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色的眼球
秀枝趴在陽臺的護欄上
看著天空,
秀枝的眼睛
也像此時的天空一樣,
是蔚藍色的。
米松手拎著一雙臭襪子
從臥室里出來,
喊了聲,秀枝。
秀枝扭過頭來,
那蔚藍色的眼睛
好像太空中的地球,
一下子轉到背光的那一面。
那個下午
陽光透過被風吹動的窗簾
落在她臉上。
她的臉,像鴿子。
他想摸一下
鴿子潔白的羽毛。
他想把它捧在手心里,
看著它飛舞。
她站起身,想要拉好窗簾。
他伸手阻止了她。
蜂巢小區(qū)
之前,這里也是遼闊的。
遼闊是孤獨的人在孤獨里喊,喂,有人嗎?
他的喊聲,就像一滴水落進了大海,
一下子就消失了。
白鶴
在幾分鐘之前,
白鶴還是一個要躍過峽谷的人。
只是在他就要起跳時,
嘎吱吱地剎住了腳步,
身子前后搖晃,
胳膊高過頭頂。
當他穩(wěn)住身子,
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沖出自己的身體,
在峽谷上空
飛行了足足三秒鐘,
然后,啊啊地垂直著落下去。
他想,完了。
當一只白鶴從谷底升起,
他看著它,
還在為剛才的事膽戰(zhàn)心驚,
并不知道自己
就是白鶴的前生。
白鶴在峽谷上空,
扭頭看了他一眼,
翅膀一拍就飛走了。
夜空
另一個星球上,
肯定有一個人
像我一樣,
趴在窗臺上,
仰望著星空。
我發(fā)現(xiàn)他的時候,
他正對著我
吐煙圈。
但他并沒有看到我,
只是在我發(fā)現(xiàn)他時,
恰巧對著我。
無題
走出人群的女子,
向他這邊走過來。
他看見她的時候,
先是吃驚地
張大了嘴,
然后,連忙屏住呼吸,
像是害怕呼出的氣流
會把她吹散掉。
直到走得近了,
他才發(fā)現(xiàn)認錯了人,
搖了搖頭,嘲笑一下自己。
可當她從他身邊經過時,
他還是忍不住
想要喊住她,
想要把她帶到附近的咖啡館,
找個靠窗的位置
相對著坐下,
什么都不說。
深夜,或寂靜
一條魚沖破水面的聲音,
把我從睡夢中驚醒,
它落在岸邊的草地上,
撲嗒撲嗒地拍擊著草地。
這時,我不能說我已經醒來,
窗外的月光照著樓下的小樹林
和暗幽幽的水面。
不斷翻轉身子的魚,
四處拋撒著碎瓷片。
可不大一會兒,
它就不動了。像是在喘息,
或積攢力量,也像是死了。
漸漸地,我感覺不到
它的存在。
兔子
一只草青色的兔子從麥地里出來。
阿木揉了揉眼,暗道,
那即便不是兔子,
也是類似兔子的東西,
它在東張西望之后,嗅了嗅地頭的青草
然后,想要坐下來。
當它發(fā)現(xiàn)阿木在看著它,
它把身一扭,鉆進了麥地里。
無題
一個人在過馬路的時候,
摔倒了。
但他不知道自己摔倒了,
只是覺得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
然后,走起路來
輕快了許多,
似乎只要向上一躍
就可以飛起來。
摔倒在斑馬線上的肉體,
爬起來,
想要追趕他,
但他已經走遠了。
它拍拍身上的塵土,
尷尬地向四周看了看,
然后裝作什么事都沒發(fā)生,
繼續(xù)趕路。
火車
一列火車向這邊走,
而我在它穿過一條隧道之后,
才聽到它呼哧呼哧的喘息聲。
這時我都不得不動用比喻:
“枕頭如鐵軌”
當粗重的喘息就要打在我臉上,
我沒想過要躲開,也沒有恐慌和快感。
而它卻突然屏住呼吸,
從我頭頂繞了過去。
直到走得遠了,
我才又聽到呼哧呼哧的喘息聲。
此刻,我把枕頭從腦袋下抽出,
又塞了回去,
好像在等待下一列火車的到來。
下一列火車有可能與這一列火車
沒有什么區(qū)別,
也有可能完全不同。
有一天晚上,火車是一只狗熊,
還有一天是蟒蛇。
我真真切切地記得,
大前天晚上我看到的是巨大的狼群,
它們在穿過隧道之后,
迅速地散開,
然后慢慢地向這邊圍攏。
雪
雪往天上落。
雪,都落在了天上。
我也要到天上去,說這話的人,
在自己的仰望里
咔嚓咔嚓踩著雪。
雪地上的腳印是兩只鳥,
飛得很高很高的鳥,
它們像是兩個相愛的人,
在天上,相互追逐著。
傍晚
他們坐在石桌旁,
周圍都是干枯的蘆葦。
她閉上眼。
他也學著她的樣子閉上眼。
她看見一些失去的東西回來了。
他也看見一些失去的東西又回來了。
葦叢的外面,一只野鴨子,
為了追趕另一只野鴨子,
踩著水面,
撲閃著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