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11日,美國會眾議院以281票贊成、140票反對的結果通過了總額為8950億美元的2025年國防法案。這個數(shù)額相對于2024年的8860億美元,增幅大約1%。國防預算每年由美國政府提出,并在國會通過和總統(tǒng)簽署后成為法案,這雖然是例行公事,但2025年國防法案在背景、內容和影響等方面都具有特色。
美國2025年國防法案的背景至少在以下四個方面具有特殊之處。
地緣戰(zhàn)略格局發(fā)生重大變化。二戰(zhàn)后的世界格局一直處在發(fā)展變化之中,冷戰(zhàn)的開始和結束是歐洲乃至世界格局的重大變化。始于2022年2月的烏克蘭危機,打破了數(shù)十年的大體和平局面,歐洲大陸陷入久拖不決的熱戰(zhàn)之中。雖然直接的參戰(zhàn)國至今仍局限在俄烏之間,但支持俄羅斯的國家(如白俄羅斯)與支持烏克蘭的國家集團(以美國為首),不僅陣線分明,而且實際上都已深度卷入此次危機。沖突即將達三個年頭,雙方雖然均已精疲力竭,但對抗已久,很難看到盡頭。期間,核戰(zhàn)雖然在眾聲反對和當事國的理性克制下沒有發(fā)生,但其陰影卻始終存在。雖然大規(guī)模沖突至今被控制在局部,但若沖突擴大,其他國家可能參戰(zhàn),尤其是北約國家,且這種可能似乎越來越大。在世界其他地區(qū),2023年10月7日,巴以沖突爆發(fā)。雖然以色列的主要支持者美國明確反對武裝入侵與占領加沙地帶,但以色列一意孤行,慘烈的沖突導致平民死傷無數(shù)。在紅海地區(qū),也門胡塞武裝與以色列、美國公開對壘。2024年11月27日,敘利亞爆發(fā)反政府武裝的反攻行動,僅僅12天時間就將阿薩德政權推翻。世界格局的變化導致二戰(zhàn)后的世界格局危如累卵,隨時有崩塌的危險。和平時期美國年度軍費占GDP的比重略多于3%,但二戰(zhàn)期間美國年度軍費達到GDP的兩到三成。若現(xiàn)有全球格局崩塌,美國斷不可能獨善其身。
芬蘭、瑞典加入北約。繼2023年4月4日芬蘭加入北約后,2024年3月1日,瑞典正式加入北約,使得北約成員國增加至32個。芬蘭、瑞典兩個長期中立國加入北約,是歐洲安全局勢惡化的表征,也使得北約與俄羅斯更加容易形成直接對峙和沖突。其中,芬蘭與俄羅斯的邊境接觸線長達1300多千米,歷史上的蘇芬戰(zhàn)爭距今也僅85年。自此,俄羅斯的西部邊界,除烏克蘭、白俄羅斯、摩爾多瓦等少數(shù)國家之外,其他均已納入北約軍事體系。烏克蘭與俄羅斯正處于沖突之中,沖突的重要起因之一就是烏克蘭要加入北約,其結果是數(shù)十個包括北約盟國的歐洲國家,正支持烏克蘭與俄羅斯的沖突。由此可見,北約不是歐洲和平、安全、穩(wěn)定的因素,而是沖突、戰(zhàn)爭的因素。芬蘭、瑞典加入北約不可能增進歐洲安全,反而使得歐洲更加不安全。
歐洲國家、北約盟國大幅增加軍費。這成為烏克蘭危機一個始料未及的后果,即特朗普大力催逼歐洲國家增加軍費投入,但收效甚微,反而危機幫助美國達到了目的。英國2023年的軍費達到685億美元,較上一年度增加17%,占年度GDP的2.41%;法國2024年軍費達472億歐元(約合497億美元),較上一年度增加7.5%;德國2023年軍費為566.4億美元,2024年達到734.1億美元,較上一年度的增幅達到30%。大國的“帶頭”作用顯著,至2022年,北約成員國年度軍費投入占GDP比重達到或超過2%的國家,由此前的5個增加到19個。據(jù)瑞典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發(fā)布的數(shù)據(jù),2022年歐洲軍費開支總額達4800億美元,同比增長13%,創(chuàng)歐洲30年來的新高。
美國國內政治紛爭。2024年是美國的大選年,代表美國共和黨參選的特朗普已經贏得本屆美國大選,在2025年1月20日入主白宮。特朗普不僅對外政策強硬,而且熱衷于加強美國軍備。特朗普在第一個總統(tǒng)任期的第一年,就將前任奧巴馬政府已經成案的6030億美元軍費預算增加至6187億美元。因此,特朗普再次入主白宮,繼續(xù)增加美國軍費,并非沒有可能。
