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舊意愿

以靜默召喚湖水或水中某物，成為它們中的部分。

在雨后湖邊，又一下午白白坐了。

對于意愿，我并不是個偏執(zhí)狂。

我很平靜。慵懶時間從來就是用于浪費。

想起黃口之年，為怯懦所困，在窗前呆立。

仰望灰天，同時假想被灰天仰望著。

一把繩梯，彩虹那般，自老屋檐垂下。

我閉上眼睛，看著它，享受我得到的

它能給出的我的一切。希賢之心何其純粹。

黃梅戲

當竹尺擊打著竹尺

一定是有人在唱黃梅戲

正旦。或老旦

祖父或者祖母

走在下山的路上

沒有了馬燈的指引

什么都是暗的

只有蟲鳴，在草木間亮著

蟲鳴創(chuàng)造出褐色馬鞍

提手。祖父老了

再也提不起任何燈盞

一片路過的松林就是一個戲臺子

戲外岑寂

戲里穿行

一成不變的命運，在終了時得以改變

牛郎在鵲橋相會織女

柳鳳英著實辭店回家

仙腔、司空腔，也不是全然

唱和于逝者如斯，人世陡峭

尚有小南風吹拂池中荷葉

觸碰著荷花

山中靜坐

在去年的山坡上，一直坐著

是有意義的

山中，有杜鵑、蕙蘭和紫地丁

這些長野了的花兒

正跟著風瘋跑

樹葉間隙，有一些陽光

落了下來，在貼地的青草上

你岑寂它們也岑寂

若有悲傷無法控制

想象一下，最初與最好的

那次：一個人靜靜坐在山坡上

植物都很年輕

松枝凝視著松塔

春天懷抱花兒

花兒義無反顧地贊美了你

忘機

流水聲遠，驛道曲折，

作為久遠年代的路，它們

尚在徘徊。

幾只鷗鳥，不愿落下，

孤舟寂寞中等到了無。

一個下午

待在古人的語調(diào)里，

偶爾，披上長衫，雨中送客。

碼頭被江系著，有些松動，

馬無事可做，嚼食花果樹。

雨水縱橫，滴答在挽留滴答。

江南憶

山巒是我讀到的臨安。

松針上面蹲著松塔。

一匹馬，一匹馬，又一匹馬，踏踏而過。

林逋，蘇軾，白居易。

稗草

這么多年

我還是一個落榜少年

天麻麻亮

擦肩而過的父親

黑著臉，遞給我一個眼神

在兩里外的硤洲

我低頭。彎著腰，割稻子

媽媽跟在身后

捆稻把

稻田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月光

一輛板車停在河溝邊

捆好的稻把

堆得又高又明亮

田野上再沒有其他的人了

媽媽坐在泥田里

號啕大哭

這是雙搶第一天

空氣里

散發(fā)著八月

稻穗，正在喜悅著的芬芳

我是稗草

沒有蟲洞

哭聲，像鋸齒鐮刀，靜靜地劃

曹洼

一只戴勝鳥落在

傍晚的苦楝樹上，它在鳴叫

我以闃寂應(yīng)答

在無人之地

謝謝你活著

讓我覺得，仍可得見歸途迢遙

遠人如細草

逆光向原路

還有你們——

鴉蔥靠著孤石向上

落日扶搖落葉

萬物相愛

哪有什么不可消逝

風吹，風過

萬物早已不存