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世紀九十年代,蘇北海濱縣城長毛兔的兔毛收購價格一路飆升,從一斤二三十塊漲到五六十塊錢。仿佛一夜之間,鹽水村的村民都開始興建兔圈,養(yǎng)長毛兔。長毛兔的兔毛長得快,兩個月左右就能剪毛。一只長毛兔可以剪出三兩毛,稍微大點的可以剪半斤毛,如果養(yǎng)上上百只,收入很可觀。
秀蘭嬸也找人在屋后興建了兔圈,買了幾十只剛滿月的小長毛兔回來養(yǎng),聽鄰居春生說,小長毛兔買回家要養(yǎng)上兩個月,剪掉胎毛,后面就可以跟著大兔子一起剪毛賣錢了。
秀蘭嬸的男人去外地打工了,她遇到不懂的就會去請教鄰居春生。春生雖說比秀蘭嬸小不了幾歲,但是按輩分要小一輩。對秀蘭嬸,他知無不言,比如兔子吃啥,多久喂一次水。春生告訴她,可以喂兔子吃胡蘿卜,還可以找村頭的師傅用黃豆稈、稻殼、玉米等機器加工成兔料,喂給兔子吃。遇上兔子不吃飯、拉稀了,春生就會告訴秀蘭嬸,要給兔子吃藥丸,有的時候還要給兔子打針呢。
秀蘭嬸每天早晚都要進兔圈喂兔子。兔圈里一排排籠子里各有一只長毛兔,那小巧的三瓣嘴咀嚼胡蘿卜的模樣怪可愛呢。
兔毛兩個月剪一次,時間一到,秀蘭嬸就用家里新裝的電話機通知剪毛師傅上門。剪毛師傅來了,一把大剪刀咔嚓咔嚓,小白兔就快成光身子了,只留下短短的毛。秀蘭嬸忙前忙后,一會兒從兔圈里拎出一只兔子丟給師傅,一會兒從師傅手里接過剛剪完毛的兔子返回兔圈。全部剪完,用桿秤一稱,三十二斤八兩。秀蘭嬸樂呵呵地接過師傅手里的錢,嘴快咧到耳朵根子了。
遇到冬天,給兔子剪完毛后,村里人都會燒上炭爐子給兔子取暖。秀蘭嬸遇上數九天總是往后延一個多月,等開了春,才請師傅來給兔子剪毛。
春生笑她傻:“有炭爐子烤著,兔子不冷?!?/p>
“這寒冬臘月,讓你光著身子,就是給你十個炭爐子,你能受得住嗎?”秀蘭嬸說。
春生止不住地笑:“畜生哪能跟人比呢?”
不過秀蘭嬸不聽他的,還是等到天氣暖一點才喊師傅來剪兔毛。
那次秀蘭嬸家剛賣完兔毛,春生就到秀蘭嬸家串門,問秀蘭嬸:“這次兔毛賣了多少錢?”
“賣了快兩千呢?!毙闾m嬸笑著說。
“趕明兒可以給你家燕子買新書包了吧?”春生見過秀蘭嬸女兒燕子還背著一個布包上學。
“那是,不單買書包,還要買新衣服呢!”秀蘭嬸說這話的時候,笑得更燦爛了。
秀蘭嬸回屋拿出一袋剛買的蘋果遞給春生:“謝謝你,要不是你給我出主意,我還真不知道怎么養(yǎng)長毛兔呢?!贝荷鷶[擺手,說不用了,然后回了家。
過了一會,秀蘭嬸出去撿柴,路過春生家院子的時候,突然聽到春生老婆罵春生:“你個敗家的,你咋不收秀蘭嬸的蘋果,我們這么幫她,也該拿點好處??!”秀蘭嬸屏住氣,繼續(xù)聽。只聽春生說道:“我現(xiàn)在幫她,是想后面讓秀蘭嬸把兔毛給咱處理,到時候我們就能做中間商,賣給販子賺差價了。”
秀蘭嬸聽了一驚,手里的柴差點掉地上。她趕緊三步并作兩步跑回了家。
又過了兩個月,剪毛的師傅上秀蘭嬸家給兔子剪毛,無意中說起春生好久沒找他剪過兔毛了。村里面收兔毛的師傅一共就三位,這位師傅問過另外兩個師傅,也說好久沒給春生家剪過了。
秀蘭嬸心想,難不成春生自己剪?
過了幾天遇見春生,秀蘭嬸問春生是不是自己剪兔毛,春生只說是請了外鄉(xiāng)的師傅來剪毛。
秀蘭嬸留個心眼,過了幾天,她從春生家的圍墻洞里面看到春生提著一只光溜溜的兔子走進兔圈,然后又拿著一只兔子走進后屋。見春生家圍墻的門沒鎖,秀蘭嬸便走了進去,進了后屋,她看見春生的女人抓著兔子,春生正使勁地給兔子拔毛,兔子疼得大聲尖叫。春生見秀蘭嬸來了,憨憨地笑著,手里還在不停地拔毛。不一會兔子的身上就被拔得光溜溜的,一點毛不剩,有的地方都拔出了血,拔完毛的兔子在春生女人的手里時還咕咕地叫。
“春生啊,難怪你不說,你這是自己在家偷偷給兔子拔毛呢!”秀蘭嬸說。
春生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笑了:“這樣拔的毛才多,還不用請剪毛師傅。拔了毛,我就直接賣給了外鄉(xiāng)的一個兔毛販子了,賣的兔毛價格比咱們村師傅收購價還高。秀蘭嬸,你別跟別人講哦,這是我好不容易想出的法子呢。”
看秀蘭嬸沒說話,春生說:“下回你家要剪兔毛,別喊師傅了,我去給你拔。”
“好你個春生,你這么幫助我,原來就是為了做中間商賺錢?!毙闾m嬸氣得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年冬天,春生剛給兔子拔了毛,當天夜里寒潮來了,北風呼嘯,氣溫降到零下十幾攝氏度,第二天早晨春生起來的時候,看到家里水龍頭都凍住了,趕緊打開兔圈的門,發(fā)現(xiàn)兔子七歪八倒,一大半的兔子凍死了。
清理完兔圈,春生失落地走回家,路過客廳鏡子的時候,猛然發(fā)現(xiàn)鏡子里的自己也變成了三瓣嘴,正在張牙舞爪地沖著他咕咕地叫,后面站著的秀蘭嬸,正在指著他的鼻子大聲地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