美軍從二戰(zhàn)期間就強調聯(lián)合,標志性成果1986年《國防部改組法》也實行快40年了,但美軍每年度的軍費“蛋糕”,大頭仍被各軍種拿走,2025年的情況依然如此。美陸軍2025年的經費為1859億美元,比2024年增加0.2%,占總額的20.7%;美海軍2025年經費為2576億美元,比2024年增長0.7%,占總額的28.7%,其中2039億美元用于海軍,537億美元用于海軍陸戰(zhàn)隊;美空軍2025年經費為2175億美元,比2024財年增加1.1%,占總額的24.3%,其中337億美元用于太空軍。陸、海、空三個軍種已經分去年度軍費總額的七成以上,參聯(lián)會即美軍的聯(lián)合部門大約分得年度軍費總額的15%,能源部名下用于核武庫系統(tǒng)的維護、新研和更新?lián)Q代的經費為492億美元。
在收集各軍兵種的年度預算申請后,國防部會進行梳理與整合,即將一些“同類項”進行“合并”。例如,將海軍陸戰(zhàn)隊與陸軍的一些項目合并成“陸上作戰(zhàn)能力”,2025年這筆經費為130億美元;將海軍航空兵和空軍的一些項目合并成“空中作戰(zhàn)能力”,2025年這筆經費為612億美元;將各軍兵種的信息系統(tǒng)、指揮控制系統(tǒng)合并成一體化的信息系統(tǒng)和指揮控制系統(tǒng),2025年這筆經費為337億美元。這既有利于全軍一體化聯(lián)合作戰(zhàn),又可避免重復開發(fā),大大節(jié)省經費,提高資源使用效率。
對于2025年軍費的重點投向,美國防部負責投資與預算的副部長凱瑟琳·希克斯在相關發(fā)布會上表示,推進完善重點地區(qū)國防基礎設施建設、加強武器彈藥儲備、提高“供應鏈韌性”等將是重要方向。在2025年,用于采購的經費為1670億美元,用于研發(fā)、測試、評估的經費為1430億美元,用于運營和維護的經費為3390億美元,共計6490億美元,占總額的72%以上(這與按軍種的區(qū)分多有重合)。
在推進完善重點地區(qū)國防基礎設施建設方面。美軍在印太地區(qū)駐軍超過37.5萬,軍隊部署在多達66個中大型軍事基地內,這些基地分布在4個美國州(阿拉斯加、華盛頓、夏威夷、加利福尼亞)、3個美國屬地、8個國家(日本、韓國、澳大利亞、菲律賓、新加坡等)?;A設施的重點是軍事基地內的機場、港口、道路,以及態(tài)勢感知、防空預警、通信和指揮控制系統(tǒng)設備設施。在大國競爭背景下,美軍必須考慮重點地區(qū)前沿設施的戰(zhàn)時生存需求,開展分散部署和冗余備份,這項任務繁重且費時、費錢、費力。
在加強武器彈藥儲備方面。美國糾集歐洲、北約,乃至全球數(shù)十個國家組成的援助烏克蘭國家集團,尚不足以提供烏克蘭所需的炮彈量,這也使得美國感到面對“大國競爭”時自身的彈藥儲備、生產能力面臨極大的挑戰(zhàn)。為此,美軍大力提升彈藥采購數(shù)量和加強彈藥生產。2024年,美軍彈藥(含導彈)采購經費達306億美元,較上一財年增加24%。2025年,美軍各軍種的彈藥采購量繼續(xù)攀升。為此,不僅美國的軍工企業(yè)要開足馬力,而且日本、韓國的生產線也要全力支援。
在提高供應鏈韌性”方面。美軍主要關注和解決“彈藥供應鏈嚴重依賴中俄”的問題。拜登政府上任伊始,即關注和著手構建“具有韌性的彈性供應鏈”,尤其是解決國防供應鏈所存在的問題。例如,美國防工業(yè)所使用的貴重、稀有金屬嚴重依賴國際市場。為了擺脫此類窘境,拜登政府一方面要求美軍制定廢電池回收政策,將“貴金屬、稀土礦物和具有戰(zhàn)略重要性的元素(如鈷和鋰)進入美國的供應鏈或戰(zhàn)略儲備中”;另一方面,試圖聯(lián)手日本和澳大利亞,建立獨立于中俄的稀土、稀有元素供應鏈,還試圖建立美歐“稀土聯(lián)盟”。
美國防部副部長凱瑟琳·??怂箯娬{的推進完善重點地區(qū)國防基礎設施建設、加強武器彈藥儲備、提高“供應鏈韌性”等2025年預算關注重點,都是具有極強針對性的實戰(zhàn)準備舉措。2025年國防法案的另一項內容更加具有直接的針對性,即所謂的“太平洋威懾倡議”。此項目模仿此前的“歐洲威懾倡議”設立,明確用于“戰(zhàn)區(qū)導彈防御、遠征機場和港口基礎設施、燃料和彈藥儲存”等方面。但目前其重要性和撥款都已經大大超過了“歐洲威懾倡議”。“太平洋威懾倡議”專項始創(chuàng)于2021年國防預算,當年的撥款僅為22億美元,此后2022年至2024年逐年增加為47億美元、61億美元、91億美元。在2025年軍費中,這個專項的經費增至99億美元,而2025財年的“歐洲威懾倡議”專項預算僅為29億美元,兩者孰重孰輕一目了然。
