“她這一個月把大勇罵得像孫子一樣，整天又打又罵又摔的，我們都哄著她，可今天她連我都打都罵。我是她婆婆，也叫一聲媽的，你覺得合適嗎？”

劉秋葉一下子就認(rèn)慫了，忙道：“這事是如美的錯，我會好好說她的，叫她以后懂事點，好好孝敬親家，就是大勇那邊你能不能勸勸？”

女兒這些年什么脾氣她知道，但是只要女兒沒有吃虧，她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哪曾想到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

趙大娘也不愿意兒子離婚，畢竟如今家里這情況再娶一個媳婦怕是很難了，她聽出親家母的意思了，便道：“親家放心，我會好好勸大勇的。你也勸勸如美，磊磊沒了大家都難受，我們趙家也不怪她，但她也不能一直怪大勇，這日子不還得過下去嗎？”

劉秋葉道：“是是是，如美也是沒了孩子難受，我會好好勸勸她的！”

掛斷了電話，趙大娘有一瞬間的恍惚，磊磊沒了真的不怪兒媳婦嗎？可現(xiàn)在又能怎么辦？總不能真的讓兒子打光棍吧！

罷了，日子湊合著往前看。

于是她收拾著心情出來勸說著：“兒子，你和如美別再鬧了，媽求你們了。這磊磊沒了咱們心底都難受，可也不能真的鬧到離婚這一步啊！你和如美還年輕，你們還可以再要孩子，但這婚不能離啊，離了你們對得起磊磊嗎？你想想村子里的孫濤、文亮、勝意、耀祖，他們都跟你差不多大的，到現(xiàn)在還沒有娶上媳婦。你這離了婚以后可怎么過??？”

趙大勇麻木地想：“媳婦就真的那么重要嗎？這樣的情況，兩個人真的還能再過下去嗎？”

可他看著哭著哀求的母親，想著母親說的村里面那幾個到現(xiàn)在沒有娶上媳婦的兒時玩伴，又想到每次回鄉(xiāng)下都求著他媳婦介紹對象的玩伴，還有他們父母愁苦的臉，他突然有些惶恐地說：是啊，兒子已經(jīng)沒了，這再離婚了以后日子可怎么過？

不離，以后兩個人還能再生，離了，就他如今這條件再加上二婚還能不能再娶到媳婦都難，更別說還想再生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