2025年美國軍費開支的預算案,是拜登政府在2024年3月11日向國會提出的。到12月11日在國會眾議院通過,經歷了大半年的討論和審核。從預算案的提出到形成法案,就經費總額而言,基本沒有什么變化,這說明案值和政策內容,基本上是拜登政府行政團隊和國會的共識,也必將產生重要影響。
一是美國年度軍費投入已經登上“高原”。特朗普政府上任后的第一年即2017年,就將此前奧巴馬政府編列的年度國防預算從6030億美元增加至6187億美元。特朗普任上另外三年的年度國防開支連年攀升,分別為6920億美元、7160億美元、7380億美元。至此,在特朗普政府四年任期內,年度軍費開支增幅達到22.4%。
2021年拜登政府上任,不僅全面接受和執(zhí)行特朗普政府推行的“印太戰(zhàn)略”,而且繼續(xù)推高年度國防開支,從2021年至2024年,年度軍費開支分別為7405億美元、7529億美元、8133億美元、8860億美元。拜登政府執(zhí)政的第四年,相對于特朗普政府最后一年,軍費增長比例為20.05%。至此,美國的年度軍費開支在短短的8年之內增長近50%,也完成千億美元位級上從“6”字頭,到“7”“8”和接近“9”的跨度。軍費數(shù)額巨大,占美國GDP(以2023年為例)的3.21%,占全球年度軍費總額的比重則達到驚人的40%。
從2025年美國國防經費相對上一年度增加超1%來看,雖然國防經費還在增長,但已增長乏力。此后要保持最近兩屆美國政府任內這么大的年度增幅,基本沒有可能,這既與美國的總體經濟實力有關,也與美國的國內政治有關。美國國債在2024年已經突破34萬億美元大關,相當于每個美國人都背負了10萬美元債務。拜登政府提出的2025年財政預算的赤字將達到1.8萬億美元,占GDP的6.1%,這是美國政府不得不面對的現(xiàn)實。即將上任的特朗普不管怎樣熱衷于加強軍備,也將力不從心。
二是軍種之間的經費爭奪激烈。美軍猶如一頭“吞金獸”,軍種之間的經費爭奪是傳統(tǒng)“曲目”?,F(xiàn)任美軍參聯(lián)會主席查爾斯·布朗來自空軍,在其任空軍參謀長期間,就大肆炒作所謂“中國威脅”,將中國定位為美國“步步緊逼的挑戰(zhàn)”。受到預算的限制,拜登政府將空軍申請的F-35戰(zhàn)機采購量削減了18%,美國空軍部長肯德爾、負責采辦的助理部長亨特、空軍參謀長阿爾文和太空軍作戰(zhàn)副部長蓋特萊因,一起抱怨“空軍預算未達預期”。事實上,2025年度美國空軍所占經費雖比海軍少,但已超過陸軍很多,其中,僅太空軍的預算即達到337億美元。
三是歐洲積極強化戰(zhàn)略自主。如前所述,烏克蘭危機意外推動歐洲的北約盟國將年度國防預算增加至GDP的2%。美國與歐洲遠隔大西洋,歐洲安全局勢的惡化,直接受害者是歐洲。在歐洲面對危機時,美國的國內政治并不會為危機付賬,也就是說,歐洲指望美國與歐洲共渡難關,但越是關鍵時刻越不切實際。代表美國共和黨角逐2024年大選并已經獲勝的特朗普,在競選時公開“豪言”,他將“鼓勵”俄羅斯攻擊未履行財政義務的北約盟友,這使得歐洲北約盟國的信心、自尊心“碎了一地”。很顯然,歐洲在安全上依靠美國的保護已經越來越不可靠。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呼吁:歐盟需啟動安全架構建設,共筑歐洲和平之盾。
在此背景下,歐盟發(fā)布了史上首份《歐洲國防工業(yè)戰(zhàn)略》,為歐洲2035年的國防工業(yè)戰(zhàn)略提供發(fā)展愿景。作為實施該戰(zhàn)略的第一個步驟,歐盟委員會提出一項新的歐洲國防工業(yè)計劃的立法提案和措施框架,以確保國防產品的及時可用性。這份戰(zhàn)略之所以成為“首份”,是因為此前歐洲尤其是北約盟國的國防工業(yè)的技術和裝備都大量依靠美國。歷年來,在美國的軍火收益中,歐洲是最大的買家。促成歐洲制定自身國防工業(yè)戰(zhàn)略的因素,正是歐洲認識到美國作為盟友并不可靠,歐洲安全保障要靠自己。
責任編輯:馬 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